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吴任臣 |
《后主本纪》 |
1 | 后主名煜,字重光,初名从嘉,元宗第六子也。母光穆圣后锺氏。为人仁惠,有慧性。雅善属文,工书画,知音律。广额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文献太子恶其有奇表,从嘉避祸,惟覃思经籍。历封安定郡公、郑王。文献太子薨,徙吴王,以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 |
2 | 建隆二年,元宗南迁,立为太子,留金陵监国。以严续、殷崇义辅之,张洎主笺奏。 |
3 | 六月,元宗晏驾,嗣立于金陵。更今名,居丧哀毁,几不胜。大赦境内。《五国故事》云:煜袭位,因登楼,建金鸡以肆赦。太祖闻之怒,问进奏使陆昭符,昭符素辨给,是日对曰:「此非金鸡,乃怪鸟耳。」太祖大笑,因不问。}}尊母锺氏曰圣尊后,立妃周氏为国后,徙信王景逷为江王,邓王从善为韩王,留守南都。封弟从镒为邓王,从谦为宜春王,从信为文阳郡公,楚定王子从度为昭平郡公。令诸司四品哉九品无职事者,日二员待制于内殿。以右仆射严续为司空、同平章事,馀进位有差。 |
4 | 遣中书侍郎冯延鲁如宋,表陈袭位,凡奉朔称号等礼,悉遵周旧。宋帝赐诏答之,自是始降诏而不名。 |
5 | 罢诸路屯田使,委所属令佐与常赋俱征,随所租入十分锡一,谓之率分,以为禄廪,诸朱胶牙税视是。 |
6 | 秋八月,鄂州王崇文卒,以南都巡检使黄延谦为武昌军留后。 |
7 | 九月,宋遣鞍辔军使梁义来吊祭,赠赙绢三千匹。 |
8 | 冬十月,以韩王从善为司徒兼侍中、诸道兵马副元帅,邓王从镒为司空、南都留守。宋遣枢密承旨王文来贺袭位。初,元宗虽臣于中原,惟去帝号,他犹用王者礼,至是国主始易紫袍见使者,使退如初服。 |
9 | 十二月,置龙翔军以教水战。清源节度使留从效遣子绍基来贡。 |
10 | 是岁,宋葬昭宪太后,国主遣户部侍郎韩熙载、太府卿田霖会葬。 |
11 | 建隆三年春三月,遣冯延鲁入贡于宋。清源节度使、中书令、晋江王留从效薨,子绍磁自称留后。 |
12 | 夏四月,泉州将陈洪进执绍磁归金陵,推副使张汉思为留后。句容尉张佖上封事,召为监察御史。 |
13 | 六月,遣客省使翟如璧入贡于宋。宋放降卒千人南还。以神武统军朱匡业为宁国军节度使,润州林仁肇为神武统军。 |
14 | 秋七月,建州陈诲卒。礼部尚书墦承裕卒。以宣州何敬洙为左武卫上将军,封芮国公。改朱匡业镇江州,以林仁肇为宁国军节度使。 |
15 | 十一月,遣水部郎中顾彝入贡于宋。壬午,宋颁建隆四年历。 |
16 | 建隆四年春正月,宋遣使饷羊、马、橐驰。 |
17 | 三月,宋出师平荆湖,国主遣使往军前犒师。 |
18 | 夏四月,泉州副使陈洪进废张汉思,自称权知军府,来告国主,卽以洪进为清源军节度使。左武卫上将军何敬洙卒。 |
19 | 秋七月,以兵部尚书游简言知尚书省,迁右仆射。宋诏国主遣还显德以来中朝将士在江南者及今扬州民迁江南者,还归故土。 |
20 | 冬十一月,宋改元乾德。 |
21 | 十二月,国主表宋乞罢诏书不名之礼,不从。初,金陵殿阙皆用鸱吻,自乾德后宋使至则去之,使还复设。是岁有二日相触。 |
22 | 乾德二年春三月,始行铁钱,每十钱以铁钱六权铜钱四而行,逮民间止用铁钱,遂藏铜钱斩弗出,末年铜钱一直铁钱十,比国亡,诸郡所积铜钱累六十七万缗。 |
23 | 命吏部侍郎、修国史韩配饥知贡举,放进士王崇古等九人;既又命中书舍人徐铉覆舒雅等五人,雅等不就,乃御殿命题亲试,以中书官莅其事,五人皆见黜。鄂州黄延谦卒,以林仁肇为武昌军节度使。 |
24 | 夏五月,贺宋文明殿成,进银万两。 |
25 | 秋八月,宋于江北置折博务,禁商旅过江。 |
26 | 九月,拜韩熙载兵部尚书,充勤政殿学士承旨。封子仲㝢清源郡公,仲宣宣城郡公。 |
27 | 冬十月甲辰,仲宣薨,追封岐王。 |
28 | 十一月,国后周氏殂,宋遣作坊副使魏丕来吊祭。是时,左仆射殷崇义上言泉布屡变,乱之招也,且豪民富商,不保其赀,则日益思乱;累数百言,不报。 |
29 | 乾德三年春正月壬午,葬昭惠后于懿陵。以江州朱匡业为神武统军、侍卫都军使,以建州留后柴克贞为奉化军节度使。 |
30 | 夏五月,司空、同平章事严续罢为镇海军节度使。 |
31 | 秋九月,雨沙。圣尊后锺氏殂。召南都留守、邓王从镒还都,以鄂州林仁肇为南都留守、南昌尹。 |
32 | 冬十月,宋遣染院使李光图来吊祭。是冬,葬光穆皇后于顺陵。遣使献宋银二万两、金银龙凤茶酒器数百事。 |
33 | 乾德四年夏五月,以吉州刺史杨守忠为武昌军留后。马令作「武清」,误。 |
34 | 秋八月,遣龚慎仪持书使南汉,约与俱事中朝。 |
35 | 九月,慎仪至番禺,被执。 |
36 | 冬十月,神武统军朱匡业卒。 |
37 | 十二月,司空严续卒。 |
38 | 乾德五年,春,命两省侍郎、谏议、给事中、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更直光政殿,召对咨访,率至夜分。 |
39 | 开宝元年春三月戊申,以枢密使、右仆射殷崇义为左仆射、同平章事。知制诰张洎言崇义非经沦才,不宜处钧衡之地,不从。境内旱。宋饷米麦十万石。 |
40 | 夏,江王景逷薨。 |
41 | 冬十一月,立周氏为国后。 |
42 | 开宝二年春三月,以游简言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五月,简言卒。 |
43 | 冬,国主较猎于青龙山,还憩大理寺,亲録囚,原贷甚衆。中书侍郎韩熙载奏:「狱讼有司之事,囹圄之中非车驾所至,请捐内帑钱三百万充军资军用。」国主从之,曰:「绳愆纠缪,熙载有焉。」 |
44 | 是岁,普度诸郡僧。 |
45 | 左仆射、同平章事殷崇义罢为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 |
46 | 开宝三年,春,命境内崇修佛寺。改宝公院为开善道场,国主与后预僧伽帽衣袈裟,诵佛经,拜跪顿颡,至为瘤赘。 |
47 | 夏四月,太白昼见。二日相触。 |
48 | 开宝四年,春,遣使如宋,贡占城、闍婆、大食国所送礼物。夏四月,齐王景达薨。 |
49 | 冬十月,国主闻宋灭南汉,屯兵于汉阳,大惧,遣太尉、中书令韩王从善朝贡,称江南国 |
50 | 王,请罢韶书不名,许之。有商人来告宋造战舰数千艘织于荆南,请密往焚之,国主惧,不敢从。 |
51 | 开宝五年春二月,下令贬损仪制,改诏为教,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院为修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大理寺为详刑院,客省为延宾院;官号亦从改易,以避中朝;始去殿阙䲭吻不复设。降封子弟封王者皆为公:从善南楚国公,从镒江国公,从谦鄂国公。内史舍人张佖知礼部贡举,放进士杨遂等三人。清耀殿学士张洎言佖多遗才,国主命洎考覆遗不中第者,又放王伦等五人。国主以宋长春节,贡钱三十万缗。 |
52 | 是月,杀南都留守林仁肇。 |
53 | 闰月癸巳,宋命进奉使南楚国公从善为泰宁军节度使,留汴京,赐第汴阳坊,示欲徵国主入朝。国主遣户部尚书冯延鲁谢从善爵命;延鲁至汴京,疾病,不能朝而归。 |
54 | 开宝六年夏四月,宋学士卢多逊来聘。 |
55 | 五月,国主闻欲兴师,遣使上表,愿受爵命,不许。以司空殷崇义知左右内史事。 |
56 | 冬十月,内史舍人潘佑上书切谏。佑素与户部侍郎季平交厚,国主以为事皆由平,先以平属吏,遣使收佑。佑自杀,平缢死狱中,皆徙其家外郡。 |
57 | 是岁,江南饥,宋馈米麦十万斛。庐陵曾某将娶妇,忽化为女。 |
58 | 甲戊岁,秋,遣使求南楚国公从善归国,不许。宋遗閤门使梁迪来,从容言曰:「天子今 |
59 | 冬行柴燎之礼,国主宜往助祭。」国主不答。宋复遣知制诰李穆为国信使,持诏来曰:「朕将以仲冬有事圜丘,思与卿同阅牺性。」且谕以将出师,宜早入朝之意。国主辞以疾,且曰:「臣事大朝,冀全宗祀,不意如是,今有死而已。」时宋已遣颖州团练使曹翰率师,先出江陵,宣徽南院使曹彬、侍卫马军都虞候李汉琼、宾州刺史田钦祚率舟师继发。及是,又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侍卫步军都虞候刘遇、东上閤门使粱适率师,水陆并进,与国信使李穆同日行。 |
60 | 冬十月,国主遣江国公从镒贡帛二十万疋、白金二十万斤;又遣起居舍人潘慎修贡买宴帛万疋、钱五百万。筑城聚粮,大为守备。 |
61 | 闰十月,宋师陷池州,国主于是下令戒严,去开宝纪年,称甲戌岁。辛未,宋师陷芜湖及雄远军,吴越亦大举兵犯常、润。国主遗吴越王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今天子易地赏功,王亦大梁一布衣耳。」吴越王表其书于宋。宋师次采石矶,破我兵二万人,擒龙骧都虞候杨收,获马三百匹。 |
62 | 先是,池州人樊若水举进士不第,诣宋阙献策,请造浮梁以济师。宋遣高品石全振往荆湖造黄黑龙船数千般,又以大舰载巨竹絙,自荆渚而下。及命曹彬等出师,乃遣八作使郝守浚等率丁匠营之。议者以为古未有作浮梁度大江者,乃先试于石牌口,移置采石,三日而成,长驱度江,遂至金陵。每岁伏江春夏暴涨,谓之黄花水,及宋师至而水皆缩小,国人异之。 |
63 | 国主以军旅委皇甫继勋,机事委陈乔、张洎,又以徐元楀、刁衎为内殿传诏。遽书警奏,日夜狎至,元楀等辄屏不以闻。宋师屯城南十里,闭门守陴,内庭犹不知也。初,烈祖有国,凡民产二千以上出一卒,号义军;分籍者又出一卒,号新拟生军;新置产亦出一卒,号新拟军;客户有三丁者出一卒,谓之团军,后作拔 |
64 | 山军。保大中,许郡县村社竞渡,每岁重午日,官阅试之,胜者给彩帛、银椀,谓之打标,舟子皆籍姓名,至是尽蒐为兵,号凌波军。又率民间佣奴赘婿,号义勇军;募豪民以私财招聚无赖亡命,号自在军。又大括境内,自老弱外皆募为卒,号排门军。民间又有自相率拒敌,积纸为甲,农器为兵,号白甲军。凡十三等,皆使捍御,然实不可用,奔溃相踵。 |
65 | 是岁,金陆苑中鹿作人语,叱牧者:「明年今日,汝等作鬼物!」有神首见于城楼,大如车轮,额有珠光,灿如日月,数日而没。时城外沿江列大楼航,皆有将军之号,忽一艘吼声如雷,闻十数里,国主降杖决之。又凫雁自北来者千羣,至城侧叫啸,悲呜遗矢,率白而臭,月馀乃止。又卫士秦友登寿昌堂榻,覆其鞵而坐,讯之风狂不寤,识者曰:「鞍者,履也,履与李同音,友与有同音,而赵则与秦并出者也。李氏其将覆而为赵所有乎?」 |
66 | 乙亥岁春二月壬戌,宋师拔金陵阙城。 |
67 | 三月丁巳,吴越兵攻席国,权知州事偶厉诚以城降。诛神卫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彗出五车,色白,长五尺。夏六月,转见西方,犯太微,六十日灭。宋师及吴越兵围润州,留后刘澄以城降,事闻,收其家诛之。吴越遂会宋师围金陵。 |
68 | 秋,镇南节度使朱令贇帅胜兵十五万赴难,旌旗、战舰甚盛,编木为栰,长百馀丈,大舰容千人。令贇所乘舰尤大,拥甲士,建大将旗鼓,将断采石浮梁。至皖口,与宋师遇,倾火油焚北船,适北风,反焰自焚,军遂大溃。令贇及战棹都虞候王晖皆被执。 |
69 | 外援既绝,金陵益危蹙。宋师百道攻城,昼夜不休。城中米斗万钱,人病足弱,死者相枕藉。国主两遣徐铉等厚贡方物,求缓兵,守祭祀,皆不报。 |
70 | 也,煜遣徐铉朝于京师。铉居江南,以名臣自负,欲以口舌驰说存其国。及其将见也,大臣亦先入,言铉博学有辨,宜有以待之。太祖笑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明日,铉朝于廷,仰而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太祖徐召之升,使毕其说。铉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其说累数百言。太祖曰:「尔谓父子者,为两家可乎?」铉无以对而退。《后山诗话》载铉来宋,欲以口舌解围,盛称其主博学多艺,使诵其诗,曰:「秋水之篇,天下传诵。」太祖大笑曰:「寒士语尔,吾不道也。」因自言微时自广阵归,道军山下,醉卧,觉而月出,有句曰:「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铉大惊服。《宋通鉴》云:逾月复遣铉乞缓师,以全一邦之命。铉见太祖,反复论辨不已,太祖怒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邪!」 |
71 | 冬十一月,白虹贯日,昼晦。 |
72 | 乙未,城陷,将军呙彦、马诚信及弟承俊帅壮士数百,力战而死。勤政殿学士锺蒨朝服坐于家,乱兵至,举族就死不去。右内史侍郎陈乔请死,不许,自缢死。国主帅司空、知左右内史事殷崇义等四十五人肉袒降于军门。时升元寺阁高可十丈,士大夫及豪民富商妇女避难于上者殆数百人,吴危兵举火爇之,哭声动天。宋将曹彬整军而入,彬谕国主,以:「归朝俸禄有限,费用日广,当厚自赍装,一归有司之籍,卽无及矣。」乃听国主入治装。裨将梁逈、田钦祚力争,以为:「苟有不虞,咎将谁执?」彬笑曰:「彼能出降,安能死乎?」已而彬遣健卒五百人为津,致辎重登舟,一卒荷笼道踬,彬立斩之。 |
73 | 明年春正月辛未,至汴京。 |
74 | 乙亥,曹彬上平江南露布。宋太祖御明德楼,以江南常奉正朔,诏有司勿宣露布,止今国主等白衣纱帽至楼下待罪,诏并释之,赐赉有差。 |
75 | 诏曰:「上天之德,本于好生;为君之心,贵乎含垢。江南伪主李煜,聚兵峻垒,包蓄日彰,劳锐旅以徂征,傅孤城而问罪。洎闻危迫,累示招携,何迷复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搬。昔者唐尧克宅,非无丹浦之师;夏禹泣辜,不赦防风之罪。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恶杀,在昔骡车出蜀,青盖辞吴,彼皆闰位之降君,不预中朝之正朔,乃颁爵命,方列公侯。尔实为外臣,戾我恩德,比禅与晧,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侯之号。式优待遇,尽拾尤违。可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仍封违命侯。」 |
76 | 太宗卽位,始去违命侯,加特进,封陇西郡公。太平兴国二年,后主自言其贫,宋太宗命增给月奉,仍予钱三百万。太宗常幸崇文院观书,召后主及南汉后主令纵观,谓后主曰:「闻卿在江南好读书,此简策多卿旧物,归朝来颇读书否?」后主顿首谢。 |
77 | 三年七月辛卯薨,年四十二,是日七夕也。后主盖以是日生。 |
78 | 赠太师,封吴王,葬洛阳北邙山。 |
79 | 后主天资纯孝,事元宗尽子道,居丧哀毁,杖而后起。嗣位之初,属军兴之后,国势削弱,帑庾空竭,专以爱民为急,镯赋息役,以裕民力。尊事中原,不惮卑屈,境内赖以少安者十有馀年。论决死刑,多从末减,有司固争,乃得少正,犹垂泣而后许之。然性尚奢侈,常于官中制销金红罗幕壁,而以白金钉瑇瑁押之;又以緑钿刷隔眼中,障以朱绡,植梅花于其外。每七夕延巧,必命红白罗百馀疋,以为月官天河之状,一夕而罢,乃散之。 |
80 | 自入宋,忽忽不乐,常与金陵旧官人书词,甚悲惋,不可忍。凶问至江南,父老多有巷哭者。 |
81 | 又素溺竺乾之教,度僧尼不可胜算,以崇佛故,颇废政事。更置澄心堂于内苑,引能文士及徐元楀、元机、元榆、元枢兄弟居其间,中旨由之而出,中书、密院乃同散地。兵兴之际,降御札移易将帅,大臣无知者。皇甫继勋诛死之后,夜出万人斫营,招讨使但署牒遣兵,竟不知何往,盖皆澄心堂直承宣命也。长围既合,内外隔绝,城中惶怖无死所。后主方幸净居室,听沙门德明、云真、义伦、崇节讲《楞严圆觉经》。用鄱阳隐士周惟简为文馆《诗》《易》侍讲学士,延入后苑,讲《易》《否》卦,赐惟简金紫。举国皆知亡在旦暮,而光政副使张洎犹谓北师已老,将自遁去,后主益甘其言,晏然自安,命户部员外郎伍乔于围城中放进士孙确等三十八人。其所施为多此类。 |
82 | 南唐自丁酉年烈祖改元升元,至后主乙亥岁国灭,历三主,凡三十九年。初,江南民间服玩侈靡者,问之,必曰「此物属赵宝子」。后主时官中贮雨水,染浅碧为水,号「天水碧」。赵,宋姓也;宝,宋年号也;天水,赵之望也。及归宋,人始悟其先兆。又后主常造《念江山破》及《振金铃曲》,其声噍杀,辞多不祥。又浔阳有海鰌,形如大堤,长数十丈,食其肉者多死,以胁骨为桥脊,骨为臼,识者曰:「鰌者鲤类,今死,则国亡矣。」建隆初,汴京士庶乐工少年竞唱歌曰「五来子」。自建隆以后,荆卫、蜀汉及江南五国果尽朝于宋。又开宝中,江南得一石凡数百字,隶书,连写「从他痛」三字,至末云「不为石子尽」,皆其预谶也。 |
83 | 先是元宗保大中,伏龟山圯得石函,长二尺,广八寸,中有铁铭,云「惟天监十四年秋八月葬宝公于是」。铭有引曰「宝公常为愒,大字书于版」,用帛幂之。是时名士陆捶、王钧、姚察而下,皆莫知其旨。或问之,云「在五百年后」。至卒,乃归其铭同葬焉。铭曰:「莫问江南事,江南自有冯。乘鸡登宝位,跨犬出金陵。子建司南位,安仁秉夜灯。东邻家道阙,随虎遇明徵。」其字皆小篆,体势完具,徐铉、徐错、韩熙载皆不能解。及后主降宋,好事者谓后主生于丁酉,又辛酉年袭位,卽「乘鸡」也。开宝甲戌岁宋师围金陵,是「跨犬」也。当围城时,曹彬营其南,是「子建」也。潘美营其北,是「安仁」也。厥后吴越忠懿王举国入觐,卽「东邻」也。「家道阙」,意无钱也。「随虎遇」,戊寅也,又忠懿王小字虎子。一时以为绝解。 |
84 | 论曰:后主恂恂大雅,美秀多文,乡使国事无虞,中怀兢业,抑亦守邦之主也。乃运丁百六,晏然自侈,谱曲度僧,畧无虚日,遂至京都沦丧,出梯嗟若,斯与长城之「玉树后庭」、卖身佛寺以亡国者,何其前后一辙邪,悲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