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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三回客印月怜旧分珠 侯秋鸿传春窃玉

《第十三回客印月怜旧分珠 侯秋鸿传春窃玉》[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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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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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移人不自由,昔贤专把放心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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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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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性无常因事转,刚肠一片为情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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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看当日崔张事,冷齿千年话柄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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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印月换了衣服,忙叫丫头去请。七官陪进忠进来相见,礼毕坐下。印月道:「先不知是哥哥,一向失礼得罪,姨娘好么?不知今在何处?」进忠道:「自别贤妹后,同母亲到京住了半年,母亲同王吏科的夫人到临清去了,我因有事到湖广去,后又在扬州住了几年。今贩布来卖,不知贤妹在此,才七兄说起方知,连日过扰。贤妹来此几年了?公公并姨父母好么?」印月道:「公公、父亲俱久已去世了,母亲连年多病,兄弟幼小,家中无人照管,也不似从前光景。我来此二年多了。」进忠道:「当初别时,贤妹才六七岁,转眼便是十数年。」二人说著话,七官起身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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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一双眼不转珠地看著印月,果然天姿娇媚,绝世丰标,上上下下无一不好。又问道:「妹丈何久不回来?」印月道:「因母亲多病,叫他去看,就去了两个月,也不见回来。」进忠便挑他一句道:「贤妹独自在家,殊觉冷清。」印月便低头不语。只见七官领著个小厮,捧著个方盒子,自己提了一大壶酒进来。印月问道:「那里的?」七官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新亲初会,不肯破些钱钞,只得我来代你做个人儿。」印月笑道:「从没有见你放过这等大爆竹。也罢,今日扰你,明日我再复东罢!」叫丫头拿酒去烫。七官掀开盒子,拿出八碗鲜咸下饭,摆在印月房里,邀进忠进房坐下。进忠、七官对坐,印月打横,丫头斟上酒来。进忠对七官道:「又多扰。」三人欢饮了半日,丫头捧上三碗羊肉馄饨来。那丫头也生得眉清目秀,意态可人,十分乖巧伶俐,年纪只好十六七岁。七官将言钩搭他,他也言来语去的调斗。饮至天晚,进忠作辞上楼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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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到街上买了两匹丝绸,四盘鲜果,四样鲜肴,又拣了八匹松江细布,送到印月房内道:「些须薄物,聊表寸心。」印月道:「一向怠慢哥哥,反承厚赐,断不敢领。」七官道:「专一会做腔,老实些罢了,却不道『长者赐,不敢辞』。」印月道:「三年不说话,人也不把你当做哑狗,专会乱谈。」便叫丫头将礼物送到婆婆房里,婆婆只留下两匹布,馀者仍著丫头拿回,道:「奶奶说既是舅舅送的,不好不收,叫娘收了罢。」进忠拉七官去要拜见亲母。七官去说了,黄氏出来,进忠见过礼坐下,看那妇人,年纪只好四十外,犹自丰致可亲。此乃侯少野之继室。吃了茶,进忠道:「不知舍表妹在此,一向少礼。」黄氏道:「才又多承亲家费事。」进忠道:「不成意思。」遂起身出来。黄氏对印月道:「晚间屈亲家坐坐。」进忠道:「多谢。」走到前面,侯老回来遇见,又重新见了新亲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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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来了几个相好的客人,邀进忠到馆中吃酒,游戏了半日,来家已是点灯时候。才上楼坐下,只见丫头上来道:「舅舅何处去的?娘等了半日了。」进忠道:「被两个朋友邀去吃酒的,可有茶?拿壶来吃。」丫头道:「家里有热茶,进去吃罢。」进忠道:「略坐一坐,醒醒酒再进。」遂拉著他手儿顽耍,问道:「你叫甚么?」那丫头道:「我叫做秋鸿。」说毕,挣著要走,道:「同你去罢。」进忠起身开了箱子,取出一匹福清大布,一双白绫洒花膝裤,三百文钱与他。秋鸿道:「未曾服侍得舅舅,怎敢受赏?」进忠道:「小意思,不当甚么。」遂强搂住他。秋鸿推开手道:「好意来请你,到不尊重起来了,去罢。」进忠下楼来,同秋鸿走到印月房内,见他婆婆也在此等候,桌上肴馔已摆全了。印月道:「哥哥何处去的?」进忠道:「被几个朋友拉去吃酒,才回,到叫亲母久等。」印月道:「七叔哩?」进忠道:「在门前和人说话。」黄氏道:「请坐罢。」进忠道:「到叫亲母费事。」黄氏道:「不成酒席,亲家莫见笑。」进忠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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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刻七官也家来了。黄氏道:「客到坐了,你那里去的,全没点人气。」七官道:「同人说话的,晦气星进宫了。」印月道:「甚么事?」七官道:「前日解棉袄的差事出来,我说须要用些钱推吊了,老官儿不听。如今可可的点到我家了,老官儿撅著嘴,我才略说说,就是一场骂,如今临渴掘井,才去寻人计较,鬼也没个,此刻在那里瞎嚷哩!」黄氏道:「他一生都是吃了强的亏。」进忠道:「棉袄解到何处?」七官道:「辽东。我们蓟州三年轮流一次,今年该派布行,别人都预先打点了,才拿我家这倔强老头儿顶缸。」黄氏略饮了几杯,侯老请去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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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饮至更深,侯老又唤七官去了。进忠与印月调笑,秋鸿也在旁打诨。少刻七官进来,印月问道:「叫你说甚么?」七官道:「今日院内的批出来了,后日便要进京领差,因一时盘费无措,要向魏兄借几十金,明日将用钱抵偿,为的是新亲,不好开口。」进忠道:「这何妨?至亲间一时腾挪,何必计较。只是我身边却无现物,明日请亲家到铺家去支用罢。」七官欢然回了信,复来同饮。直至二鼓方散。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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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窗花事喜撩人,一笑相逢情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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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酒绸缪联旧好,就中透出十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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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次日同侯老到铺家,支付了三十两银子与他,又代他饯行。侯老感激不尽,吩咐七官道:「我出门,家中无人,门户火独要紧,不许出去胡行。魏亲家茶饭在心。」又对印月道:「你表兄须早晚著人看管,不可倚著七官怠慢了客。」次早领了批文,收拾起身上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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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官原不成人,游手好闲惯了的,那里在家坐得住,仍旧逐日同他那班朋友顽去,不管家务,把进忠丢在家,冷清清的,早晨上待讨一会账,过午回来在楼上睡觉。正自睡起无聊,忽见秋鸿送茶上来,问道:「舅舅为何独坐?七爷那去了?」进忠道:「一日也没有见他的面。」秋鸿道:「又是赌钱去了,不成人。」说著,斟了一杯茶递与进忠。进忠接过这,便拉住他手儿玩耍。秋鸿道:「舅舅无事,何不同娘坐坐去?」进忠道:「心绪不乐。」秋鸿道:「想是思念舅母哩!」进忠道:「远水也难救近火,到是眼前的花好。」遂把秋鸿搂住。秋鸿也半推半就,假意挣挫。进忠抱他上床,紧紧按住,他两边乱扭。刚刚解他裤带,忽听得楼下有人说话,秋鸿道:「不好,有人来了。」进忠只得放他起来,秋鸿一溜烟去了。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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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墙露出好花枝,忽欲临风折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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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黄鹂惜春色,隔林频作数声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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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一团高兴被人惊散,心中更加抑郁。吃了茶下楼来,到店门前闲望,见对门邱先生也在门前独立,进忠走过他馆中闲谈。印先生问道:「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进忠道:「睡起无聊,情思恍惚。」邱先生道:「老七怎么不见?」进忠道:「已两三日不回来了。」邱先生道:「好个伶俐孩子,无奈不肯学好,少野不在家,没管头了。今日闻得城隍庙有戏,何不同兄去看看。」进忠道:「恐妨馆政。」邱老道:「学生功课已完。」遂叫儿子出来道:「你看著他们不许顽耍,我陪魏兄走走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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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庙前,进忠买了两根筹进去,只听得锣鼓喧天,人烟凑集,唱的是《蕉帕记》,到也热闹。看了半日,进忠道:「腿痛,回去罢。」出了庙门,不远便是张园酒馆,进忠邀邱先生吃酒。邱老道:「学生作东。」进忠再四不肯,邱老道:「怎好叨扰?」进忠道:「不过遣兴而已,何足言东。」二人临窗拣了座头坐下。小二铺下果肴,问道:「相公用甚么酒?」进忠道:「薏米酒。」少顷烫来,二人对酌。忽听得隔壁桌上唱曲,进忠掀开帘子看时,只见十数个人,拥著一个小官在那里唱,侯七也在其内。进忠叫了他一声,七官看见,忙走出来坐下。进忠道:「好人呀,你在这里快活,丢得我甚是冷清。」邱老道:「令尊不在家,你该在家管待客,终日闲游,家中门户也要紧,陪著魏兄顽不好?」七官唯唯答应而已。进忠道:「那小官是谁?」七官道:「姓沈,是崔少华京里带来的。邱先生怎么得闲出来顽顽的?」邱老道:「因魏兄无聊,奉陪来看戏散闷,反来厚扰。」进忠道:「戏却好,只是站得难过。」邱老道:「明日东家有事,要放几日学,可以奉陪几日。我已对刘道士说过,在他小楼上看,又无人吵。」七官道:「他楼上并可吃酒,他还有俊徒来陪。」邱老道:「你也来耍耍,何必到别处去。」三人吃至将晚,还了酒钱出店。七官又混了不见。邱老道:「说而不绎,从而不改,终不成人,奈何!」二人归来,邱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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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饭后,邱老果然来约,七官也在家,同到庙中来。门前还不挤,戏子尚未上台,三人到刘道士房里,见礼坐下。刘道士道:「邱相公久不枉顾,今日甚风吹到此?」邱老道:「一向因学生在馆,不得闲,今日放学,才同魏兄来看看戏,要借你楼上坐坐。」刘道士道:「坐亦何妨。但是会首们相约,不许各房头容人看戏,恐他们见怪。」进忠道:「不防!不白看,与他些银子罢了。」遂㻦取出五钱银子交与刘道士。那道士见了钱,便欢天喜地的邀上楼,又叫出徒弟来陪。开了楼间窗子,正靠戏台,看得亲切。进忠又拿钱打酒买菜来吃。刘道士酒量也好,见进忠如此泼撒,遂把徒弟也奉上了。进忠就在他庙中缠了数日,做了几件衣服与他徒弟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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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雨无事,进忠走到印月房内谈了一会,因他小姑子在坐碍眼,不好动弹,便起身出来。秋鸿道:「茶熟了,舅舅吃了茶再去。」进忠道:「送到前面来吃罢。」走到楼上,见盆内残菊都枯了,于是一枝枝摘下来放在桌上。秋鸿提了茶上来,将壶放在桌上,去弄花玩耍,说道:「这花初开时何等娇艳,如今零落了,就这等可厌。」进忠笑道:「人也是如此。青春有限,不早寻风流快活,老来便令人生厌。」那丫头也会其意,不言语,只低头微笑,被进忠抱上床,解带退裤,那丫头蹙眉咬齿,若有不胜忍之意。事毕后,但见腥红点点,愁颜弱态,妩媚横生。扶他起来重掠云鬓,相偎相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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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鸿道:「我几乎忘了,娘问你可有好洗白布?」进忠道:「没有好的,要做甚么?」秋鸿道:「要做衬衣。」进忠道:「洗白做衬衣冷,我到有匹好沙坝棉绸,又和软,且耐洗,送你娘,可以做得两件。」秋鸿道:「把我去罢。」进忠道:「莫忙。我问你,你爷怎么不回来?这样寒冬冷月的,丢得你娘不冷清?」秋鸿说道:「他来家也没用,到是不来家的好。」进忠道:「怎么说?」秋鸿道:「娘太尖灵,爷太呆,两口儿合不著,常时各自睡,不在一处。」进忠道:「这样一朵娇花,怎么错配了对儿。」秋鸿道:「古语不差:『骏马每驮村汉走,娇妻常伴拙夫眠。』月老偏是这样的配合。」进忠道:「你娘原是我的块羊肉,如今落在狗口里。」秋鸿道:「又来瞎说了,怎么是你的?」进忠道:「你儿子哄你!当初我在姨娘家,姨娘十分爱我,曾把你娘亲口许我。不料我们去后便改却前言,嫁了你家。」秋鸿道;」你没造化,来迟了,怨谁?」进忠道:「我也不怨人,只是我日夜念他,不知他可有心念我?」秋鸿道:「他一夫一妻罢了,念你怎的!」进忠道:「你怎知他不念我?」秋鸿道:「我自小服侍他,岂不知他的心性?」进忠道:「这等说是没指望了?回去罢。」秋鸿道:「请行!快走!我好关门。」进忠道:「去也罢了,只是你的恩情未曾报得。」秋鸿道:「哎!我也没甚恩情到你,也不要你报,快些去罢!」进忠抱住道:「姐姐,你怎下得这狠心来推我?」秋鸿道:「这样坏心的人,本不该理你。」进忠道:「我怎么坏心?」秋鸿道:「你还说心不坏,该雷打你脑子才好。你不坏心,对天赌个咒。」进忠道:「没甚事赌咒?」秋鸿道:「你心里是要我做红娘,故先拿我试试水的,可是么?」进忠笑道:「没这话。」秋鸿道:「没这话,却有这意哩!」进忠跪下道:「好姐姐,你既晓得,望你代我方便一言。」秋鸿道:「你两人勾搭,我也瞧透了几分,他也有心,只是不好出口。连日见他愁眉懮郁,常时沉吟不语,短叹长吁,懒餐茶饭,见人都是强整欢容,其实心中抑郁。我且代你探探口气看。只是七主子面前,切不可走漏风声,要紧!去罢,我来了这一会,恐他疑惑。」进忠忙取出棉绸来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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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鸿下楼到房内,印月道;」你一去就不来了,做甚么的?」秋鸿道:「舅舅不在楼上,在邱先生书房里,没人去请。我在门前等了一会,才有个学生出来,叫他去请了来。舅舅说没有好洗白,到有匹好沙坝棉绸,把三四个箱子寻到了,才寻出来的。」印月接来看时,果然厚实绵软。放在桌上说道:「楼上可冷么?」秋鸿道:「外面要下雪哩!怎么不冷?」印月道:「你种个火送了去。」秋鸿道:「舅舅说日里冷得还可,夜里冷的难熬。」印月道:「他独宿,自然冷。」秋鸿道:「他说自己冷还罢了,又念著娘一个人受冷。」只这一句话,触动了印月的心事,不觉两泪交流,一声长叹。秋鸿道:「娘这样凄凉,何不买些酒,请舅舅进来消闷也好。」印月道:「我手内无钱,又没情绪。」秋鸿道:「舅舅还说有许多话要同娘谈,连日因七爷在旁,不好说得。」印月道:「他有甚么话对我说?」秋鸿道:「他也曾对我略说了说。他说当日在处婆家同娘在一处顽,时刻不离。外婆极爱他,曾将娘亲口许过他的。不料他们去后,外婆改变前言,许到这里。如今在此相会,也是前缘不断。如今又知娘与爷不投,他却十分怜念。连日见娘没点情意到他,故此他也就要回去哩。」印月道;」当初小时顽耍,果然相好,至于外婆许与未许他,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临别时,曾记得外婆说道:『异日哥哥相会,当以骨肉相待。』他去了十数年,音信不通。非是我负心,我也不知嫁了这个呆物,也是我前世的冤孽,但愿早死,便是生天。自他来了两个月,非不欲尽情,无奈手头短少,权不在已。我日夜在心,怎奈心有馀而力不足,这是瞒不过你的。你只看我这些时,面皮比前黄瘦了多少?」秋鸿道:「他难道要图娘的酒食么?只是娘把点情儿到他,留他留儿,他才好住下。」印月道:「你叫我怎样才是尽情?」秋鸿道;」只在娘心上,反来问我?」印月道:「你且去留他,把这话儿对他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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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鸿扇著了火,提到楼上,见进忠面朝里睡著,便去摇他。进忠知道是他,却推睡不理。秋鸿见壁上挂了根鞭子,取在手,认定进忠屁股上,「嗖」的一下,打得进忠暴跳起来,道:「是谁?」秋鸿道:「我奉圣旨到此,你不摆香案来接,还推睡哩!」进忠道:「你莫打,也来睡睡。」秋鸿「嗖」的又是一鞭子,进忠骂道:「好臊根子,我就……」秋鸿道:「你就怎么样?还狠嘴,定打你一百。」又没头没脸的乱打。进忠急了,夺过鞭子就来抓好。秋鸿往外就跑,被进忠赶上,忏腰抱住著:「你打得我够了,也让我抽你几百。」秋鸿道:「才去迟了,娘疑惑哩!如今且说正经话,东方日子长哩。」进忠才放了他,问道:「所事如何?」秋鸿道:「不妥,说不拢。」进忠道:「你可曾说?」秋鸿道:「我细细说了,他只是不认帐。他说姨兄妹只好如此而已,若再胡思乱想,即刻赶你走路。」进忠道:「好姐姐,莫哄我。你才说奉圣旨,必有好音。」秋鸿道:「奉旨是送火与你的。」进忠道:「送火我烘还是一片热心。」秋鸿道:「接旨也该磕头。」进忠道:「若有好音,就磕一万个头也是该的。」秋鸿道:「只磕一千个罢。」进忠真个磕了个头,秋鸿道:「这是接旨的,还要谢恩哩!」进忠道:「等宣读过,再谢不迟。」秋鸿道:「也罢,先跪听宣读。」进忠没奈何,只得跪下。秋鸿便将印月的话一一说了。进忠爬起来道:「意思虽好,只是尚在疑似之间。」秋鸿道:「你去买些酒肴来,进去同他谈谈,随机应变,取他件表记过来,使他不能反悔,若可上手,就看你造化何如。切不可毛手毛脚的,就要弄裂了,那时不干我事。我去了,你快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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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同下楼来,到酒馆中买了酒肴,叫把势送了来。自己到里面叫秋鸿,同了小厮拿到房里。秋鸿已预备下热汤热酒,请过黄氏来。印月道:「小姑娘也请来坐坐。」黄氏道:「他怕冷,不肯下炕。」进忠道:「送些果子去。」印月拣了盘果肴并酒,著秋鸿送过去。三人饮了多时,点上烛来,黄氏先去了。二人谈笑谑浪,无所忌惮。秋鸿也在旁打哄。进忠向他丢个眼色,秋鸿便推做事出去了。进忠道:「一向有些心事要同贤妹谈,因未遇空,……」印月道:「哥哥心事,秋鸿已说过了,只是我在此举目无亲,得哥哥常在此住住也好。无奈为贫所窘,不能尽情,若有不到之处,望哥哥海涵,怎说要去的话?」进忠道:「因出外日久,要回去看看母亲,只为贤妹恩情难忘,故不忍别去。虽托秋鸿代陈,毕竟要求贤妹亲口一言,终当衔结。」印月道:「我两人自小至亲,情同骨肉,凡哥哥所欲,无不应命。」进忠道:「别的犹可,只是客邸孤单,要求贤妹见怜。」印月低头,含羞不语。进忠忙跪下哀求,印月作色道:「哥哥何出此言!」把手一拂,也是天缘凑巧,进忠刚扯著他手上珠子,把绳子扯断了,掉下来。秋鸿见印月颜色变了,忙走进来道:「呀!娘的珠子掉了。」进忠起来,拾得起珠子说道:「想当日在林子内拾此珠,才得相会,今已十数年,又得相逢。」拿在手中玩弄不舍。印月道:「这珠子蒙姨娘拾得还我,哥哥若爱,就送与哥哥罢。」秋鸿道:「送一颗与舅舅做个忆念,这两颗娘还带著,心爱的岂可总送与人?」遂拿了两根红绳子穿好,代他二人各扣在手上。进忠正要调戏与他,忽听得黄氏著小丫头问角门可曾关,进忠只得出去。秋鸿提灯送到楼上,回来关门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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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侯七走上楼来,进忠道:「连日都不见,今日起得好早,天冷烫寒去。」侯七唯唯答应,下楼去了。少顷,秋鸿送上脸水来,进忠道:「老七可在家?同他烫寒去。」秋鸿道:「七主子像输了钱的光景,绝早才来家,娘儿们絮聒了一早,走头无路的哩。」进忠道:「他输了,把甚么还人?」秋鸿道:「我料他必来寻你,你正好借此笼络他,那事须买动了他才得成哩。」进忠道:「瞒著他的好。」秋鸿道:「瞒不得他。他才不是个灵茧儿,若瞧著一点儿,就是一天的火起了,娘不肯,也是怕他要张扬出来。他自小与娘顽惯了的,见哥哥没用,他也不怀好心。若买通了他,便指日可成。须要等他到急时才可下著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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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七官又上来了。进忠梳洗毕,说道:「烫寒去罢?」七官道:「也好。」秋鸿道:「家里还有些酒,我去煮些鸡蛋来,吃个头脑酒罢。」进忠道:「好乖儿子,莫煮老了。」秋鸿去不多时,拿了一壶暖酒,一盘鸡蛋上来。见七官默坐无言。便说道:「七爷就像被雷惊了的么!」七官道:「放屁!」秋鸿道:「放屁,放屁,我看有些淘气。」七官跳起身赶来打他,秋鸿早飞跑下楼去了。七官道:「留你去,我自有法儿抽你。」进忠道:「莫顽了,酒要冷哩。」二人坐下饮酒,七官只是沉吟。进忠挑他句道:「为甚事不乐?」七官欲言又止,进忠也不再问。吃毕了道:「我出去讨讨帐就来。」七官道:「兄请便,我却不得奉陪。」二人下了楼,进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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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回来,在楼下遇见印月出来,道:「哥哥这半日到那里去的?」进忠道:「出去讨账,铺家留住吃酒。」印月道:「哥哥家去坐罢。」二人同到房中,秋鸿取饭来吃了。只见小姑子来,向印月耳边说了几句,印月道:「晓得。」进忠道:「甚么事?」印月道:「有个人央我向哥哥借几两银子。」进忠道:「是谁?」印月道:「七叔因输下人的钱,没出处,要向哥哥借十多两银子。他说『若没得,就是绒店里驮两匹绒也罢,明年三月尽间就还他』。」进忠道:「至亲间原该相为,只是我刻下没现银子,绒店里又无熟和,他怎肯放心赊?况且利钱又重,三月不还,就要转头,将近是个对合子钱。到是有好绒,我却要买件做衣服哩。」印月道:「我有两件的,总坏了,也想要做件,只是没钱买。」秋鸿向进忠丢了个眼色。进忠道:「绒是有好的,只是此地没甚好绫做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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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小姑子又来讨信。印月道:「他说没得现成的。」秋鸿道:「姑娘且去著,等娘再说了,我来回信。」小姑子去了。秋鸿道:「舅舅代他设个法罢,他急得狠哩。早起四五个人在门外嚷骂要剥衣服,才直直的跪在娘面前,央娘求舅舅挪借。」进忠道:「他在那里哩?请他来。」秋鸿过去请了七官来,印月道:「代你说了,你来下个数儿。」七官道:「有个约儿在此。」进忠道:「没得扯淡,撮些用罢了,要多少?」七官道:「要得十四五两才得够。」进忠道:「连日讨不起银子,你是知道的。」七官道:「我知道你没银子,故此说驮几匹绒。」进忠道:「驮绒既无熟人,再者利钱又重,不知布可准得?」七官道:「甚好,是货是钱?」进忠道:「我照发行的价钱与你,你还可多算他些。只是奉劝此后再不可如此了。」说毕,同他出来拿布。印月道:「我代你借了银子,把中资拿来。」七官笑道:「好嫂子,让我一时罢。」印月道:「你今日也有求人的日子,以后再莫说硬话了。」二人来到楼上,拐了七桶布与他,欢天喜地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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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鸿来到楼上,对进忠道:「娘是后日生辰,你速去买绒,赶起衣服,送他生日,管你成事。」进忠随即取了银了,到绒铺里拣了匹上好牯绒,讲定三钱一尺,叫成衣算了,要二丈二尺。称了银子,又到缎店买绫子,都无好的。复同成衣到家上楼,把自己件白绫袄儿拆开,果是松江重绫。向秋鸿讨出印月的衣服来,照尺寸做。取了三钱银子做手工,道:「明早务必要的。」成衣去了。进忠又与秋鸿欢会一回,计议送寿礼。秋鸿道:「礼不可重,恐人疑惑。衣服有了,我先拿进去,等晚上奶奶去后,再代他穿上。」进忠欢喜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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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到成衣铺内坐首催趱,完了,又买酒与他们浇手,又到银匠铺打了两副荷梅金扣,换了几颗珠子嵌上,钉好拿回,交与秋鸿收入。次日,备了寿枕、寿帕、寿面、寿桃之类为印月上寿。印月道:「多谢舅舅,这厚礼不好收。」秋鸿道:「舅舅不是外人,每年娘生日,也没个亲人上寿,今日正该庆贺的。」送过去与黄氏看,黄氏道:「既承亲家费心,不好不收,叫你娘晚上备桌酒请你舅舅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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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晚夕印月备了一桌齐整酒席,请进忠到房内,黄氏并小姑子也来了。印月道:「我早起就约过七叔,怎还不家来?又没人寻他去。」进忠道:「等等他。」黄氏道:「畜生又不知到那里去,不必等他,此刻不回来,又是不来家了。」秋鸿铺下酒肴,印月举杯奉进忠与婆婆的酒,进忠也回敬过,吃了面。进忠先把黄氏灌醉了,同小女儿先去了,二人才开怀畅饮。渐渐酒意上来,秋鸿道:「我到忘了。」忙取出绒衣来,道:「这是舅舅送娘的,穿穿看可合身。」代印月穿上,果然刚好。秋鸿道:「好得很,也不枉舅舅费心。」印月也满心欢喜道:「早间多谢过,又做这衣服做甚?」进忠道:「穷孝敬儿,莫笑。」又饮了一会,秋鸿走开,进忠渐渐挨到印月身边,摩手捻脚的顽耍。印月含羞带笑,遮遮掩掩。(此处删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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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印月一则因丈夫不中意,又为每常总是强勉从事,从未曾入得佳境,进忠正当壮年,又平时在花柳中串的骁将,御妇人的手段曲尽其妙,直弄至三更方才了事。遍身抚摩了半会,才并肩叠股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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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睡得甚浓时,忽听得一片响声,二人俱各惊醒。正自惊慌,只见秋鸿掀开帐子道:「天明了,速些起来,外面有人打门甚急哩!」进忠忙起来,披上衣服,提著袜子,秋鸿开了角门,放他出去,关好,才到前头门边来问。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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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陌上狂风急,惊起鸳鸯出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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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知敲门有何急事?且听下回分解。
URN: ctp:ws156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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