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楼笔谈七 弟一楼丛书之九》 |
1  | 德淸俞樾 |
| 2 | 遁甲开山图云古有大禹女娲十九代孙寿三百六十岁入九疑山仙去后三千六百岁尧理天下洪水旣甚人民塾溺大禹𫝹之乃化生于石纽山泉女逖暮汲水得石子如珠爱而吞之有娠十四月生子及长能知泉原代父鲧理洪水尧帝知其功如古大禹乃赐号禹据此则古有两大禹矣荒诞之说固不足据然〈尧典〉《正义》引谥法曰渊源流通曰禹则禹之为禹本以治水得名或古善治水者皆曰禹犹古善射者皆曰羿乎汤居亳而六国时又有亳王汤、吕望封齐，是称太公。田和篡齐亦称太公。古名号之相袭者多矣无以断其必无也但以为一人化生则近乎佛家转世之说耳 |
| 3 | 《列仙传》：务光自沈于蓼水，已而自匿，后四百馀岁、至武丁时复见，武丁欲以为相，不从，遂投浮梁山。《拾遗记》：傅说赁为赭衣者，舂于深岩以自给，梦乗云绕日而行，筮、得利建侯之卦。岁馀，汤以玉帛聘为阿衡。夫务光，成汤时人，而以为武丁时复见；传说，武丁时人，而以为成汤聘之。二事适相对，记载失眞、兹为尤矣 |
| 4 | 宋玉云：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配合。葢言其晚遇也然高诱《注》《淮南·说林》篇云吕望年七十始学读书自七十至九十止二十年耳九十显荣犹为早达矣紫微斗数称太公望寿一百六十此固不足据然太公必享大年可知故其七十读书正其胜衣就傅之年其九十显荣乃其弱冠登朝之日也汉郎顗称颜回十八天下归仁然《列子》称颜渊寿十八则天下归仁之日亦其头童齿豁之年矣是故蚤成不足喜晚遇不足悲辟草木之荣枯亦各以其时而已惟《论衡》称召公年百八十而《说苑·建本篇》又称周召公年十九而冠则可以为方伯诸侯是召公早慧而又大年古贤臣所是见其得天独厚者欤。 |
| 5 | 晏子健篇燕之游士有泯子午者南见晏子于齐言有文章术有条理巨可以补国细可以益晏子者三百篇按泯子午之书盛为晏子所称而其书不传其名亦在若存若亡之闲古来著书之士如此者当不独一泯子午矣可胜大息又按《管子》四称篇载桓公问《管子》《管子》每对必云夷吾闻之于徐伯曰徐伯亦不知何人其管子之师乎今其言虽幸托《管子》之书以传然世之知有徐伯者是矣传不传岂非命欤。 |
| 6 | 《管子》内业篇桓公使《管子》求甯戚甯戚应之曰浩浩乎《管子》不知婢子曰：诗有之浩浩者水育育者鱼未有室家而安召我居甯子其欲室乎此婢知诗更在郑家诗婢之前矣晏子谏下篇曰婴有一妾能书管仲晏子一以君霸一以君显乃其家一婢一妾亦非常人管婢知诗晏妾能书亦论古者一佳话也今晏子书一妄误作一妄遂使风流胜事为之淹没余著《诸子平议》始订正之。 |
| 7 | 汤祝网而汉南四十国归之然四十国不知何国也公刘迁豳而诸侯之从者十有八国然十八国亦不知何国也周公相武王灭国五十然五十国亦不知何国也徐偃王行仁义而江淮闲服之者三十六国然三十六国亦不知何国也推之涂山之㑹万国孟津之㑹八百国更无从稽考矣封禅七十二家而管夷吾所记者正十有二信博闻强识之难矣。 |
| 8 | 尝读《孟子》至孟献子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乐正裘牧仲幸而为《孟子》所记忆从此姓名千古矣其三人者不幸而不为《孟子》所记忆则遂湮没无闻矣在《孟子》当日不过一沈吟闲而传与不传卽系乎此人知富贵穷贱有命存焉而不知身后之名亦自由命不然彼五人者何以有传有不传哉。 |
| 9 | 《列子·杨朱篇》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藉其先赀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非齐土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犹藩墙之物也及其游也虽山川阻险涂迳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尺也宾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乐声奉养之馀先散之宗族宗族之馀次散之邑里邑里之馀乃散之一国行年六十，气干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禽骨厘闻之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干生闻之曰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按《列子》虽多寓言然端木叔必实有其人大都轻财好施与以贫其家亦豪杰之士也据云德过其祖知其为子贡之孙但不知其为孙与为曾玄与诗裳裳者华序曰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焉《正义》曰类谓种类世谓继世此云子贡之世盖古语然也子贡以货殖起家，至端木叔乃一举而空之，聚必有散成必有毁，亦理数之常欤故无而能有者子贡也有而能无者端木叔也无而能有易有而能无难。 |
| 10 | 《史记》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则与《孟子》同时也乃二子之书无一语相及是《孟子》当曰不知有《庄子》庄子当曰不知有《孟子》也千载而后二子名满天壤在当日则亦东家邱耳安必其相知哉虽然使二子而相遇则见于《孟子》书者必庄生理屈见于《庄子》书者必孟叟词穷从此是非蠭起矣吾故以孟庄之无言而笑朱陆之多事也。 |
| 11 | 《左传》所载有文在手者三人所习知也《唐书》宰相世系表云阎姓出自姬姓昭王少子生而手文曰阎康王封于阎城又云：武氏出自姬姓周平王少子生而有文在手曰武遂以为氏何周人有文在手者之多乎殆因唐叔虞事子孙各尊其祖竞为美谈以自夸异遂成一辙矣。 |
| 12 | 王子渊〈洞箫赋〉夔妃准法李善《注》曰：妃未详也愚按《左传》云昔有仍氏生女纤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元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然则夔之妃卽元妻也而云夔妃准法岂夔之典乐妻亦赞助之欤汉时古书犹在必有所据意有仍氏之女非止容貌之美其材巍亦有过人者也夫周姥不能谈诗而夔妃乃能作乐唐虞之盛五臣而外有妇人焉斯亦奇矣《汉书·古今人表》列后夔于上中列元妻于下上葢因厥子而累及其母或未允乎。 |
| 13 | 颜之推《𡨚魂志》引周《春秋》曰周杜国之伯名恒为周大夫宣王之妾曰女鸠欲通之杜伯不可女鸠诉之宣王曰恒窃与妾交宣王信之囚杜伯于焦其友左儒争之九谏而王不听王使薛甫与可工锜杀杜伯左儒死之杜伯旣死卽为人见王曰恒之罪何哉召祝而以杜伯语告之祝曰：始杀杜伯谁与王谋之王曰司工锜也祝曰何不杀锜以谢之宣王乃杀锜使祝以谢杜伯司工锜为人而至曰臣何罪之有宣王告皇甫曰祝也与我谋而杀人吾所杀者又皆为人而见柰何皇甫曰杀祝以兼谢焉又无益也皆为人而至祝亦曰我焉知之柰何以为罪而杀臣也后三年游于圃田从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司工绮为左祝为右朱衣朱冠起于道左执朱弓朱矢射宣王中心折脊伏于弓矢而死按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见于《墨子》而其事本末不详独见于此末句弓矢字乃弢字之误《墨子》所云伏弢而死是也杜伯之事儒者疑之然所引周《春秋》必周史所纪载《墨子》实亲见之且至秦汉闲雍菅尚有杜主之祠为小鬼之最神者岂得谓无其人无其事乎杜恒之死自是冤狱而其祸起于女鸠妇女之阶厉自昔然矣《列女传》齐威王卽位九年委政大臣佞臣周破胡专权擅势卽墨大夫贤而曰毁之阿大夫不肖反曰誉之虞姬谓王曰破胡谗谀之臣也不可不退齐有北郭先生者贤明有道可置左右按北郭先生不知其名《说苑》成侯卿对威王曰忌举北郭刁勃子为大士而九族益亲北郭先生其卽刁勃子欤。 |
| 14 | 汉唐以来二千馀年之事，存乎史氏纪载者半存乎委巷传闻者亦半学士大夫之所知史氏纪载之事也愚夫愚妇之所知委巷传闻之事也然学士大夫少而愚夫愚妇多则史氏之纪载不敌委巷之传闻矣是故元霸为唐高祖子史固有之然不寿早死无所表见而至今传其神勇上拟关张唐薛仁贵宋杨业皆一代名将史固有之然其后裔亦无闻焉而至今称道其家风以为美谈沿习既久虽士夫亦误信之赵云菘瓯北集有关索岭诗云未必传闻尽僞史策眞亦善于解嘲矣乃如《汉书·律厯志》所载张寿王言骊山女亦为天子在殷周闲夫殷周之闲事迹具在乌有骊山女为天子之事当日陈之朝廷传之史策何欤是知不经之说自古有之好奇轻信亦所不免后世负鼓盲翁登场优孟附㑹古人张皇幽渺复何尤焉。 |
| 15 | 又按骊山女者戎胥轩之妻中潏之母也《史记·秦本纪》申侯言于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按上文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生二子曰：大廉曰若木大廉元孙曰孟戏中衍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其元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以是言之戎胥轩者中衍之曽孙也郦山女者申国之女故申侯称之曰我先郦山女《正义》曰申侯之先娶于郦山郦山女盖申侯娶于郦山所生之女以母名子古有此例襄十九年《左传》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其侄阙声姬杜《注》曰：颜阙皆二姬母姓因以为号此以母名女之例也申姜姓之国然则骊山女姜姓也骊山女为闾胥轩妻适当商周之闲与张寿王所言正合其后自蜚廉至造父五世周穆王封之于赵城春秋时赵氏其后也自恶来至非子六世周孝王封之秦至始皇而有天下然则骊山女之道祚孔长矣传至后世并有为天子之说度其在当时必有非常材莲为外国所称道者也神仙感遇传唐少室书生李筌常游嵩山石壁中得黄帝《阴符经》遇骊山老母指授秘要撰为兵书名曰太白隂经乾元二年表上之骊山老母其卽骊山女乎至今流俗相传犹有此名余为详考之如此使有好事如杨升庵者为骊山女外传当必古艳可观也。 |
| 16 | 昔尧之禅舜也先以二女女之及舜禅禹未闻有此事然战国魏策曰昔者帝女合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此帝女何人意者舜亦以女女禹如尧故事乎夫舜起侧陋无所表见二女嫔虞观厥型也若禹则治水成功声敎讫于四海询谋佥同复奚试焉乃亦循二女女之之例何欤使刘知几得此事益滋疑窦矣汉魏之际厘降二女以嫔于魏率由旧章不亦古乎。 |
| 17 | 甘罗曰项橐七岁为孔子师《尸子》曰：蒲衣生八年舜让以天下周王大子晋生八年而服师旷传子曰：禹十二为司空之数子者虽云早慧岂其然乎大子晋事见周书其年已十五矣古人文字喜为已甚之辞称其早慧则曰颜渊十八天下归仁语其晚成则曰曽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王充有语坛之篇非无见矣。 |
| 18 | 范惟曰吕望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墨子》乃曰文王举閦大泰顚于置网之中授之政而西土服则以吕望事为闳𫯛泰顚事矣。《论语》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易林》乃曰：贞良得愿，微子解囚，则以箕子事为微子事矣。《史记》曰：舜耕厯山、渔雷泽。冯衍〈显志赋〉乃曰皇陶钧于雷泽兮则以舜事为皐陶事矣《尸子》曰：孔子至于胜母暮矣而不宿邹阳上吴王书乃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则以孔子事为曾子事矣《鬼谷子》午合篇曰伊尹五就桀五就汤然后合于汤吕尚三入殷朝三就文王然后合于文王吕尚事于书传无见盖因伊尹而类及吕望也《吕氏春秋》曰：孔丘墨翟《书》曰：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曰而问焉墨翟事于书传无见盖因孔子而类及墨翟且因周公而类及文王也古人之文其犹九方皋之相马乎得其意而牝牡骊黄有所不计至后世文字日密而体格日卑矣。 |
| 19 | 周之尹氏咏于诗书于《春秋》至东迁之后诗人歌咏彼都犹称尹吉可谓盛矣《困学纪闻》引录异传所载尹氏一事余读《列子·周穆王篇》又得一事辄并录之录异传曰周时尹氏贵盛数代不别食口数千尝遭饥荒罗鼎镬作糜声闻数十里中临食失三十人入镬中垦取镬底糜镬深大故人不见也《列子》曰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昼则呻呼而卽事夜则昏惫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居人民之上总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尹氏心营世事虑锺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数骂杖挞无不至也尹氏病之宽其役夫之程减已思虑之事疾并少闲《列子》虽多寓言要亦因尹氏当日声势赫然故从而附㑹之前一事可为世家巨族法后一事可为世家巨族戒。 |
| 20 | 唐天宝元年封《庄子》为南华眞人《列子》为冲虚眞人文子为通元眞人庚桑子为洞灵眞人其四子所著书并随号称为眞经事见《旧唐书·礼仪志》今石刻尚在蓝屋县楼李肇《国史补》云天宝中天下屡言圣祖见因以四子列学官故有僞为庚桑子者其辞鄙俚非古人书然则唐时固以此《四子书》列学官矣自宋以来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列学官亦称《四子书》是以儒家之言袭彼元门之号且孔子之圣非思孟之俦而大学一书亦未定为曾子之作四子之名不无可议乎。 |
| 21 | 奇肱氏献飞车周公破之不以示中国圣人之意不欲以机巧敎天下也指南车亦周公所制以送荒外之来朝者多材多艺之圣人其智巧岂出公输偃师之下乃制度秘而不传工师无闻焉葢圣人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吉行曰五十里师行曰三十里能如是是亦足矣然奇智异巧中国亦往往有之《晋书·宣帝纪》乘追锋车昼夜兼行四百馀里一宿而至斯亦神速之至乎旧《唐书》李皇传为战舰挟二轮蹈之翔风鼓疾若挂帆席则舟以轮运亦昔人所有矣推陈出新无所不有若拾遗记所载宛渠之民乘螺舟沈行海底者在他日或竟有之亦不可知也。 |
| 22 | 阴疑于阳必战诚哉是言乎是故有孔子则有少正卯矣有子产则有邓析矣桓谭《新论》曰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同时孔子门人三盈三虚惟颜渊不去然则少正卯者疑于孔子者也《吕氏春秋》曰：郑国多相县书者子产令无县书邓析致之子产令无致书邓析倚之今无穷则邓析应之亦无穷然则邓析者疑于子产者也孔子不杀少正卯不能治鲁然非孔子不能杀少正卯子产不杀邓析不能治郑然非子产不能杀邓析夫元黄交战两败而俱伤者岂少也哉。 |
| 23 | 东坡安期生诗引云安期生世知为仙者也然太史公曰：蒯通善齐人安期生生尝以策干项羽羽不能用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予每读此未尝不废书而叹嗟乎仙者非斯人而谁为之故意战国之士如鲁连虞卿皆得道者欤以上并东坡之说余谓古出世之士其始皆有意以用世者也世传吕洞宾唐进士也诣京师应举遇锺离翁授以丹诀遂不复之京师后人题飞吟亭云金丹一粒误先生然则洞宾亦安期生欤唐陈陶诗云近来世上无徐庶谁向桑麻识卧龙又云：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其自负亦不浅矣乃读《南唐书》云陶遯西山先产药物数十种陶采而饵之。开宝中尝见一叟角发被褐与一老盘货药于市歌曰篮采禾篮采禾尘世纷纷事更多争如卖药沽酒饮归去深崖拍手歌或疑为陶夫妇云然则俗传八仙中之蓝采和卽陈陶也以皇家结网之疏而麟凤化为麋鹿亦足悲矣至陈图南事则更可怪闻见前录云陈抟字图南唐长兴中进士游四方有大志隐武当山题诗云他年南面去记得此山名张邓公改南面为南岳题其后云藓壁题诗志何大可怜今老华图南然则先生之志视前数公更远矣又称其从恶少年数百欲入汴州中途闻艺祖登极大笑坠骡曰天下于是定矣遂入华山为道士是先生之入华山而仙犹虬髯公之至扶馀国而王皆无聊之极思不得已之变计也后人乃津津乐道之曰仙乎仙乎不知仙者乃千古伤心人别有怀抱也罗隐始名横十上不中第乃攺名隐方其为罗横也是一人也及其为罗隐也又一人也前后两人若是者多矣。 |
| 24 | 伍员事在《国语》皆称申胥韦昭《注》曰申胥楚大夫伍奢之子子胥也名员鲁昭二十年奢诛于楚员奔吴吴子与之申地故曰申胥然则申胥与申包胥两名相混矣余旧寓仁和之临平镇有申包胥庙不知其立庙之由今乃知卽伍子胥庙也其地近钱唐江入海处世传伍子胥为潮神是宜有庙云申胥庙者从《国语》所称也俗士止读《左传》不读《国语》因误以为申包胥矣今有申包胥庙又有伍子胥庙盖不知申庙卽伍庙而重立也兵燹后久不至临平矣偶笔于此告居其地者。 |
| 25 | 公父文伯之母犹绩孔子善之臧孙之妾织蒲孔子非之事固有因人而异者乎《齐书》庾杲之传杲之清贫自业食惟有韭葅瀹韭生韭襍菜或戏之曰谁谓庾郞贫食鲑有二十七种言三九也杨衒之《洛阳伽蓝记》陈留侯李崇为尚书令仪同三司富倾天下而性多俭恡恶衣粗食常无肉味止有韭薤崇客李元佑语人曰李令公一食十八品人问其故曰二九一十八问者大笑此二事极相类然一见其清贫一见其鄙恡矣是故祭遵以布被见重而公孙宏以布被蒙讥王良之妻以布裙表其俭而王葬之妻以布蔽膝著其诈。 |
| 26 | 《齐书》称周顒何乱并精信佛法而周妻何尔各有其累此拘墟之谈也按净诸业障经云无垢光比𠀉遇婬女呪术因其行欲归以自责投佛佛问汝有心邪曰我无心也佛云汝旣无心云何言犯又未曽有经曰祇陀太子白佛言向受五戒酒戒难持今欲舍戒受十善法佛言汝饮酒时有何恶邪答曰：国中豪族时时相率赍持酒食共相娱乐自馀无恶佛言若如汝者终身饮酒有何恶哉以此言之周何二公自不精进妻肉两端何累之有是故齐桓公负妇人而朝不害为霸郑简公抱钟而朝不失为治。 |
| 27 | 天堂地狱在佛家初无是言乃其后展转增加之语也何以言之四十二章经其初入中国之书也有云知足之人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夫使佛敎本有天堂地狱之说则言天堂必言地狱乃以地上与天堂相俪则地狱之说尔时无有矣卽天堂二字应别有说古书多叚借天堂者天上也上尚古字通在彼敎书亦有之如利上之为利尚是也此经疑本作天尚天尚之与地上文虽异而义则同秦汉闲书若此者众后人不达尚字之义加土作堂旣设天堂之号遂立地狱之名剑叶刀山流为图绘矣。 |
| 28 | 唐建中二年景敎流行中国碑云判十字以定四方又云七日一荐洗心反素论者谓卽今天主敎固已惟景敎之义未详愚谓景敎者丙敎也唐人讳丙故以景代丙丙敎者火敎也据《册府元龟》所载天宝四载之诏知景敎初入中国谓之波斯经敎所建寺名波斯寺主溥《唐㑹要》云波斯国其俗事天地曰月水火诸神西域诸胡事火祆者皆诣波斯然则天主卽诸胡所事火祆也丙者火位故谓之丙敎后又避讳攺作景敎而其义乃不著矣碑文云景宿告祥景宿卽火宿也又云：悬景曰以破暗府谓火也曰也景敎之义可以了然又云：宗周德丧青驾西升巨唐道光景风东扇余读其文为之大息夫海外诸国以中国为唐人至今犹然巨唐道光景风东扇此语益验于千载后矣。 |
| 29 | 释迦谱言摩竭提国优楼频罗迦叶兄弟学于仙道佛至彼住日暮求宿迦叶答言石室洁净可得相容内事火龙恐相害尔佛入室中恶龙吐火发焰冲天世尊卽入火光三昧，龙反遭火藏身无地辄投佛鉢迦叶师徒翌朝往看佛言我内清凉终不为彼外火之焚君所事龙今降鉢中迦叶叹服复言虽则沙门神通不如我道眞世尊住此第二夜四天王衆第三夜帝释衆第四夜大梵众各下听法身光洞耀迦叶问佛夜夜光现汝事火邪佛言不也诸天每夜下来闻法是其身光迦叶又言虽沙门神妙不如我道眞迦叶晨朝烧火不然卽往白佛佛今归去见火已然事毕灭之又不能灭复至白佛佛今归去见火已息此等神变凡十八种迦叶各各强言是大沙门神则神矣，不如我道眞也佛语迦叶汝非阿罗汉道何故虚妄于是迦叶自知非眞心怖毛竪卽与五百弟子投佛出家事火之具悉皆捐弃尼连禅河迦叶二弟一名那提迦叶一名伽闍迦叶各有弟子二百五十居于下流忽见厥兄所事火器随流而下同奔兄所随兄同学并领弟子投佛出家按此可见事火诸胡之大概迦叶兄弟三人已归佛敎而其徒撮拾馀论传播中原至今未艾可慨也景敎流行中国碑称三一妙身无玄眞主其文眞字屡见曰常然眞寂曰戢隐眞威曰铄尘成眞曰亭午升眞曰眞常之道曰山青云而载眞经曰润色眞宗而迦叶亦屡言不如我道眞今礼拜寺又名眞敎寺可知其所自来矣。 |
| 30 | 《尔雅》所载四极四荒之名实莫知其所在古时必有纪载学者罕能言之矣《史记》载驺衍之说以为中国名曰赤县神州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当时斥为怪迂莫信其说《汉·志》有邹子四十九篇邹子终始五十六篇后世无传焉佛氏书入中国乃有四大部洲之说更为学士大夫所不道然自泰西诸邦交乎中国海上往来㨗于颷轮于是始有五大洲之名曰欧罗巴曰利末亚曰阿细亚曰南北亚墨利加曰墨瓦蜡泥加至近时魏氏《海国图志》则谓阿细亚欧罗巴利末亚此三洲者其为释典之南瞻部洲南北亚墨利加则为西牛贺洲至墨氏蜡泥加则西士未能言其详不知于释典当属何洲而释典之东胜神洲北具卢洲则阻于南北冰海更无从问津矣茫茫海宇虽西士如墨瓦兰者尚不能周知大雄氏之法力眞不可思议乃邹衍在战国时先有大九州之说博览宏识更出大雄氏上乌呼先秦诸子若邹衍者其圣矣乎。 |
| 31 | 孔子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又欲居九夷不知圣人当日何惓倦于海外如此乃至今观之东洋诸国如曰本琉球朝鲜皆服习儒书涵濡圣敎而自泰西诸邦交于中国亦皆翻译经书流传其地更数百年后必与东洋诸国同染华风孔子之敎愈行而愈远矣子思子曰：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乌呼斯言也其弗信矣乎。 |
| 32 | 《智度论》云譬如清净池水狂象入中令其混浊若清水珠入水卽净不知清水珠是何物后读宣室志云冯翊严生尝游岘山得一物其状若弹丸色黑而大有光或曰珠也因以弹珠名之其后生游长安乃于春明门逢一胡人叩马而言衣槖中有奇宝愿得一见生以弹珠示之胡人奉之而喜曰此天下之奇宝也愿以三十万为价曰此宝安用胡人曰我西国人此乃吾国之至宝国人谓之清水珠若置于浊水中冷然洞彻自亡此宝吾国之井泉尽浊国人俱病故此越海逾山来中夏以求之今果得于子矣然则清水珠实有此物佛经所云眞实不虚也。 |
| 33 | 宋郑景璧《蒙斋笔谈》云余童子时大父魏公自湖外罢官还道岳州客有言洞宾事者云近岁常过城南一古寺题二诗其一云独自行时独自坐无限时人不识我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说者云寺有大古松吕始至时有老人自松顚徐下致恭故诗云然按元人有洞宾度城南柳襍剧葢卽本此然误松为柳矣。 |
| 34 | 生必有死人之常理圣人知其无可柰何故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盖以身之不能常存而冀其名之不至于泯灭也乃仙之人则起而笑之以为身后之名于我何有哉于是有龙虎铅汞之说取坎填离之法金丹既成大约一二百年间可以不死矣乃佛之徒则又起而笑之以为天地之气不能常聚而不散今强制之使不死此岂长久之道哉一旦强制之力稍有疏懈则前功尽失矣夫吾身未生之初自有虚灵圆妙者存吾但保守此而已其躯体之存亡可勿论也能保守此者则虽齿危发秃恒干将毁而死于此者又生于彼所谓天地坏而者个不坏也是故道家求长生佛家求不死总而言之仙佛两家不外畏死之一𫝹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信哉。 |
| 35 | 关尹子三极篇曰恸蛆食蛇蛇食蛙蛙食螂蛆互相食也此五行相克之理佛家果报之说所从出欤《列子》天瑞篇曰鹞之为鸇鸇之为布谷布谷久复为鹤也此五行相生之理佛家轮廻之说所自来欤。 |
| 36 | 岳珂程史云元佑闲黄秦诸君子在馆暇日观画山谷出李龙眠所作贤已图博奕樗蒲之俦咸在焉博者六七人方掂一局投并盆中五皆嫁而一犹旋转不已一人俯盆疾呼旁观者皆变色起立纤秾态度曲尽其妙相与叹赏适东坡从外来睨之曰李龙眠天下士顾乃效闽人语邪衆咸怪请其故东坡曰四海语音言六皆合口惟闽音则张口今盆中皆六一犹未定法当呼六而疾呼者乃张口何也龙眠闻之亦笑而服此虽戏语而足见东坡之用心入微以此读书定无闲不入也相传有献赵子昂洗马图于钜公者中有一马自水出圉人叟以绳或訾之曰是非眞本也某所见眞本其绳劲直今绳不直便不见圉人用力之势矣钜公以为然却弗受或人因以贱値得之重付装潢直其绳而献之得重値焉闻此乃乾嘉间一名流事似非美谈故不著其名虽然读书得闲不当如是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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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楼笔谈》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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