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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plified Chinese version
-> -> 卷六

《卷六》[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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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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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学案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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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姚 黄宗羲 撰崇仁学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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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简,魏庄渠先生,校魏校,字子才,号庄渠,昆山人,𢎞治乙丑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歴员外郎、郎中,不为守偹,奄人刘琅屈召为兵部郎,移疾归。嘉靖初,起广东提学副使,丁忧,补江西兵备,改河南提学。七年,升太常寺少卿,转大理。明年,以太常寺卿掌祭酒事,寻致仕先生,私淑于胡敬斋,其宗㫖为天根之学,从人生而静,培养根基,若是孩提知识后起,则未免夹杂矣,所谓天根,即是主宰贯动静而一之者也。敬斋言心无主宰,静也,不是工,夫动也不是工夫,此师门敬字诀也,第敬斋工夫分动静,先生贯串,总不离本,末作两段事,则加宻矣。聂双、江归寂之㫖,发端于先生也,先生言理,自然无为,岂有灵也?气形而下,莫能自主宰心,则虚灵而能主宰,理也,气也,心也,岐而为三,不知天地间祗有一气,其升降往来即理也,人得之以为心亦气也,气若不能自主,宰何以春而必夏?必秋必冬哉?草木之荣枯,寒暑之运行,地理之刚柔,象纬之顺逆,人物之生化,夫孰使之哉?皆气之自为主宰也,以其能主宰,故名之曰理,其间气之有过不及,亦是理之当然,无过不及,便不成气矣。气既能主宰而灵,则理亦有灵矣。若先生之言,气之善恶,无与于理,理从而善之,恶之理不特死,物且闲物矣,其在于人,此虚灵者气也。虚灵中之主宰,即理也,善固理矣,即过不及而为恶,亦是欲动情胜,此理未尝不在其间,故曰:「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以明气之不能离于理也。先生疑象山为禅,其后始知为坦然大道,则于师门之敎又一转矣。先生提学广东,时过曹溪,焚大鉴之衣,椎碎其鉢,曰无使惑后人也。諡恭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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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仁说天地太和,元气氤氤,氲氲盈满宇内,四时流行,春意融融,蔼蔼尤易,体验盎然。吾人仁底气象也。人能体此意思,则胸中和气,駸駸发生,天地万物,血脉相贯,充鬰之久,及其应物,浑乎一团,和气发见,所谓丽日祥云也。 冬气闭藏,极于严密,故春生温厚之气,充郁薰蒸。阴崖寒谷,亦透学而弗主静,何以成吾仁? 涵养可以熟仁,若天资和顺不足于刚毅,可更于义上用功否?曰:阳之收敛处,便是阴仁之断。制处便是义静中一念,萌动才渉,自私自利,便觉戾气发生,自与和气相反,不能遏之于微,戾气一盛,和气便都,消铄尽了,须重接续起来,但觉才是物欲,便与截断,斩其根芽,此便是精义工夫也。 天之主宰曰:帝人之主,宰曰心敬,只是吾心自做主宰处。今之持敬者,不免添一个心,来治此心,却是别寻主宰,春气融融,万物发生,急廹何缘生物把捉?太𦂳血气,亦自不得舒畅天理,其能流行乎? 整齐严肃,莫是先制于外否?」曰:「此正是由中而出,吾心才欲检束四体,便自竦然矣。外既不敢妄动,内亦不敢妄思交养之道也」。 木必有根,然后千枝万叶,可从而立,水必有源,然后千流万派,其出无穷。人须存得此心,有个主宰,则万事可以次第而治。 古人藴蓄深厚,故发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于外,何由厚积而逺施?学者当深玩黙成,气象浑厚则开文明,浇薄则开巧伪学,须涵养本原。 天地浑浑,一大气,万物分形,其间实无二体,譬若百果累累,总是大树,生气贯彻,又如鱼在水中,内外皆水也,人乃自以私意间隔,岂复能与天地万物合一乎?持敬易间,断常如有,上帝临之可乎?曰:上帝何时,而不鉴临奚,待想像也?日月照临,如目斯覩,风霆流行,如息相呴。今吾一呼一吸,未尝不与大化通也。是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无恶,故善则顺,天恶则逆。天畏天之至者,尝防未萌之恶,小人无忌惮,是弗以上帝为有灵也。 天地气化初极,浑厚开盛,则文明久之渐以浇薄,盛极则有衰也,圣人生衰世,常欲返朴还淳,以囘造化,故大林放问礼之本,质是从里面,渐发出来文,是外面发得极盛,圣人欲人常存得这些好意思,在里靣令深厚,恳恻有馀,若只务外面好看,却是作伪也,道体浩浩无穷,人被气质限住,罕能覩其纯全,若只据已见持养将去,终是狭隘孤单,难得展拓,须大著心胸,广求义理,尽合天下聪明,为我聪明,庶几规模濶大,气质不得而限量之。 理者,气之主宰,理非别有,一物在气为主,只就气上该。得如此处,便是理之发用。其所以该得如此,则理之本体然也通。宇宙全体,浑是一理,充塞流行,随气发用在这里,便该得如此在那里,又该得如彼千变万化不同人,见用有许,多遂疑体亦有许多,不知只是一理,所为随在而异名耳。本体更无馀,二也。 纯粹至善者,理也。气有弗善,理亦末如之何?斯乃气强而理弱乎?曰:否。理该得如此,而不能自如此,其能如此,皆气为之也。气能如此而不能尽,如此滞于有迹,运复不齐故也。 夫理冲漠无联无者,不可分裂,所以一也。浑沦惟一,一者不可二,杂所以纯也。气有形不可分,愈分则愈杂,美恶分若有万不齐矣。 理气合则一违则二,春气氤氲,盎乎其和,此天地之仁也。秋气晶明,肃乎其清,此天地之义也。何处分别,是理是气,春宜温厚而弗温,厚秋宜严凝而弗严,凝此非理该如此,乃是气过不及,弗能如此。孟子曰:「配义与道」。此是理该。如此而气能如此,所谓合则一也。孔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心而违仁,判为两物,弗复合一」。所谓违则二也。 或问:「孝之根原,莫是一体而分该得孝否?」曰:「此只是当然不容已」。处曰:「岂天命自然乎?」曰:「怎得便会,自然如此。天地生生,只是一团好气聚处,便生人具此生理各有一团好意思在心父母,吾身所由以生也。故恻怛慈爱于此发得尤恳切,其本在是也。 礼主敬让,其心耸然,如有畏退,然如弗胜,然后仪文斯称。今之矜严好礼者,但知自尊自重,直行已意而已。此乃客气所使,非复礼之本然矣。 思虑万起万灭,如之何曰:此是本体不纯,故发用多杂工夫,只在主一。但觉思虑不齐,便截之使齐立得个主宰,却于杂思虑中先除邪思虑,以次除闲思虑,推勘到底,直与斩絶,不得放过。久之本体,纯然是善,便自一念,不生生处,皆善念矣。圣贤冲然无欲学者当自不见,可欲始一念动,以人欲根勘,何从而来?照见衆欲性中,元无俱从,躯壳上,起秽我灵台,衆欲不行,天理自见。 天命有元亨利贞,故人性有仁义礼智,人性有仁义礼智,故人情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纯粹至善。本来如是,其有不善,又从何来?曰:此只是出于气。质性本善,然不能自善。其发为善,皆气质之良知良能也。气质能为善,而不能尽善,性即太极,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气运纯驳不齐,故气禀合下,便有清浊。厚薄浊则遮蔽不通,薄则承载不起,便生出不善来。性惟本善,故除却气质不善,便纯是善,性惟不能自善,故变化气质以归于善,然后能充其良知良能也。人性元善,当其恶时,善在何处?曰:善自常在不灭,只因气质反了,这善便生,出恶善之本体,不得自如。若能翻转那恶,依旧是善。 或曰:人生而静气未用事,其性浑然至善,感于物而动气得用事,故其情有善有不善,曰如是则体用二原矣。性善情,亦善静,时性被气禀夹杂先藏,了不善之根,故动时情,被物欲,汚染不善之萌芽,才发存养于静黙,消其不善之根,省察于动,才觉不善之萌芽,便与锄治积集,久之本体浑然,是善发用处,亦粹然无恶矣。 一理散为万事,常存此心,则全体浑然在此,而又随事精察,力行之,则其用灿然,各有著落。虚灵主宰,是之谓心。其理气之妙合,与气形而下,莫能自主宰理自然无为,岂有灵也?气之渣滓,滞而为形,其精英为神,虚通灵爽,能妙是理,为主气,得其统摄,理亦因是光明不蔽,变化无方矣。 或穷孝之节,目曰:「俱从根源处来,只如昏定,晨省人子,昼常侍亲,而夜各就寝,父母弗安,置岂能自安?」既寝,而兴便思问:「候父母安否,皆出于吾心」。至爱自不容已,曰:「如是,只须就根本上用。功曰:「这却是分本末作两叚事。天理合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正为私意蔽隔,常培根源。又就节目上穷究到根源处去?其不如此者,而求其当如此者,则私意不得蔽隔天理常流通矣。 人各私其私,天地间结成一大块,私意人君完养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恺悌,相与举先王仁政行之,悉破羣私,合为天下大公,天子当常以上帝之心为心,兴一善,念上帝用休而庆祥集焉,兴一恶念,上帝震怒,而灾沴生焉,感应昭昭也。昔人谓人君至尊,故称天以畏之,却是举一大者,来吓人君,葢未廸知帝命也,人君当明乾坤易简之理,天下之贤才,岂能人人而知之邪?君惟论一相相、简大寮,俾各自置其属,人得举其所知而效之于上,则无遗贤,所谓乾以易知也,天下之政,岂能事事而亲之耶?君恭已于上,委任于相相,分任于百司而责其成功,上好要而百事详,所谓坤以简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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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余子积论性书,窃观尊兄前后论性不啻数十万言,然其大意不过谓性合理与气而成,固不可指气为性,亦不可专指理为性气。虽分散万殊,理常浑全,同是一个人物之性不同,正由理气合和为一做成,许多般来。在人在物固有偏全,而人性亦自有善。有恶若理,则在物亦本无偏,在人又岂有恶耶?愚意谓尊兄论性之误,正坐理气处见犹未真耳。理在天地间,本非别有一物,只就气中该得如此,便是理人物之性又从何来?即天地所赋之理,亦非别有一物各就他分,上合当恁地,便是尊兄谓理常浑沦,气才有许,多分别出来。若如愚见,则理气元不相离理,浑沦只是一个气亦浑沦,本只一个气分出许多,则理亦分出许多混沌之时,理气同是一个。及至开辟一气,大分之则为阴阳,小分之则为五行,理随气具,各各不同。是故在阳则为健,在阴则为顺。以至为四,德为五常,亦复如是二五。错综又分而为万物,则此理有万其殊矣。理虽分别,有许多究竟言之,只是一个该得如此,故曰理一而分殊。尝自其分殊者而观之,健不可以为顺顺,亦不可以为健,四德五常以至万物之理,各不能相通,此理疑若滞于方所矣。不知各在他分上都,是该得如此。大固无馀,小亦无欠,故能随在具足,随处充满,更无空阙之处。若合而不可,分同而不复异,则是浑沦一死局,必也常混沌而后可耳。天地者,阴阳五行之全体也。故许多道理静,则冲漠浑沦,体悉完具。动则流行发见,用各不同。人物之性,皆出于天地,何故人得其全,物得其偏?葢天地之气,其渣滓为物,偏而不备,塞而不通,健顺五常之德不复能全,但随形气所及而自为一理。飞者于空潜者泳川蠢动,自蠕草木何知?亦各自为荣瘁,不相假借陵夺,而能若蜂蚁之君臣,虎狼之父子,驺虞之仁,神羊之义,乃其塞处。有这一路子开,故只具得这些子,即此一些子亦便自理。鸟之有凤,兽之有鳞,鳞之有龙,介之有龟,皆天地间气所出,毕竟是渣滓中精英,故终与人不相似也。人禀二五精英之气,故能具得许多道理与天地同。然惟圣人阴阳合德,纯粹至善,其性无不全,可以位天地、育万物。自大贤以下,精英中不能无渣滓,这个性便被他蔽隔,了各随其所得渣滓之多寡以为等差,而有智愚贤不肖之别毕竟性无不同,但精英中带,了些渣滓,故学以变化,其气质则渣滓浑化,可以复性之本体矣。古圣贤论性正,是直指当人气质内,各具此理而言,故伊川曰:性即理也。告子而下,荀、杨、韩诸人皆错认气质,为性翻腾,出许多议,论来转加鹘突。今谓性合理与气而成,则恐昩于形而上下之别。夫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易有太极,皆在气上,直指此理而言,正以理气虽不相离,然亦不曾相杂。故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性合理气而成,则是形而上下者可以相杂。理在天地间,元不曾与气杂,何独在人上,便与气相杂?更愿于此加察,然此亦非出于尊兄。先儒谓有天地之性,有气质之性,分作两截,说了故尊。兄谓既是天地之性,只当以理言,不可遽谓之性。气质之理,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可见理与气质合而成性也。窃尝考诸古圣贤论性有二:其一以性与情对言,此是性之本义,直指此理而言。或以性与命对言性与天道对言性与道对言,其义一也。古性情字皆从心从生言,人生而具此理于心,名之曰性,其动则为情也。此于六书属会意,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其一,以性与习对言者,但取生字为义,盖曰天所生为性,人所为,曰习耳性从生,故借生字为义,程子所谓生之谓性,止训所禀受者也。此与六书自属假借六书之法,假借一𩔖甚多。后儒不明,训释,六经多为所梗,费了多少分疏。六经言性始于成汤,伊尹、汤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此正直指此理而言。夫子易大传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又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子思述之于中庸,曰天命之谓性,孟子道性善实出于此,其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又发明出四端。又谓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可谓扩前圣所未发,忒煞分明矣。伊尹习与性成,论语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家语谓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可见。这性字但取天生之义,中庸论天命之谓性,又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敎,孟子道性善,又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皆与前性字不同。虽不与习对说,然皆以天道、人道对言可见二性字元自不同也。先儒只因性相近也一句,费了多少言语分疏谓此性字是兼理与气质来说,不知人性上不可添一物,才帯著气质,便不得谓之性矣。荀子论性恶,杨子论性善恶混,韩子论性有三品,衆言淆乱,必折诸圣。若谓夫子性相近一言,正是论性之所以得名处,则前数说皆不谬于圣人,而孟子道性善却,反为一偏之论矣。孟子道性善,只为见得分明,故说得来直截,但不曾说破性是何物,故荀、杨、韩诸儒又有许多议论伊川一言以断之曰,性即理也,则诸说皆不攻自破矣。孟子道性善,是扩前圣所未发,明道何以。又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葢孟子只说人性之善,却不曾说人有不善,是被气禀蔽了他。其论下手处,亦只是说存心养性扩充其四端,不曾说变化气质与克治底功夫。故明道谓论性必须说破气质,葢与孟子之言相发明也。但明道又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此则未免失之太过矣。噫!人性本善,何得有恶,当其恶时,善在何处,此须著些精彩。看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在吾人。性之本体,亦复如是。性上添不得一物,只为他是纯粹至善底圣。人气禀淳厚,清明略无些渣滓,但浑是一团理庄生,所谓人貎而天,曾子所谓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颢颢乎不可尚。已自大贤以下,才被些气,禀与物欲,夹杂便生,出恶来恶,乃气禀物欲,所为自与吾性无与,故虽蔽固之湥依,然有时发见,但不能当下识取,又被气禀物欲,汩没了他,不能使之光明不蔽耳。人性惟善是真,实一切诸恶,尽成虚妄,非吾性之固有。若当恶念起时,与他照勘,穷来穷去,便都成空矣。天生吾人,合下付这道理散见于日用事物,而总具于吾心,必先常常提省此心,就逐事上,一一穷究其理而力行之。根本既立,则中间节目虽多,皆可次第而举。若不于心地上用功,而徒欲泛然以观万物之理,正恐茫无下手处。此心不存,一身已无个主。宰更探讨甚道理,纵使探讨得来,亦自无处可安顿。故有童而习之,皓首而无成者。古人知行,只是一事,方其求知之始,正欲以为力行之资,及其既知,则遂行之而不敢缓。今读圣贤书,正宜反求诸身体贴,道理去做。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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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学书存,养省察工夫,固学问根本,亦须发大勇,猛心,方做得成就。若全不曾发愤,只欲平做,将去可知,是做不成也」。 孔门唯颜子可当中行,自曾子以至子思、孟子,气质,皆偏于刚,然其所以传圣人之道,则皆得刚毅之力也。文公谓世衰道微,人欲横流,不是刚毅的人,亦立脚不住。 今之士大夫,得一阶半级,则以为喜,失一阶半级,则以为忧。譬如鸟在笼中,纵令底下直飞至顶上,许大世界,终无出日。 伊川言: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此与敬以直内同理,谓敬为和乐固不可,然敬须和乐,只是心中无事也」。 人一日间,喜怒哀乐,不知发了多少,其中节也常少不中节也常多,虽无所喜,怒哀乐时,而喜怒哀乐之根,已自先伏于其间,岁莫一友过,我见某凝尘满室,泊然处之,叹曰:吾所居必洒扫涓洁,虚室以居,尘嚣不杂,则与乾坤清气相通,斋前杂树,花木时观,万物生意,深夜独坐,或启扉以漏月,光至昩爽,恒觉天地万物,清气自逺,而届此心,与相流通,更无窒碍。今室中芜秽不治,弗以累心,贤于玩物逺矣,但恐以神爽,未必有助也。 某居家简重,不以事物经心,友人曰:人心须完密,一事不可放,过学而不事事,则踈漏处必多,应事时必缺陷了道理。吾见清髙虚静之士久之,未有不堕落者。一阴一阳之谓道,今喜静厌动,正如有阴无阳不成化矣,某闻言耸然,人心通窍于舌,是以能言多言之人,此心奔迸,外出未言舌,常有动意,故其蓄聚恒浅,应用易踈,但与其箝制于外,不若收敛于中验之放,去收转之间,而心之存亡攸繋,当自有著力处也。天下之事,若从愤世,嫉邪起端,未免偏于肃杀,必也从太和中发出,则四时之气咸备,而春生常为之主,乃可合德造化也。 心乃我身主宰,从天下至此,已是尽头处而心却发出两路,善恶岐焉,诚意是管归一路也。善恶各有来路,善是从心体明,处发来恶,便是从暗处发来致知,是要推明破暗也。心与物交,若心做得主,以我度物,则暗者可通。若舎已逐物物,反做主。明者可塞,故工夫起头,只在先立乎其大者。 李献吉晚而与某论学,自悔,见道不明,曰:昔吾汨于词章,今而厌矣。静中恍有见意,味逈然不同,则从而录之。某曰:录后意味何如?献吉黙然良久,惊而问曰:吾实不自知,才札记后,意味渐散,不能如初,何也?」某因与之,极言天根之学,须培养深沉切,忌漏泄,因问平生大病安在,曰:公才甚髙,但虚志与骄气,此害道之甚者也」。献吉曰:「天使吾早见二十年,讵若是哉?」 人之一心,贯串千事,百事,若不立个主宰,则终日营营,凡事都无统摄,不知从何处用功?又有兀坐以收放心,事至不管,是自隔絶道理如何贯串得来?如愚见日用间,不问有事无事,常存此心,有个主宰在此事,来就此事上,用功直截依,著道理行,莫要被私欲遮障纒绕如此,才能贯串得过。 喜怒哀乐未发,性本空也。发而皆中节,其应亦未尝不空圣人体用一原也。世人不无潜伏,故有前尘妄动,故有缘影。是故不可无戒惧之心,释氏厌人欲之幻,并与天性不可解于心者而欲灭之。将乍见孺子入井,怵惕真心,与内交要誉,恶其声之妄心,同谓尘影,则与圣贤之学霄壤矣。 大丈夫冻死则冻死,饿死则饿死,方能堂堂立,天地间,若开口告人,贫要人怜我以小惠呴沬我,得无为贱丈夫乎!」 人心元神,昭昭灵灵,收敛停畜,因其真机,引而伸之,触𩔖而长之,自有无穷之妙。若专内遗外,日用间分本末作两叚事,如此仍是支离也。 近体《大学》,颇窥圣学之枢机,至易至简说者,自生烦难阳明葢有激者也,故翻禅学公案,推佛而附于儒被。他说得太快,易耸动人。今为其学者,大抵髙擡此心,不在本位,而于义利大界限,反多依违。 吾辈欲学圣人不求诸人生,而静祗就孩提有知识。后说起,又不察性之故与物欲,则是以念念流转者为主。 陈元诚疑吾近日学问见得佛、老与圣人同,大为吾惧。 元诚论静云:「一念不生,旣不执持,又不蒙昧三件。犯著一件,便不是知。道无中边而不知内为主则茫无下手处。知内为主而不知,道无中边则隘,故曰此心学之全功也」。 天文左右前,皆动也。惟北辰不动人身背亦如之,故曰天根之学,本易艮背」之㫖。 五峰之学,不务涵养本原,只要执发,见一端便张皇作用,故有急廹助长之病。 心之神明无乎在,而无乎不在也,无乎不在而有在也,静则气母归,根动则神机发见,故疑其在彼而不知,实在于心,虽有在也而无迹也。 人心立极,虽有间断处,亦好接头,否则终日向学,不免散而无统也。 近与一人论理气,因问之曰:人当哀痛时,满体如割,涕泪交流,此恻隐之心也。当羞愧时,面为发赤汗流被体,此羞恶之心也。今且分别谁是理耶?谁是气耶?其人唯唯,曰:「未也。哀痛羞愧,固有发不中节时,亦复涕汗流出,岂亦理之为耶?」其人不能自解,某曰:「理非别有一物,只就气该得如此,便是理理本该得如此,然却无为其能。如此处皆气为之也。然气运不齐,有不能尽如此处。理气合一,则理即是气,气即是理脗乎不分,孟子所谓配也。气与理违,则判而二矣。夫子所谓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又谓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皆此意也。今试就吾心日用间,体验有时分明见得理该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打成两片。若谓气即是理,只好说善。底一边那恶一边,便说不去矣。大成乐谱但以一声协一字,今谱古诗须有散声,方合天然之妙。向见陈元诚歌古诗散声多少,皆出天然,安排不得,必须谱出来,然后人可学耳。 象山天资甚髙,论学甚正,凡所指示,坦然如由犬道而行。但气质尚粗,鍜鍊未粹,不免好刚使气,过为抑扬之词,反使人疑,昔议其近于禅学,此某之陋也。 大抵人自未应事,及乎应事,以至事过,总是此心,又进一歩,自未起念时,及乎起念,以至念息,亦犹是也。善用功,则贯串做一个,否则间隔矣。吾所谓立本是贯串动静,工夫研几云者,只就应事起念时,更著精彩也。 道体浩浩,无穷吾辈既为气质拘住,若欲止据已见,持守,固亦自好,终恐规模窄狭,枯燥孤单,岂能展拓得去?古人所以亲师取友,汲汲于讲学者,非故泛滥于外也。止欲广求天下义理,而反之于身,合天下之长以为一已之长,集天下之善以为一已之善,庶几规模濶大,气质不得而限之。侍郎余訒,斋先生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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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佑,字子积,别号訒斋,鄱阳人。年十九,往师胡敬斋,敬斋以女妻之。登𢎞治己未进士第,授南京刑部主事。忤逆瑾,落职。瑾诛,起知福州,晋山东副使。兵备徐州,以没入中官货逮诏狱,谪南宁府同知。稍迁韶州知府,投劾去。嘉靖改元,起河南按察使,调广西,两迁至云南左布政。以太仆卿召,转吏部右侍郎,未离滇而卒。戊子岁也,年六十四。先生之学,墨守敬斋,在狱中著性书三卷。其言程、朱敎人,拳拳以诚敬为入门,学者岂必多言,惟去其念虑之不诚不敬者,使心地光明、笃实邪僻诡谲之意勿留其间,不患不至于古人矣。时文成朱子晚年定论,初出,以朱子到底归于存养先生谓:文公论心学凡三变,如存斋记所言,心之为物,不可以形体求不可以闻,见求惟存之之久,则日用之间若有见焉。此则少年学禅,见得昭昭灵灵意思,及见延平尽悟其失。后会南轩,始闻五峯之学,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未免阙,却平时涵养一节工夫别南轩诗,惟应酬酢处,特逹见本根。答叔京书尾,谓南轩入处精切,皆谓此也。后来自悟其失,改定已发未发之论,然后体用不偏,动静交致,其力工夫方得浑全,此其终身定见也,安得以其入门工夫谓之晚年哉?愚按此辨正先生之得统于师门处。居业录云:古人只言涵养言操存,曷尝言求见本体,是即文公少年之见也。又云操存涵养,是静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动上工夫动静二端,时节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当,不可混杂。是即文公动静交致,其力方得浑全,而以单提涵养者为不全也。虽然动静者时也,吾心之体不著于时者也。分工夫为两节,则静不能该动,动不能摄静,岂得为无弊哉?其性书之作,兼理气论性深辟性,即理也之言,葢分理是理,气是气截然为二,并朱子之意而失之。有云气尝能辅,理之美矣,理岂不救气之衰乎?整菴非之曰:不谓理气交相为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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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学案卷六
URN: ctp:ws507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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