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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先生羞认梅花扇 翰林泪读杨柳词》[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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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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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冒才名实可羞,风流自昔重荆州。
3
高人不是尘为骨,小燕焉能凤比俦。
4
事到奸顽终出丑,文逢知己应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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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怜求得翻成错,秦晋还教向别谋。
6
却说怀伊人与石生别过,知石生腰间有了钞物,到河南又有表兄同上京应试,一路平安,不足挂齿。当日记石生抵冒之言,行至淮阴渡口,叫了一只划子船,买了些酒肴在上,带著管家,不一日行到扬州。果然盘费用尽。叫管家拿了石生书札,自己又写下一晚生帖,去拜梅翰林。及到梅翰林家,守门管家问道:「相公是何处来的?」怀伊人道:「我是石相公那里来的。」守门管家道:「我家有个石相公,又是甚么石相公?」怀伊人道:「我这石相公,不是别人,乃你家老爷请他处馆的。他有亲笔书札在此,你传进自知。」守门管家道:「我老爷正假满还朝,也不许投书札。」旁有一小管家道:「这想必是真石相公了。你传进去,老爷自有分晓。」守门管家嚷道:「这个如何成得。适间找石相公的王文到家,才说是石相公进京去多时了,老爷闻言,现在内宅纳闷,要打王文,说他做事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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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甚么石相公书,你若要传,你就去传。」怀伊人笑道:「你二人不必争论,这书正是石相公进京路中写与我的。我姓怀,字伊人。是他相契的同社朋友,现有你老爷亲笔关书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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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管家向怀伊人道:「既是怀相公有老爷亲笔关书,待小的先传进去,与老爷看过,再请相公相会。」怀伊人将书札并扇卷总递与小管家。守门管家回头向小管家道:「恐防又是假的,你却不当稳便。」小管家理,径自传进,一直到后厅,见梅翰林正在纳闷,闲坐作想。将书呈上,梅翰林一见,就叫请怀相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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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伊人不胜欣喜。走入前厅,与梅翰林揖罢,各依宾主而坐。梅翰林道:「贵同社为何吝教,不向学生寒舍一盼?」怀伊人道:「敝同社久拟投府,聆老先生清诲。为一不得已之事,故有失尊召。」梅翰林道:「如今尚在何处?」怀伊人道:「往河南邀他令亲,打点进京应试。路值晚生,因以浼晚生来璧关书,且代请荆。」梅翰林笑道:「说哪里话。适间又承赐扇卷,何以克当。」怀伊人道:「敝同社客中无备,聊具拙诗呈教,非敢言礼也。」管家茶上。梅翰林令取出扇卷,先将诗卷展开看时,赞赏不已。又取扇看时,忽惊问道:「这是贵同社之作吗?」怀伊人道:「正是敝同社春间在玄墓观梅之作。」梅翰林道:「原来是贵同社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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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罢,又令管家取出田又玄、铁不锋之诗,递与怀伊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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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首诗,是学生苏州得来的,不期贵同社诗亦在其内,今日可称不意而合。」怀伊人接过看时,却是一草稿,未款名姓。看罢问道:「这第二首诗是从何处得来的?」梅翰林笑道:「亦是苏州传来,未知是何人之胡谈,敢附贵同社之末。」怀伊人道:「此是苏州姓田字又玄之作。」梅翰林惊道:「原来此人姓田字又玄。可与贵同社相厚吗?」怀伊人道:「没甚相厚。曾在玄墓相会过,那日他强勉作诗,抄袭旧句,且乱谈敝同社这诗。后同社知他狂妄,也就两下疏交。」梅翰林道:「原来如此。」遂令旁人收去。管家又茶上,怀伊人告辞。梅翰林道:「怀兄且勿他往,少刻一卮候教。」怀伊人谦应。梅翰林送出大门,回家即写下一请帖,上道:「刻下优觞,候驾早临。」令管家送去。自己复到后面书房中,向田又玄道:「适一远客来拜学生,少停有席,请石兄相陪,不敢具帖。」田又玄笑道:「晚生自当分半席主人,老先生何下一请字。但不知这人姓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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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道:「也是个没要紧的人。」田又玄道:「光景也要到夜方得上席哩。」梅翰林道:「不消。昨日有一友,荐一班优人来,家下已打著备两席酒,邀二三知己赏鉴。不期此人又至,我就将这现成酒席请他叙叙,以了情面而已。」田又玄道:「既如此,何不宽坐坐,以俟同行?」梅翰林坐下。又问道:「近有佳作否?」田又玄道:「晚生适才口占俚言二首,恐不堪法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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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令取出,看罢满口称赞。田又玄又谦逊闲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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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管家走上道:「酒席齐备,戏子在外,已久伺候。」梅翰林道:「著人请那相公来就是。」管家应诺而去。梅翰林携诗亦别过田又玄,向外吩咐管家道:「若怀相以来时,可先请石相公陪坐,后再请我,你辈不可在旁。」管家领命,梅翰林向后宅去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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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怀伊人至,管家请出田又玄,梅翰林在屏风后窥其动静。只见田又玄一见怀伊人,惊得面色慌张,作揖不是,就坐不是,逃去不是。怀伊人亦惊问道:「田兄因何在此?」田又玄四面望了一望,见无人在。将手扯过怀伊人在厅角上低口道:「小弟该死!一时错误,被梅老先生请在此坐馆,以为小弟是石先生。小弟偶然顺口应承,望先生大度包谎,向梅老先生不可提起个田又玄三字。小的来世,愿为犬马,以报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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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伊人闻言不快道:「田兄差矣,石池斋乃当今名士,且我之契友。他特著我来访问这事,我怎容你以伪乱真,坏他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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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又玄急道:「这事却如何处,叫小弟一时怎悔得过来,求先生今日暂全体面,明日小弟即托故他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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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将手扯住怀伊人,直下一跪。怀伊人正待用手去扶,梅翰林咳嗽一声,从屏风后走出。田又玄忙忙立起。梅翰林向田又玄道:「石兄可曾与怀兄见揖吗?」田又玄忙拱身道:「见过礼了。」梅翰林遂与怀伊人揖罢,各分宾主而坐。茶毕,戏房奏乐,梅翰林安席。怀伊人首座,田又玄二座,梅翰林在田又玄席旁陪饮。怀伊人告坐毕,三个举杯招饮。梅翰林又向田又玄道:「今日屈先生二座,幸勿见罪。」田又玄欠身道:「晚生半东,宜当次座。」梅翰林又向怀伊人指田又玄道:「这是学生西席也。姓石,道号池斋。怀兄可曾会过吗?」怀伊人笑而不言。田又玄忙打恭道:「怀老先生与晚生在吴下朝夕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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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故笑道:「原来亦是旧友。」复举杯招饮。怀伊人心下闷闷不乐,恐梅翰林反以真者为假,停杯作想。梅翰林又举杯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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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伊人方饮时,见戏子向上叩头,拿上戏单点戏。怀伊人谦让田又玄,田又玄打恭道:「小弟是半主,焉敢倒僭先生。」怀伊人就从实点了戏。三人听曲饮酒。不一时梅翰林笑向田又玄道:「近来有一种匪类先生,竟辱名教。石兄在家,想也闻得吗?」田又玄满脸惭愧,强勉应道:「不曾。」怀伊人见梅翰林言中有意,即接口道:「我想人家延师如石兄者,断然不差。」梅翰林笑道:「我家先生都是择取再三,非假非冒,方才延请的,岂有差错之理。」田又玄闻言,托以低首。怀伊人故向田又玄招饮。田又玄道:「怀先生素知小弟是量不佳的,适才吃了数杯急酒,胸中要呕吐,求让一杯。」梅翰林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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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兄素常海量,今日因何推酒,想见怪怀兄吗?」田又玄忙道:「怀先生乃吾故人,怎敢见怪。」梅翰林笑道:「既不见怪,还要请饮一杯。」田又玄只得吃了一杯。怀伊人又举杯招饮,田又玄又强勉吃了一杯,不觉口中欲吐。梅翰林笑道:「石兄果然今日酒量不如。」遂举杯向怀伊人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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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不数巡,戏至半本,管家翻席,三人同起小便。梅翰林道:「今晚颇觉有些暑热。」怀伊人道:「正是。」梅翰林遂吩咐管家取出适才那诗扇来。小便毕,梅翰林故向怀伊人将诗扇展开,在灯前玩索。田又玄从后走上,正待看时,见是石生笔迹,急忙回身上厅。梅翰林叫道:「石兄请来认认这草字。」田又玄不好不来,只得接过诗扇,皱眉半晌道:「晚生于草书一道,不甚精熟。」就复走上厅。梅翰林知他托故,遂邀怀伊人各照旧坐。低唱浅斟,饮了一回。田又玄见梅翰林手拿石生诗扇,连头也不敢抬起,心下闷愧,就伏在案头睡熟。梅翰林、怀伊人各皆默会,不去理论。宾酬主劝,饮至酒残戏散,方令管家叫醒田又玄。梅翰林笑向田又玄道:「石兄为何独今日闷席,想因故人而动家乡之思了?」田又玄舒眼道:「晚生见丝竹之音,袅袅可爱,不觉伏案久听,忘其所以。」梅翰林道:「原来如此。」怀伊人近前别过田又玄。梅翰林谓田又玄道:「石兄不必送吧。」田又玄道:「岂有不送之理。」三人遂同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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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掌得灯火明亮,时已夜静,怀伊人打恭回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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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汲尽三江水,难洗今朝一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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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梅翰林别过怀伊人,同田又玄回到厅上,令管家撤去残席。田又玄亦闷闷别过,回书房安歇。梅翰林独回内宅,会见夫人、小姐,细细遂及今日饮酒识破田又玄之事,举家又笑又恼。梅小姐笑道:「今日二诗,亦颇佳丽,想也是抄袭之笔了?」梅翰林道:「这何须用说。」对夫人、小姐又将田又玄先见怀伊人之丑态,形容一遍,方各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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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梅翰林早起,想一计策,要辞田又玄。正待向书房内去,见一书童出来报导:「石相公说,怀相公言他家中有一要紧事,暂别老爷回家,数日即来。今早五鼓,即收拾行李去了。他道不好惊动老爷,叫小的通报一声。」梅翰林闻言,走进书房,见行李书物,尽卷一空。知他自惭逃去。仰天大笑道:「如此匪类,可耻孰甚!」随吩咐一管家后面尾他去路,一管家下书请怀相公进来,延为西席,一管家打扫书屋。梅翰林即整衣等候。只见王文从面前闲走过去,梅翰林忽触动田又玄之事,叫将过来问道:「我叫你请石相公,你书也不讨封来,面也不会一会,致令匪人抵冒。到今做出这般丑态,使外人笑我延师不实,是何道理?」王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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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叫取竹板,正要责罚,忽一管家报怀相公已至。梅翰林方欲出迎,怀伊人已进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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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迎到书屋,揖道:「有失远迎了。」怀伊人道:「昨日过承盛爱,尚未拜谢。」二人分宾坐下,茶毕。梅翰林即吩咐管家,到内里收拾铺陈。怀伊人道:「不必另备,晚生有现成铺陈,小价后面取来。」梅翰林道:「既有铺陈,可请出小相公来拜先生。」管家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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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请来,二茶已毕。梅翰林立起,向怀伊人揖道:「小顽烦托名师教以指南,实愧荆棘,有屈鸾凤。」怀伊人谦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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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叫梅待腊拜过怀伊人。三茶又上,茶毕。忽一管家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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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报房有一要紧报,投入内宅,请老爷去看报。」梅翰林起身,暂别怀伊人。怀伊人道声不送。梅翰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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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伊人回书房,见一书童炙茶。怀伊人因问道:「你家昨日那先生今日向何处去了?」那书童道:「昨日那相公,是假冒石相公来赴馆的,被老爷识破,假托怀相公报他家中有事,今日五鼓,也不曾辞老爷就去了。」怀伊人闻言暗笑。书童又道:「当日这事是王文做的。老爷今日要责罚王文,值怀相公至,就不曾打得成。」怀伊人道:「与王文何干?」书童道:「老爷说他作事不的,为何不取石相公回书,以致匪人抵冒。王文还要借重相公,在老爷面前方便一声。」怀伊人道:「若你老爷再要打他,我自然说情。」说罢,怀伊人管家取行李进来,收拾已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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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午后,梅翰林备酒请怀伊人。怀伊人席间问道:「今日何所见报?」梅翰林道:「科中一本,为告假事,圣上亲限日期,凡假满者,遵限入朝料理国务,不准借假偷安。」怀伊人道:「老先生也少不得要奉召还朝了。」梅翰林道:「学生已假满多时,尤当速往。」怀伊人道:「晚生有一书,烦盛管家便寄石兄,不识可带得否?」梅翰林道:「但不知石兄作寓何所,面貌若何?」怀伊人道:「敝同社年方十八九岁,生得面貌清丽,堂堂人物。少不得在京应试。」梅翰林作想道:「原来石生是个风流美少,这般说不难。」二人遂举觞饮酒。怀作人偶然道及田又玄私走之事。梅翰林道:「这匪类事情,学生俱已尽知。只因不曾访得的实,故淹留至今。今日他既惧畏逃去,不必再究了。」怀伊人道:「那小人辈,怎瞒得老先生秦鉴。」梅翰林道:「还有一事,更觉可笑。这田姓又荐一铁姓,相与作诗,有求婚之意。学生取出小女梅花诗与他为试,后来二人俱做不出。那田姓就抄贵同社之诗,铁姓就抄田姓不通之诗。当日学生心下生疑,就辞了铁姓,差役去访石兄。不期访石兄之人,昨日方归,才知石兄进京。又值怀兄到,方识破其中细弊。」怀伊人道:「闻那铁姓,乃徐州人,何以知老先生有令爱?」梅翰林道:「是学生当初失言,以田姓为石兄,故偶然执诗相告,道小女凌春,年十六未婚。他便荐铁姓和诗,令我因才择婿。」怀伊人闻梅翰林说凌春二字,沉吟作想半晌,以为是同名,遂置不论。复道:「此人不知又向何往。?」梅翰林道:「适才著人观他去路,回说已上淮船,要到徐州,光景是向铁姓家去了。」怀伊人想了想道:「若向铁姓家去,必竟借敝同社之诗稿,又要假名。」梅翰林惊道:「石兄原来有诗稿在他处吗?我道他做诗,为何首首皆好,只是字迹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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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又有二首,亦甚佳丽,原因有诗稿故。」怀伊人遂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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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同社被他如此以假乱真,深为可恨。」梅翰林亦共叹息。二人又饮了一回。梅翰林道:「闻石兄年甚青少,不知可曾婚配否?」怀伊人闻言,恐他有择婿之意。知石生有那毕小姐,不肯悔盟。随应道:「久已在淮与一毕姓结过百年之好,要俟得意时方娶。」梅翰林遂不语。二人饮到夜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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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罢,梅翰林亲自掌灯,安怀伊人宿歇。灯下忽掉下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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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拾起看时,恰是《杨柳枝》词十首。看罢不觉带醉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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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堪吾媚。」又问怀伊人道:「这可是石兄佳制吗?」怀伊人忙道:「是石兄之友。」梅翰林道:「石兄之友,有如此大才,此友亦不下石生。可曾有婚配否?」怀伊人道:「不知有与没有。」梅翰林道:「待学生带去潜心体味一番,明日璧上。」怀伊人亦就安歇。梅翰林回内。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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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三杯嫌话少,文人一字值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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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梅翰林别怀伊人携词归内,夫人、小姐各在房中。梅翰林就在堂前烛下,展词玩读,口中不觉拍案叫快。梅夫人并小姐闻其得意,遂走出问其所看何物。梅翰林道:「是十首《杨柳枝》词,乃石池斋之友所作。」梅小姐接过看时,果然佳妙。梅翰林道:「若访得此人未娶,吾儿终身可托。」梅小姐羞愧放下,遂托故归房。梅夫人道:「正是女大须嫁。凌春这一表人材,必须也要早早择一佳婿。」梅翰林道:「吾有心久矣,奈一时不能遂意。」梅夫人道:「天下至广,岂乏贤才以作佳婿。」梅翰林道:「你有所不知。向我同凌春玄墓之游,已著念择婿,忽闻石生文章冠世,喜跃不禁,以为得人。不意他有要务,未得赴馆,以致匪类抵冒。可见才人难得。」梅夫人道:「如今至成此事,却也不难。怀先生乃石生之社友,他二人心然言出即从。托他作一冰人,往通石生,再无不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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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道:「我适才席间,亦以此意探过,怀兄道他已有妻矣。奈何?」梅夫人道:「他多大年纪,连忙就娶了妻子。」梅翰林道:「他年纪甚是青春,只在十八九岁,久已与淮安毕姓结亲,此生要到得意时方娶。」梅夫人道:「此生既有配偶,不必垂涎他了,别择一人就是。」梅翰林不觉堕下泪道:「我弃石生而别选东牀,恐天下才人未必如石生风流美貌者;欲不弃石生,而即以女妻之,恐天下之人笑我迂拙妄为。且石生又无一人二妻之理。为今弃石生选此作词之人,又不知他何姓何名何方人氏。由此观之,实难有佳遇。」梅夫人道:「作词之人,既不知何姓何名,何方人氏,也不知他年庚面貌若何,何必著意必要选他。据愚见,二人总弃之,俟相公进京,当就京师大地,面择贤豪,招赘吾门,岂非妙策。」梅翰林道:「我在京师,官居翰苑,所与相接者,满目皆富贵客,其子弟只知味有膏粱,那知书有黄金。且天下膏梁子弟而矢志读书者,有几人哉!故不若退居私室,识英雄于困苦中,方得真才。」梅夫人道:「你在家中,每日有人送诗赋来评选,难道其中总无一贫贤吗。」梅翰林道:「皆浮词浪句,不堪品题。」梅夫人道:「昨日又有些少年,送来稿集,可曾见否?」梅翰林道:「不曾得知。」梅夫人遂叫丫环至小姐房中,取出放在案上。梅翰林令夫人就坐,亲剪烛观玩,逐一吟哦。又将《杨柳枝》词对读。读未数遍,复凄然泪下,对夫人道:「数人皆不及此生。」梅夫人道:「何以见此生之佳妙。」梅翰林掩泪道:「此词情深于笔,字字皆作金石声。其为人安闲,我于词中新逸处见之;其为人丰韵,我于词中波宕处见之;其为人工苦,我于词中沉郁处见之。如泣如慕,良似人尽其面也。」梅夫人道:「既此人有莫及之才,当访问的实,以全凌春终身之事,亦不枉生她一场。」梅翰林又掩泪作想道:「天下至大,生人如蚁,叫我何处访问。怀兄说是石兄之友,必须至京寻著石兄,探问消息,方有著落。」梅夫人道:「既如此,相公不必过虑,宜早图进京就是。」梅翰林道:「我欲明日上船,只是礼物未曾齐备。」梅夫剪烛道:「那礼物俱是家中现成的,没有甚么不齐备。相公且安歇,明日早起吩咐他们收拾就是。梅翰林回嗔。令人收去诗集,依言就寝。正是:
42
千金买字文章贵,百世求缘锦线牵。
43
却说梅翰林当夜就寝。次日起来,即依梅夫人之言,一面吩咐管家收拾行装,一面到书房中来会怀伊人。怀伊人相与坐谈。梅翰林道:「学生今日欲别进京,家下凡百,俱求代看一二。倘有简亵,俟回日补谢。若有石兄书,可便写捎去。」怀伊人道:「老先生为何去得如此甚速?」梅翰林道:「只因旨限甚速,故要速行。」怀伊人遂写下一书,烦梅翰林寄与石生。
44
梅翰林道:「舍下坏事家人王文,怀兄可便写一革条革出,不可令他在家。」怀伊人故道:「他坏何事?」梅翰林道:「前田又玄之事,皆王文瞒昧我故。」怀伊人道:「他怎敢瞒昧老先生,或因一时之错,以致有误。老先生可看晚生薄面,且宽恕他吧。」梅翰林道:「既怀兄说情,再无不依。」随叫王文过来,磕头谢怀伊人,怀伊人扯起。梅翰林道:「以后怀兄在舍,有事千万不可重用。」怀伊人应诺。梅翰林道:「此去不知石兄却定寓何所?」怀伊人道:「敝同社自集都中应试,著盛管家随寓访问,再无不遇之理。或者敝同社闻老先生在京,还要登门进见,亦未可知。」梅翰林笑道:「倘若石兄肯顾学生时,少不得场中之事,俱在学生。」怀伊人道:「若今岁主考,点选老先生,就是敝同社之造化了。」梅翰林道:「我在外已久,那得点选到我。且我亦不能有此福分收这个门生。」
45
怀伊人道:「这等是老先生过谦了。」二人相笑一回。梅翰林从袖中取出一纸道,「昨日《杨柳枝》词看完,奉璧怀兄。」怀伊人接过道:「这词不识做得如何?」梅翰林道:「这词诚当代绝唱。昨闻怀兄,言是石生之友所作,但不知此人名姓,怀兄亦素知吗?」怀伊人顺口应道:「当时,敝同社仓猝之中付与晚生,说是淮安之友所作。晚生却忘记问其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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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道:「此人落笔不凡,必是翰苑中首座,在学生尤当逊位。」怀伊人笑道:「老先生见其文,即知其人,可谓能慧眼识人者。」二人话犹未毕,书童拿早茶上。梅翰林道:「船上可曾收拾齐备?」书童道:「外面伺候已久。」梅翰林向怀伊人道:「学生欲别,不及奉陪。」怀伊人同起相揖。梅翰林道:「怀兄莫送,就此别过,惟家下并小顽重托。」怀伊人亦就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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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独自出了园门,复回内宅。见梅夫人并小姐迎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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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伺候已久,为何事尚羁滞不行?」梅翰林道:「与怀兄话别,怀先生又托我寄书石兄,故淹留一回。」梅夫人道:「此去宜速会石生,访问作柳词之人要紧。」梅翰林道:「适闻怀先生言,此人在淮。但我不好亲去访问,巴不得到京,即托石兄谋成此事,以了凌春这段姻缘。」说罢,一丫头走上道:「外面管家又来伺候老爷上船。」梅翰林随向外走,梅夫人送出。
49
又叮嘱速会石生之语。
50
梅翰林目顾凌春道:「吾儿终身大事,我岂肯忽略,你们放心在家。」夫人同凌春送至宅门方回。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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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情牵随处有,英雄气壮尽人难。
52
却说梅翰林受夫人之嘱,怅怅上了京船。不消月馀,到了都中。此时正值秋场,知石生必在应试。随吩会管家,持怀伊人书,向外随寓访问,思欲相会,以探作词之人。不意管家遍觅下场生员,并无一石姓者。惟有河南会馆旁圆通寺中,有李、齐两相公。这日梅翰林从馆中归,管家拿原书回来,以实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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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翰林心中纳闷,正欲再令去访,忽一长班跪上禀道:「圣上亲点老爷作今科北场座师,有报在外。」梅翰林遂叫传进。看罢,遂请封条封门。凡一切书札,出去不得,进来不得。梅翰林心下,只待中了石生,以图相会。不料到八月初十,进了贡院,十一一场,十三一场,十五一场,三场考毕,文案堆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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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帘外帘,各自分看。忽有一副考座师徐,首定监员齐也水为元。梅翰林心下要中石生,故道:「此文字做得虽好,太近于奇僻了些,以之作元,恐非确构,此人只可放在十名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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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座师不悦道:「此文全是一团元气,何奇僻之有,若中在十名之内,不如不中。」梅翰林道:「且中在十名之内,以俟会试中元,亦为未迟。」徐座师道:「此人三元可中,岂一解元而已哉。若老寅翁中他在十名,其实有辱此文,转留在下科中元吧。」徐座师遂赌气将卷子搁过一旁。
56
忽又走出一帘官,手拿数册卷子与梅翰林拟元。梅翰林独居静室,逐一看罢,皆无石生卷子。遂将帘官拟元卷子并齐也水卷子,向天默祝,同众随手抽出一卷为元,却是李景文。徐座师愈大不快,将齐也水卷子复丢在一旁。直至二十日五鼓,方才开门出榜。出榜之后,报子抄了小帖,飞星各处,访李景文寓所。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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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寒窗苦,磨穿铁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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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翻错意,遗却美男儿。
59
不知这报子如何报李景文,且听下回分解。
URN: ctp:ws88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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