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象山学案 |
2 | 象山学案表 |
3 | 陆九渊 持之 叶元老 |
4 | |
5 | 复斋弟。) |
6 | 袁燮 |
7 | |
8 | 横浦、林竹轩续 舒琥 |
9 | 传。) 舒琪 |
10 | 傅梦泉 |
11 | 傅子云 |
12 | 邓约礼 |
13 | 黄叔丰 |
14 | 严松 |
15 | 胡大时 |
16 | 蒋元夫 |
17 | 李耆寿 |
18 | 曹建 |
19 | 万人杰 |
20 | 刘孟容 |
21 | 刘定夫 |
22 | 曾祖道 |
23 | 符叙 |
24 | 沈炳 |
25 | |
26 | 赵彦肃 喻仲可 |
27 | 姚宏中 |
28 | 汤巾 |
29 | 周可象???? |
30 | 程绍开 |
31 | 胡长孺???????? |
32 | 汪深???????????? |
33 | 吴澄 |
34 | 陈苑 |
35 | |
36 | 刘清之 |
37 | 李浩 肃 |
38 | 邓约礼 |
39 | 王厚之 |
40 | 杨庭显 简 |
41 | 舒璘 |
42 | 丰谊 有俊 |
43 | 罗点 |
44 | 黄文晟 |
45 | 刘恭 |
46 | |
47 | 徐谊 |
48 | 陈葵 |
49 | |
50 | 象山学案序录 |
51 | 祖望谨案:象山之学,先立乎其大者,本乎孟子,足以砭末俗口耳支离之学。但象山天分高,出语惊人,或失于偏面不自知,是则其病也。程门自谢上蔡以后,王信伯、林竹轩、张无垢至于林艾轩,皆其前茅,及象山而大成,而其宗传亦最广。或因其偏而更甚之,若世之耳食雷同,固自以为能羽翼紫阳者,竟诋象山为异学,则吾未之敢信。述《象山学案》。 |
52 | ◆艾轩讲友 |
53 | 文安陆象山先生九渊 |
54 | 陆九渊,字子静,自号存斋,金溪人。梭山、复斋之弟也。三四岁时,问其父贺「天地何所穷际」,父奇之。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尝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读《论语》,即疑有子之言支离。他日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尝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乾道八年,登进士第,为吕东莱所识。始至行都,从游者甚众。先生能知其心术之微,言中其情,多至汗下。亦有相去千里,素无雅故,闻其概而尽得其为人。语学者曰:「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为不正。有可以形观者,有不可形观者。必以形观人,则不足以知人。必以形绳人,则不足以教人。」又曰:「今天下学者,惟有两途:一途朴实,一途议论。」足以明人心之邪正,破学者窟宅矣。一生饭次交足,饭既,先生谓之曰:「汝适有过,知之乎?」生曰:「已省。」其规矩之严又如此。淳熙元年,授靖安主簿。丁忧。服阕,调崇安。九年,以侍从荐,除国子正。迁敕命所删定官。轮对除将作监丞,给事王信疏驳,主管台州崇道观。既归,学者愈盛。每诣城邑,环坐二三百人,至不能容。结茅象山,学徒复大集。居山五年,来见者案籍逾数千人。绍熙二年,除知荆门军。故事太守下车,必先揭约束,延宾受牒,皆有日期。吏以白,先生曰:「安用是!」宾至即见,持牒即入,无早暮。于是下情尽达,两造有不持状对辩求决者。郡已大治。荆门素无城壁,先生以为四战之地,遂议筑之,二旬而毕。郡于上元设醮,为民祈福,先生乃会吏民讲《洪范》敛福锡民一章以代之,发明人心之善,所以自求多福者,听者莫不晓然,至有泣下者。三年,卒官,年五十四。嘉定十年,赐諡文安。 |
55 | 宗羲案:先生之学,以尊德性为宗,谓「先立乎其大,而后天之所以与我者,不为小者所夺。夫苟本体不明,而徒致功于外索,是无源之水也」。同时紫阳之学,则以道问学为主,谓「格物穷理,乃吾人入圣之阶梯。夫苟信心自是,而惟从事于覃思,是师心之用也」。两家之意见既不同,逮后论《太极图说》,先生之兄梭山谓「不当加无极二字于太极之前,此明背孔子,且并非周子之言」。紫阳谓「孔子不言无极,而周子言之。盖实有见太极之真体,不言者不为少,言之者不为多」。先生为梭山反复致辩,而朱、陆之异遂显。继先生与兄复斋会紫阳于鹅湖,复斋倡诗,有「留情传注翻榛塞,著意精微转陆沈」之句,先生和诗,亦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沈」。紫阳以为讥己,不怿,而朱、陆之异益甚。于是宗朱者诋陆为狂禅,宗陆者以朱为俗学,两家之学各成门户,几如冰炭矣。嗟乎!圣道之难明,濂洛之后,正赖两先生继起,共扶持其废堕,胡乃自相龃龉,以致蔓延今日,犹然借此辨同辨异以为口实,宁非吾道之不幸哉!虽然,二先生之不苟同,正将以求夫至当之归,以明其道于天下后世,非有嫌隙于其闲也。道本大公,各求其是,不敢轻易唯诺以随人,此尹氏所谓「有疑于心,辨之弗明弗措」,岂若后世口耳之学,不复求之心得,而苟焉以自欺,泛然以应人者乎!况考二先生之生平自治,先生之尊德性,何尝不加功于学古笃行,紫阳之道问学,何尝不致力于反身修德,特以示学者之入门各有先后,曰「此其所以异耳」。然至晚年,二先生亦俱自悔其偏重。稽先生之祭东莱文,有曰:「此年以来,观省加细。追维曩昔,粗心浮气,徒致参辰,岂足酬义!」盖自述其过于鹅湖之会也。《与诸弟子书》尝云:「道外无事,事外无道。」而紫阳之亲与先生书则自云:「迩来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来支离之病。」其别《与吕子约书》云:「孟子言,学问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著文字,令此心全体都奔在册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个无知觉、不识痛养之人,虽读得书,亦何益于我事邪!」《与何叔京书》云:「但因其良心发见之微,猛省提撕,使此心不昧,则是做工夫底本领。本领既立,自然下学而上达矣!若不见于良心发见处,渺渺茫茫,恐无下手处也。」又谓:「多识前言往行,固君子所急,近因反求,未得个安稳处。却始知此,未免支离。」《与吴伯丰书》自谓:「欠却涵养本原工夫。」《与周叔谨书》:「某近日亦觉向来说话有太支离处,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减去文字工夫,觉得闲中气象甚适。每劝学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两章,著实体察,收拾此心为要。」又《答吕子约》云:「觉得此心存亡,只在反掌之闲,向来诚是太涉支离。若无本以自立,则事事皆病耳,岂可一向汩溺于故纸堆中,使精神昏蔽,而可谓之学!」又书「年来觉得日前为学不得要领,自身做主不起,反为文字夺却精神,不为小病。每一念之,惕然自惧,且为朋友忧之。若只如此支离,漫无统纪,展转迷惑,无出头处。」观此可见二先生之虚怀从善,始虽有意见之参差,终归于一致而无闲,更何烦有馀论之纷纷乎!且夫讲学者,所以明道也。道在撙节退让,大公无我,用不得好勇■很于其闲,以先自居于悖戾。二先生同植纲常,同扶名教,同宗孔、孟。即使意见终于不合,亦不过仁者见仁,知者见知,所谓「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原无有背于圣人,矧夫晚年又志同道合乎!奈何独不睹二先生之全书,从未究二先生之本末,糠秕眯目,强附高门,浅不自量,妄相诋毁!彼则曰「我以助陆子也」,此则曰「我以助朱子也」,在二先生岂屑有此等庸妄无谓之助己乎!」昔先子尝与一友人书:「子自负能助朱子排陆子与?亦曾知朱子之学何如?陆子之学何如也?假令当日鹅湖之会,朱、陆辩难之时,忽有苍头仆子历阶升堂,捽陆子而殴之曰:『我以助朱子也。』将谓朱子喜乎?不喜乎?定知朱子必且挞而逐之矣。子之助朱子也,得无类是。」 |
56 | 百家谨案:子舆氏后千有馀载,缵斯道之坠绪者,忽破暗而有周、程。周、程之后曾未几,旋有朱、陆。诚异数也!然而陆主乎尊德性,谓「先生乎其大,则反身自得,百川会归矣。」朱主乎道问学,谓「物理既穷,则吾知自致,滃雾消融矣」。二先生之立教不同,然如诏入室者,虽东西异户,及至室中,则一也。何两家弟子不深体究,出奴入主,论辩纷纷,而至今借媒此径者,动以朱、陆之辨同辨异,高自位置,为岑楼之寸木?观《答诸葛诚之书》云:「示谕竞辩之论,三复怅然。愚深欲劝同志者,兼取两家之长,不轻相诋毁,就有未合,亦且置勿论,而力勉于吾之所急。」又《复包显道书》:「南渡以来,八字著脚理会实工夫者,惟某与陆子静二人而已。某实敬其为人,老兄未可以轻议之也。」世儒之纷纷竞辩朱、陆者,曷勿即观朱子之言。 |
57 | 谢山《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曰:「子尝观朱子之学,出于龟山。其教人以穷理为始事,积集义理,久当自然有得。至其『所闻所知,必能见诸施行,乃不为玩物丧志』,是即陆子践履之说也。陆子之学,近于上蔡。其教人以发明本心为始事,此心有主,然后可以应天地万物之变。至其戒『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是即朱子讲明之说也。斯盖其从入之途,各有所重。至于圣学之全,则未尝得其一而遗其一也。是故中原文献之传,聚于金华,而博杂之病,朱子尝以之戒大愚,则诋穷理为支离之末学者,陋矣!以读书为充塞仁义之阶,陆子辄咎显道之失言,则诋发明本心为顿悟之禅宗者,过矣!夫读书穷理,必其中有主幸而后不惑,固非可徒以泛滥为事。故陆子教人以明其本心,在经则本于《孟子》扩充四端之教,同时则正与南轩察端倪之说相合。心明则本立,而涵养省察之功于是有施行之地,原非若言顿悟者所云『百斤担子一齐放』者也。」 |
58 | 语录 |
59 | 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今千百年,无一人有志,也是怪他不得。志个甚底,须是有智识,然后有志愿。 |
60 | 人要有大志。常人汩没于声色富贵闲,良心善性都蒙蔽了。今人如何便解有志,须先有智识始得。 |
61 | 学者大约有四样:一虽知学路而恣情纵欲不肯为,一畏其事大且难而不为者,一求而不得其路,一未知路而自谓能知。 |
62 | 凡欲为学,当先识义利公私之辨。今所学果为何事?人生天地闲,为人自当尽人道。学者所以为学,学为人而已,非有为也。 |
63 | 今人略有些气焰者,多只是附物,原非自立也。若某则不识一个字,亦须还我堂堂地做个人。 |
64 | 志于声色利达者,固是小。剿摸人言语底,与他一般是小。 |
65 | 大凡为学,须要有所立。《论语》云:「己欲立而立人。」卓然有不为流俗所移,乃为有立。须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是甚底,为还是要做人否?理会得这个明白,然后方可谓之学问。 |
66 | 人生天地闲,如何植立? |
67 | 循顶至踵,皆父母之遗体。俯仰乎天地之闲,惕然朝夕,求寡乎愧怍而惧弗能,傥可庶几于孟子之「塞乎天地」,而与闻夫子「人为贵」之说耳。 |
68 | 上是天,下是地,人居其闲,须是做得人,方不枉。 |
69 | 要当轩昂奋发,莫恁地沈埋在卑陋凡下处。 |
70 | 此理在宇宙间,何尝有所凝!是你自沈埋,自蒙蔽,阴阴地在个陷中,更不知所谓高远底。要决裂破陷,窥测破罗网。 |
71 | 激厉奋迅,决破罗网,焚烧荆棘,荡夷污泽。 |
72 | 彘鸡终日营营,无超然之意,须是一刀两断,何故萦萦如此!萦萦底讨个甚么! |
73 | 仰首攀南斗,翻身依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
74 | 学者须是打叠田地净洁,然后令他奋发植立。若田地不净洁,则奋发植立不得。古人为学,即读书,然后为学可见。然田地不净洁,亦读书不得;若读书,则是假寇兵,资盗粮。 |
75 | 大世界不享,却要占个小蹊小径子;大人不做,却要为小儿态,可惜! |
76 | 与小后生说话,虽极高极微,无不听得。与一辈老成说,便不然。以此见过无巧,只是那心不平底人,揣度便失了。 |
77 | 顾諟谨案:为学之要,首在立志。志不立,是犹欲筑室无其基也,纵与之言学,无处可说,所谓朽木粪土不可雕圬。第惧人患此病证,故须先激发其志气,使之知自奋厉,而后有门路进步可入。 |
78 | 故类集先生耸动开导人语,载之于首,盖令人知愤而后可启也。 |
79 | 《论语》中多有无头柄底说话,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之类,不知所及守者何事;如「学而时习之」,不知时习者何事。非学有本领,未易读也。苟学有本领,则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时习者,习此也;说者,说此;乐者,乐此。如高屋之上建瓴水矣,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
80 | 道偏满天下,无些小空阙。四端万善,皆天之所予,不劳人妆点。但是人自有病,与他相隔了。 |
81 | 人为学甚难。天覆地载,春生夏长,秋敛冬肃。俱此理,人居其间,无灵识,此理如何解得! |
82 | 此理塞宇宙,所谓道外无事,事外无道。舍此而别有商量,别有趋向,别有规模,别有形,别有行业,别有事功,则与道不相干,则是异端,则是利欲,谓之陷溺,谓之旧窠,说只是邪说,见只是邪见。 |
83 | 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
84 |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闲。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 |
85 |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此理诚塞宇宙,如何由人杜撰得。文王敬忌,若不如此,敬忌个甚么! |
86 | 夫子曰:「由,知德者鲜矣。」要知德。陶言:「亦行有九德。」然后「乃言曰,载采采」。事固不可不观,然毕竟是末。自养者亦须养德,养人亦然。自知者亦须知德,知人亦然。不于其德,而徒绳检于其外行与事之闲,将使人作伪。 |
87 | 学者要知所好,此道甚大。人多不知,好之只爱事骨董。君子之道,淡而不厌。朋友之相资,须助其知所好者,若引其逐外,即非也。 |
88 |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淡味长,有滋味,便是欲。 |
89 | 人不肯只如此,须要有个说话。今时朋友,尽须要个说话去讲,其他体尽有形,惟心无形,然何故能摄制人如此之甚! |
90 | 人心只爱去泊著事,教他弃事时,如猢狲失了树,便无住处。 |
91 | 人不肯心闲无事,居天下之广居,须要去逐外,著有一事,印一说,方有精神。 |
92 | 心不可汨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被事物牵将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坏了。 |
93 | 格物者,格此者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尽力焉耳。不然,所谓格物,末而已矣。 |
94 | 顾諟谨案:世闲非无有志为学之士,顾往往有拘牵于文义,依傍格式,自谓能谨守操持,无背正道,而于自心自性,昧却灵根。此如水浸石子,终身无长进之日。吾人为学,究致无成者,大率患此。故次之以指点人语,使人求其本心,反躬自悟,不向沿门乞火,此志学已后之进境也。 |
95 | 此道非争竞务进者能知,惟静退者可入。 |
96 | 人之精爽,负于血气,其发露于五官者,安得皆正!不得明师良友剖剥,如何得去其浮伪而归于真实?又如何能得自省自觉?大丈夫事,岂当儿戏! |
97 | 大人凝然不动。不如此,小家相。 |
98 | 某之取人,喜其忠信诚悫,言似不能出口者。谈论风生,他人所取者,某甚恶之。 |
99 | 涓涓之流,积成江、河。泉源方动,虽只有涓涓之微,去江、河尚远,却有成江,河之理。若能混混不舍昼夜,如今虽未盈科,将来自盈科,如今虽未放乎四海,将来自放乎四海;如今虽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将来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然学者不能自信,见夫标末之盛者,便自荒忙,舍其涓涓而趋之,却自坏了。曾不知我之涓涓虽微,却是真,彼之标末虽多,却是伪,恰似檐水来相似,其涸可立而待也。故吾尝举俗谚教学者云:「一钱做单客,两钱做双客。」 |
100 | 学问不得其纲,则是二君一民等是。恭敬若不得其纲,则恭敬是君,此心是民;若得其纲,则恭敬者,乃保养此心也。 |
101 | 人精神在外,至死也劳攘。须收拾作主宰。收得精神在内,当恻隐即恻隐,当羞恶即羞恶,谁欺得你,谁瞒得你!见得端的后,常涵养,是甚次第。 |
102 | 有一段血气,便有一段精神。有此精神,却不能用,反以害之。非是精神能害之,但以此精神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 |
103 | 道可谓尊,可谓重,可谓明,可谓高,可谓大,人却不自重,才有毫发恣纵,便是私欲,与此全不相似。 |
104 | 自立自重,不可随人脚跟,学人言语。 |
105 |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夫权皆在我,若在物,即为物役矣。 |
106 | 志小,不可以语大人事。 |
107 | 今一切了许多缪妄劳攘,磨砻去圭角,浸润著光精,与天地合其德云云,岂不乐哉。 |
108 | 人共生乎天地之闲,无非同气。扶其善而沮其恶,义所当然,安得有彼我之意,又安得有自为之意。 |
109 | 有志于道者,当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凡动容周旋,应事接物,读书考古,或动或静,莫不在是。 |
110 | 有懒病也,是其道有以致之。我治其大而不治其小,一正则百正。恰如坐得不是,我不责他坐得不是,便是心不在道。若心在道时,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岂解坐得不是,只在勤与惰,为与不为之闲。 |
111 |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战战兢兢,那有闲管时候。 |
112 | 精神不运则愚,血脉不运则病。 |
113 | 志固为气之帅,然至于气之专一,则亦能动志。故不但言持其志,又戒之以无暴其气也。居处饮食,适节宣之宜,视听言动,严邪正之辨,皆无暴其气之功也。 |
114 | 凡事莫如此滞滞泥泥。某平生于此有长,都不去著他事。凡事累,自家一毫不得。每理会一事时,血脉骨髓都在自家手中。然我此中却似个闲闲散散,全不理会事底人,不陷事中。 |
115 | 内无所累,外无所累,自然自在。才有一些子意,便沈重了。彻骨彻髓,见得超然于一身,自然轻清,自然灵大。 |
116 | 优裕宽平,即所存多,思虑亦正。求索太过,即所存少,思虑亦不正。 |
117 | 学者不可用心太紧。深山有宝,无心于宝者得之。 |
118 | 穷究磨炼,一朝自省。 |
119 | 利害毁誉,称讥苦乐,能动摇人,释氏谓之八风。 |
120 | 处家遇事,须著去做,若是褪头便不是。子弟之职已缺,何以谓学。 |
121 | 莫厌辛苦,此学脉也。 |
122 | 某今亦教人做时文,亦教人去试,亦爱好人发解之类,要晓此意是为公,不为私。 |
123 | 棋,所以长吾之精神;瑟,所以养我之德性。艺即是道。 |
124 | 人之所以病道者,一资禀,二渐习。 |
125 | 惟精惟一,须要如此涵养。 |
126 | 若是圣人,亦逞一些子精彩不得。 |
127 | 大纲提掇来,细细理会去,如鱼龙游于江海之中,沛然无碍。 |
128 | 顾諟谨案:世闲学人,非无见头明亮、得窥悟本体者,然无仁守之功,徒凭藉虚见 |
129 | ,侈然自足,将所谓知及之者,虽得亦失矣。此种之患,更易染人。苟不知洗涤刷,其始也,望空捉影,画饼不可以充饥,其究也,卤莽猖狂,认野葛为滋味,流毒可胜道哉。故终摘类锻人语,俾人知即知即行,而后其知不为虚见也。 |
130 | |
131 | 白鹿洞讲义 |
132 |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
133 | 此章以义利判君子小人,辞旨晓白,然读之者苟不切己观省,亦恐未能有益也。某平日读此,不无所感,窃谓学者于此,当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习,所习由其所志。志乎义,则所习者必在于义,所习在义,斯喻于义矣。志乎利,则所习者必在于利,所习在利,斯喻于利矣。故学者之志、,不可不辨也。科举取士久矣,名儒钜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场屋之得失,顾其技与有司好恶如何耳,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汩没于此,而不能自拔,则终日从事者,虽曰圣贤之书,而要其志之所乡,则有与圣贤背而驰者矣。推而上之,则又惟官资崇卑、禄廪厚薄是计,岂能悉心力于国事民隐,以无负于任使之者哉?从事其闲,更历之多,讲习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顾恐不在于义耳。诚能深思是身,不可使之为小人之归,其于利欲之习,怛焉为之痛心疾首,专志乎义而日勉焉,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笃行之。由是而进于场屋,其文必皆道其平日之学,胸中之蕴,而不诡于圣人。由是而仕,必皆供其职,勤其事,心乎国,心乎民,而不为身计,其得不谓之君子乎! |
134 | 朱子跋曰:「熹率僚友,与俱至于白鹿书堂,请得一言以警学者。子静既不鄙而 |
135 | 惠许之。至其所以发明敷畅,则又恳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其隐微深痼之病,听者莫不悚然动心焉。于此反身而深察之,则庶乎其可以不迷入德之方矣。」 |
136 | 辩太极图说书 |
137 | 象山与朱子曰:「往岁览尊兄与梭山家兄书,尝因南丰便人僭易致区区。蒙复书,许以卒请,不胜幸甚。古之圣贤,惟理是视,尧、舜之圣,而询于刍荛,曾子之易箦,盖得于执烛之童子。《蒙》九二曰:『纳妇吉。』苟当于理,虽妇人孺子之言所不弃也。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或乘理致,虽出古书,不敢尽信也。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人言岂可忽哉。梭山兄谓『《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则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是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谓梭山急迫看人文字,未能尽彼之情,而欲遽申己意,是以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大学》曰:『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人无古今、智愚、贤不肖,皆言也,皆文字也。观兄与梭山之书,已不能酬斯言矣,尚何以责梭山哉!尊兄向与梭山书云:『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论,使后人簸弄于颊舌纸笔之闲也。其为万物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也?作《大传》时,不言无极,太极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洪范》五皇极列在九畴之中,不言无极,太极亦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万化根本邪?太极固自若也。尊兄只管言来言去,转加糊涂,此真所谓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也。兄号句句而论,字字而议,有年矣,宜益工益密,立言精确,足以悟疑辨惑,乃反疏脱如此,宜有以自反矣。后书又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大传》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晓文义者,举知之矣。自有《大传》至今几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为一物者。设有愚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烦老先生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且极字亦不可以形字释之。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也,是奚可哉!若惧学者泥于形气而申释之,则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朱子发谓濂溪得《太极图》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其必有考。希夷之学,老氏之学也。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吾圣人之书所未有也。老子首章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无极而太极,即是此旨。老氏学之不正,见理不明,所蔽在此。兄于此学,用力之深,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通书》『中焉止矣』之言,与此昭然不类,而兄曾不之察,何也?《太极图说》以无极二字冠首,而《通书》终篇未尝一及无极字。二程言论文字至多,亦未尝一及无极字。假令其初实有是图,观其后来未尝一及无极字,可见其道之进,而不自以为是也。兄今考订注释,表显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诗文可见矣,彼岂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亲师承濂溪,当时名贤居潘右者亦复不少,濂溪之志,卒属于潘,可见其子孙之不能世其学也。兄何据之笃乎?梭山兄之言,恐未宜忽也。孟子与墨者夷之辩,则据其爱无差等之言;与许行辩,则据其与民并耕之言;与告子辩,则据其义外与人性无分于善不善之言,未尝泛为料度之说。兄之论辩,则异于是。如某今者所论,则皆据尊兄书中要语,不敢增损。或稍用尊兄泛辞,以相绳纠者,亦差有证据,抑所谓『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兄书令梭山『宽心游意,反复二家之言,必使于其所说,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然后可以发言立论,而断其可否,则其为辩也不烦,而理之所在,无不得矣』。彼方深疑其说之非,则又安能使之『如出于其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哉!若其『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则无不可矣,尚何论之可立,否之可断哉!兄之此言,无乃亦少伤于急迫而未精邪?兄又谓『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则于察理已不能精,而于彼之情又不详尽,则徒为纷纷,虽欲不差,不可得矣』。殆夫子自道也。向在南康,论兄所解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一章非是,兄令某平心观之,某尝答曰:『甲与乙辩,方各是其说。甲则曰愿某乙平心也,乙亦曰愿某甲平心也。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可也。』今此急迫之说,宽心游意之说,正相类耳。论事理,不必以此等压之,然后可明也。梭山气禀宽缓,观书未尝草草,必优游讽咏,耐久紬绎。今以急迫指之,虽他人亦未喻也。夫辨是非,别邪正,决疑似,固贵于峻洁明白。若乃料度罗织文致之辞,愿兄无易之也。梭山兄所以不复致辩者,盖以兄执己之意甚固,而视人之言甚忽,求胜不求益也。某则以为不然。尊兄平日惓惓于朋友,求箴规切磨之益,盖亦甚至。独群雌孤雄,人非惟不敢以忠言进于左右,亦未有能为忠言者。言论之横出,其势然耳。向来相聚,每以不能副兄所期为愧。比者自谓少进,方将图合并而承教。今兄为时所用,进退殊路,合并未可期也。又蒙许其吐露,辄寓此少见区区。尊意不以为然,幸不惮下教。正远,惟为国保爱,以需柄用,以泽天下。」 |
138 | 顾諟谨案:梭山与紫阳论太极,往还各两书之后,梭山以为求胜不求益,遂不复致辩。而象山则以为道一而已,不可不明于天下后世,故代为梭山辩之。 |
139 | 朱子答曰:「前书诲谕之悉,敢不承教。所谓『古之圣贤,惟理是视』。『言当于理,虽妇人孺子有所不弃』。『或乖理致,虽出古书,不敢尽信』。此论甚当,非世儒浅见所及也。但熹窃谓言不难择,而理未易明,若于理实有所见,则于人言之是非,不翅白黑之易辨,固不待讯其人之贤否而为去取。不幸而吾之所谓理者,或但出于一己之私见,则恐其所取舍,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也。况理既未明,则于人之言,恐亦未免有未尽其意者,又安可以遽绌古书为不足信,而直任胸臆之所裁乎?来书反复其于无极太极之辩详矣。然以熹观之,伏羲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夫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若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则知不言者不为少,而言之者不为多矣,何至若此之纷纷哉!今既不然,则吾之所谓理者,恐其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又况于人之言有所不尽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尽其愚也。且夫《大传》之太极者,何也?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蕴于三者之内者也。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以此云尔,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极之极,屋极之极,皇极之极,民极之极,诸儒虽有解为中者,盖以此物之极,当在此物之中,非指极字而训之以中也。极者,至极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则其四方八面,合辏将来,到此筑底,更无去处。从此推出,四方八面都无向背,一切停匀,故谓之极耳。后人以其居中而能应四外,故指其处而以中言之,非以其义为可训中也。至于太极,则又初无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极而谓之极耳。今乃以中名之,则是所谓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书》《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内无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则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属矣。盖其所谓灵、所谓一者,乃为太极;而所谓中者,乃气禀之得中,与刚善刚恶、柔善柔恶者为五性,而属乎五行,初未尝以是为太极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属于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云,是亦复成何等文字义理乎!今来谕乃指其中者为太极,而属之下文,则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令后之学者,晓然见得太极之妙,不属有无,不落有方体。若于此看得破,方见得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叠上之而已也。今必以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人言之意者,三也。至于《大传》,既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而一阳者,是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又昧于道器之分矣,又于形而上者之下,复有况太极乎之语,则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书所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为当时若不如此两下说破,则读者错认语意,必有偏见之病。闻人说有,即谓之实有,见人说无,即谓之真无耳。自谓如此说得,周子之意已是大煞分明。只恐知道者厌其漏泄之过甚,不谓如老兄者,乃犹以为未稳而难晓也,请以熹书上下文意详之,岂谓太极可以人言而为加损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五也。来书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邪』?此尤非所望于高明者。今夏因与人言《易》,其人之论正如此。当时对之不觉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胶固,随语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视为如何,而亦为此言邪?老兄且谓《大传》之所谓有,果如两仪、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万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谓无,是果虚空断灭,都无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了复归于无极,无极乃无穷之义,如庄生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云尔,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谓周子之言,实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七也。高明之学,超出方外,固未易以世闲言语论量,意见测度。今且以愚见执方论之,则其未合有如前所陈者,亦欲奉报,又恐徒为纷纷,重使世俗观笑,既而思之,若遂不言,则恐学者终无所取正。较是二者,宁可见笑于今人,不可得罪于后世,是以终不获已而竟陈之,不识老兄以为何如?」 |
140 | 象山答朱子曰:「前书条析所见,正以畴昔负兄,所期比日少进,方图自赎耳。来书诲之谆复,不胜幸甚。愚心有所未安,义当展尽,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闲一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鄙哉,言乎!此辈凡陋,沈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此理在宇宙闲,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损。然人之为人,则抑有其职矣。垂象而覆物者,天之职也;成形而载物者,地之职也;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职也。孟子曰:『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所谓行之者,行其所学,以格君心之非,引其群君于当道,与其君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使斯道达乎天下也。所谓学之者,从师亲友,读书考古,学问思辩,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学道,壮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职也。吾人皆无常师,周旋于群言淆乱之中,俯仰参求,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若雷同相从,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惧也。何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闲,正宜各尽所怀,力相切磋,期归于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为大者,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吾人之志,当何求哉,惟其是已矣。畴昔明善议拳拳,服膺而勿失,乐与天下共之者,以为是也。今一旦以切嗟而知其非,则弃前日之所习,势当如出陷,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此岂小智之私,鄙陋之习,荣胜耻负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训,敢悉布之。尊兄平日论文,甚取曾南丰之严健。南康为别前一夕,读尊兄之文,见其得意者,必简健有力,每切敬服,尝谓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阅来书,但见文辞缴绕,气象褊迫,其致辩处,类皆迁就牵合,甚费分疏,终不明白,无乃为无极所累,反困其才邪?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视其说,亦当如白黑之易辨矣。尊兄尝晓陈同甫云:『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疏,即使脱洒磊落。』今亦欲得尊兄进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学术,省得气力,为无极二字分疏,亦更脱洒磊落。古人质实,不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周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辩说,揣量模写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以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疑。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不悟。颜子既没,其传固在曾子,盖可观已。尊兄之才,未知其与子贡如何?今日之病,则有深于子贡者。尊兄诚能深知此病,则来书七条之说,当不待条析而自解矣。然相去数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旧习,则不能无遗恨,请卒条之。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某窃谓尊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加无极字,下面必不更著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叠上之,下面著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又谓极者,『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尔』。就令如此,又何必更于上面加无极字也?若谓欲言其无方所,无形状,则前书固言『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其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之太极之上』?《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为任术数,为无忌惮。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杨朱未遽无君,而孟子以为无君,墨翟未遽无父,而孟子以为无父,此其所以为知言也。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烝民,莫非尔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中庸》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论其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乾》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尊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无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至如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奇耦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下系》亦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而之道也。』今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其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辩难有要领,言辞有旨归,为辩而失要领,观言而迷旨归,皆不明也。前书之辩,其要领在无极二字。尊兄确意主张,曲为饰说,既以无形释之,又谓周子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某于此见得尊兄只是强说来由,恐无是事,故前书举《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之道』两句,以是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曰『况太极乎』!此其指归,本是明白,而兄曾不之察,乃必见诬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通书》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尽信书不如无书』,某实深信孟子之言。前书释此段,亦多援据古书,独颇不信无极之说耳。兄遽坐以直绌古书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此无乃少绌古书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来书谓:『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傍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又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诚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以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愦然示人简矣。太极亦曷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说,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妙,乃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著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毋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区区之忠,竭尽如此,流俗无知,必谓不逊。《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谅在高明,正所乐闻。若犹有疑,愿不惮下教。正远,惟为国自爱。」 |
141 | 朱子答曰:「来书云:『浙闲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鄙哉,言乎!此辈凡陋,沈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熹谓天下之理有是有非,正学者所当明辩。或者之说,诚为未当。然凡辩论者,亦须平心和气,子细消详,反复商量,务求实是,乃有归著。如不能然,而但于聪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词,以逞其忿怼不平之气,则恐反不若或者之言,安静和平,宽洪悠久,犹君子长者之遗意也。」 |
142 | 又曰:「来书云:『人能宏道敢悉布之。』熹案:此段所说,规模宏大,而指意精切。如曰『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及引大舜『善与人同』等语,尤为的当。熹虽至愚,敢不承教。但所谓『莫知其非』,『归于一是』者,未知果安所决。区区于此,亦愿明者有以深察而实践其言也。」 |
143 | 又曰:「来书云:『古人质实请卒条之。』熹详此说,盖欲专务事实,不尚空言,其意甚美。但今所论无极二字,熹固已谓『不言不为少,言之不为多』矣。若以为非,则且置之,其于事实,亦未有害。而贤昆仲不见古人指意,乃独无故于此创为浮辩,累数百言,三四往返而不能已,其为湮芜亦已甚矣。而细考其闲,紧要节目并无酬酢,只是一味慢骂虚喝,必欲取胜,未论颜、曾气象,只子贡恐亦不肯如此,恐未可遽以此而轻彼也。」 |
144 | 又曰:「来书云:『尊兄未曾固自不同也。』熹亦谓老兄正为未识太极之本,无极而有真体,故必以中训极,而又以阴阳为形而上者之道。虚见之与实见,其言果不同也。」 |
145 | 又曰:「来书云:『老氏以无至讳也。』熹详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请子细著眼,未可容易讥评也。」 |
146 | 又曰:「来书云:『此理乃子矣!』更请详看熹前书曾有无理二字否!」 |
147 | 又曰:「来书云:『极亦此极哉!』极是名此理之至极,中是状此理之不偏,虽然同是此理,然其名义各有攸当,虽圣贤言之,亦未尝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极之极,民极之极,乃为标准之意,犹曰立于此而示于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与粒通,即《书》所谓『烝民乃粒』。『莫匪尔极』,则尔指后稷而言,盖曰使我众人皆得粒食,莫非尔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尔字不指天地,极字亦非指所受之中。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乐之未发,此理浑然无所偏倚而言。太极固无偏倚,而为万化之本,然其得名,自为至极之极,而兼有标准之义,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
148 | 又曰:「来书云:『以极为中理乎?』老兄自以中训极,熹未尝以形训极也。今若此言,则是己不晓文义,而谓他人亦不晓也。请更详之。」 |
149 | 又曰:「来书云:『《太学》、《文言》,皆言知至。』熹详知至二字虽同,而在《大学》则知为实字,至为虚字,两字上重而下轻,盖曰心之所知,无不到耳。在《文言》则知为虚字,至为实字,两字上轻而下重,盖曰有以知其所当至之地耳,两义既自不同,而与太极之为至极者,又皆不相似,请更详之。 |
150 | 又曰:「来书云:『直以阴阳为形器道器之分哉。』若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形而下者复是何物?更请见教。若熹愚见与其所闻,则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如是则来书所谓始终、晦明、奇耦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聪,父之慈,子之孝,乃为道耳。如此分别,似差明白,不知尊意以为如何? |
151 | 又曰:「来书云:『《通书》曰类此。』夫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释之,又曰『中节,』又曰『达道』,彼非不识字者,而其言显与《中庸》相戾,则亦必有说矣。盖此中字,是就气禀发用而言,其无过不及处耳,非直指本体未发、无所偏倚者而言也,岂可以此而训极为中也哉?来书引经,必尽全章,虽烦不厌,而所引《通书》, 乃独截自『中焉止矣』而下,此安得为不误!老兄本自不信周子,正使误引通书,亦未为害,何必讳此小失,而反为不改之过乎?」 |
152 | 又曰:「来书云:『《大传》孰古?』夫《大传》、《洪范》、《诗》、《礼》皆言极而已,未尝谓极为中也。先儒以此极处,常在物之中央,而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释之,盖亦未为甚失。而后人遂直以极为中,则又不识先儒之本意矣。《尔雅》乃是纂集古今诸儒训诂以成书,其闲盖亦不能无误,不足据以为古,又况其闲但有以极训至,以殷、齐训中,初未尝以极为中乎!」 |
153 | 又曰:「来书云:『又谓周子道耳。』夫无极而太极,犹曰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无为之为,皆语势之当然,非谓别有一物也。其意则固若曰非如皇极、民极、屋极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有理之至极耳。若晓此意,则于圣门有何违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载,是就有中说无;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若实见得,即说有说无,或先或后,都无妨碍。今必如此拘泥,强生分别,曾为不尚空言,专务事实,而反如此乎!」 |
154 | 又曰:「来书云:『夫乾自反也。』夫太极固未尝隐于人,然人之识太极者,则少矣。往往只是于禅学中认得个昭昭灵灵能作用底,便谓此是太极,而不知所谓太极,乃天地万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颠扑不破者也。『迥出常情』等语,只是俗谈,即非禅家所能专有,不应儒者反当回避。况今虽偶然道著,而其所见所说,即非禅家道理,非如他人阴实祖用其说,而改头换面,阳讳其所自来也。如曰:『私其说以自妙』,而又秘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奸』;曰『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则恐世闲自有此人可当此语。熹虽无状,自省得与此语不相似也。」 |
155 | 又曰:「来书引《书》云:『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此圣言也,敢不承教。但以来书求之于道而未之见,但见其词意差舛,气象粗率,似与圣贤不甚相近。是以窃自安其浅陋之习闻,而未敢轻舍故步,以追高明之独见耳。又记顷年尝有『平心』之说,而前书见谕曰:『甲与乙辩,方各自是其说。甲则曰愿乙平心也,乙亦曰愿甲平心也。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可也。』此言美矣!然熹所谓平心者,非直使甲操乙之见,乙守甲之说也,亦非谓都不论事之是非也,但欲两家姑暂置其是己非彼之意,然后可以据事论理,而终得其是非之实。如谓治疑狱者,当公其心,非谓便可改曲者为直,改直者为曲也,亦非谓都不问其曲直也,但不可先以己意之向背为主,然后可以审听两造之辞,旁求参伍之验,而终得其曲直之当耳。今以粗浅之心,挟忿怼之气,不肯暂置其是己非彼之私,而欲评义理之得失,则虽有判然如黑白之易见者,犹恐未免于误。况其差有在于毫厘之间者,又将谁使折其衷而能不谬也哉!」 |
156 | 又曰:「熹已具此,而细看其闲,亦尚有说未尽处。大抵老兄昆仲,同立此论,而其所以立论之意不同。子美尊兄自是天资质实重厚,当时看得此理有未尽处,不能子细推究,便立议论,因而自信太过,遂不可回。见虽有病,意实无他。老兄却是先立一说,务要突过有若、子贡以上,更不数近世周、程诸公,故于其言,不问是非,一例吹毛求疵,须要讨不是处。正使说得十分无病,此意却先不好了。况其言粗率,又不能无病乎?夫子之圣,固非以多学而得之。然观其好古敏求,实亦未尝不多学,但其中自有一以贯之处耳。若只如此空疏杜撰,则虽有一而无可贯矣,又何足以为孔子乎!颜、曾所以独得圣学之传,正为其博文约礼,节目俱到,亦不是只如此空疏杜撰也。子贡虽未得承道统,然其所知,似亦不在今人之后,但未有禅学可改换耳。周、程之生,时世虽在孟子之下,然其道则有不约而合者。反复来书,窃恐老兄于其所言多有未解者,恐皆未可遽以颜、曾自处而轻之也。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曾子三省其身,唯恐谋之不忠,交之不信,传之不习。其智之崇如彼,而礼之卑如此,岂有一毫自满自足强辩取胜之心乎!来书之意,所以见教者甚至,而其末乃有『若犹有疑』,『不惮下教』之言,熹固不敢当此。然区区鄙见,亦不敢不为老兄倾倒也。不审尊意以为如何?如曰未然,则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各尊所闻,各行所知,亦可矣!无复可望于必同也。言及于此,悚息之深,千万幸察。」 |
157 | 又曰:「近见国史《濂溪传》载此图说,乃云:『自无极而为太极』。若使濂溪本书,实有自为两字,则信如老兄所言,不敢辩矣。然因渠添此二字,却见得本无此字之意,愈益分明,请试思之。」 |
158 | 象山又答朱子曰:「往岁经筵之除,士类胥庆,延跂以俟吾道之行,乃复不究起贤之礼,使人重为慨叹。新天子即位,海内属目,然罢行升黜,率多人情之所未喻者。群小骈肩而骋,气息怫然,谅不能不重勤长者忧国之怀。某五月晦日,拜荆门之命,命下之日,实三月二十八日,替黄元章阙,尚三年半,愿有以教之。首春借兵之还,伏领赐教,备承改岁动息慰沃之剧。惟其不度,稍献愚忠,未蒙省察,反成唐突。廉抑非情,督过深矣,不胜皇恐。向蒙尊兄促其条析,且有『无若令兄遽断来章』之戒,深以为幸。别纸所谓:『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各尊所闻,各行所知,亦可矣!无复望其必同也。』不谓尊兄遽作此语,甚非所望。『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通人之过,虽微箴药,久当自悟,谅尊兄今必涣然于此矣。愿依末光,以卒馀教。」 顾諟谨案:以上共七书,所以辩无极者,可谓纤悉详尽矣。然究其大旨,象山第一书云:周子「若惧学者泥于形器而申释之,则宜如《诗》言『上天之载』,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紫阳答象山第一书云:「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周子言之。」若于此,「宽见太极之真体,则知不言者不为少,而言之者不为多矣」。二先生之反复辩析不已者,不出此两端。然此皆二先生蚤岁之事。考紫阳他日注《太极图说》,首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曰无极而太极」,实即象山之语意,其书现在,可考也。可见二先生虽有异,而晚则何尝不相合与! |
159 | 顾諟又案:朱、陆辩太极之说,百家已采其略,入《濂溪学案》中。然思朱、陆之异同,为吾儒从来之大案,不可不备祥其本末,故兹又特载其全文。其所以入于梭山之附录者,以无极辩端之开,实肇自梭山,故类聚之,便后学之观览,且以昭朱、陆相异之始也。 |
160 | 杨开沅谨案:象山《与陶赞仲书》云:「梭山兄谓晦翁好胜,不肯与辩。某以为,人之所见,偶有未通处,其说固以己为是,以他人为非,且当与之辨白,未可便以好胜绝之。以晦翁之高明,犹不能无蔽,道听涂说之人,亦何足与言此哉!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夫妇之愚不肖可以与知能行;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亦不过充此而已。」其书上云「《太极图说》,乃梭山兄辩其非是,大抵言无极而太极,与周子《通书》不类。《通书》言太极,不言无极,《易》《大传》亦只言太极,不言无极,若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乃是蔽于老氏之学。又其《图说》本见于朱子发附录。朱子发明言陈希夷《太极图》传在周茂叔,遂以传二程,则其来历为老氏之学明矣。周子《通书》与二程言论,绝不见无极二字,此知三公盖已知无极之说为非矣。」此象山所以反复不已也。 |
161 | 附录 |
162 | 徐子宜与先生同赴南宫试,论出天地之性人为贵。试后,先生曰:「某欲说底,却被子宜道尽。但某所以自得受用底,子宜却无。」曰:「虽欲自异于天地,不可也。此乃某平日得力处。」 |
163 | 四明杨敬仲,时主富阳簿,摄事临安府中,始承教于先生。乃反富阳,先生过之,问「如何是本心」。先生曰:「恻隐,仁之端也。羞恶,义之端也。辞让,礼之端也。是非,智之端也。此即是本心。」对曰:「简儿时已晓得,毕竟如何是本心?」凡数问,先生终不易其说。敬仲亦未省。偶有鬻扇者讼至于庭,敬仲断其曲直讫,又问如初。先生曰:「闻适来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此即敬仲本心。」敬仲大觉,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先生尝语人曰:「敬仲可谓一日千里。」 |
164 | 居象山,多告学者云:「女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他求,在自立而已。」 |
165 | 一夕步月,喟然而叹。包敏道侍,问曰「先生何叹!」曰「朱元晦泰山乔岳,可惜学不见道,枉费精神,遂自担阁,奈何?」包曰:「势既如此,莫若各自著书,以待天下后世之自择。」忽正色厉声曰:「敏道,敏道!恁地没长进!乃作这般见解!且道天地间有个朱元晦、陆子静,便添得些子?无了后,便减得些子?」 |
166 | 詹子南方侍坐,先生遽起,子南亦起,先生曰:「还用安排否?」 |
167 | 先生举「公都子问『钧是人也』」一章云:「人有五官,官有其职,子南因思是便收此心,然惟有照物而已。」他日侍坐先生,无所问。先生谓曰:「学者能常闭目亦佳。」某因此无事则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夜以继日,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楼,忽觉此心已复澄莹中立,窃异之,遂见先生。先生目逆而视之,曰:「此理已显也。」某问先生:「何以知之?」曰:「占之眸子而已。」因谓某:「道果在迩乎?」某曰:「然。昔者尝以南轩张先生所类洙泗言仁书考察之,终不知仁。今始解矣。」先生曰:「是即知也,勇也。」某因言而通。对曰:「不惟知、勇,万善皆是物也。」先生曰:「然。更当为说存养一节。」 |
168 | 朱济道说:「前尚勇决,无迟疑,做得事。后因见先生了,临事即疑,恐不是,做事不得。今日中,只管悔过惩艾,皆无好处。」先生曰:「请尊兄即今自立,正坐拱手,收拾精神,自作主宰。万物皆备于我,有何欠阙?当恻隐时自然恻隐,当羞恶时自然羞恶,当宽裕温柔时自然宽裕温柔,当发强刚毅时自然发强刚毅。」 |
169 | 有学者终日听话,忽请问曰:「如何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答曰:「吾友是泛然问,老夫却不是泛然答。老夫凡今所与吾友说,皆是理也。穷理是穷这个理,尽性是尽这个性,至命是至这个命。」 |
170 | 临川一学者初见,问曰:「每日如何观书?」学者曰:「守规矩。」欢然问曰:「如何守规矩?」学者曰:「伊川《易传》、胡氏《春秋》上蔡《论语》、范氏《唐鉴》。」忽呵之曰:「陋说!」良久,复问曰:「何者为规?」又顷问曰:「何者为矩?」学者但唯唯。次日复来,方对学者诵「《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一章毕,乃言曰:「《乾》《文言》云:『大哉,乾元!』《坤》《文言》云:『至哉,坤元!』圣人赞《易》,却只是个简易字。」道了,目学者曰:「又却不是道难知也?」又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顾学者曰:「这方唤作规矩。公昨日道甚规矩!」 |
171 | 语仲显云:「风恬浪静中,滋味深长。」 |
172 | 或有讥先生之教人,专欲管归一路者。先生曰:「吾亦只有此一路。」 |
173 | 朱、吕二公话及九卦之序,先生因亹亹言之。大略谓「《复》是本心复处,如何列在第三卦,而先之以《履》、《谦》?盖《履》之为卦,上天下泽。人生斯世,须先辨得俯仰乎天地,而有此一身,以达其所履。其所履有得有失,又系于谦与不谦之分。谦则精神浑收聚于内,不谦则精神浑流散于外。惟能辩得吾一身所以在天地闲举措动作之由,而敛藏其精神,使之在内而不在外,则此心斯可得而复矣。次之以常固,又次之以损益,又次之以困,盖本心既复,谨始克终,曾不少废,以得其常而至于坚固。私欲日以消磨,天理日以澄莹,而为益,虽涉危蹈险,所遭多至困,而此心卓然不动,然后于道有得,左右逢其原,如凿井取泉,处处皆足。盖至于此,则顺理而行,无纤毫透漏,如巽风之散,无往不入,虽密房奥室,有一缝一罅,即能入之矣」。二公大服。 |
174 | 或问先生之学,当来自何处入。曰:「不过切己自反,改过迁善。」 |
175 | 一学者自晦翁处来,其拜跪语言颇怪。每日出斋,此学者必有陈论,应之亦无他语。至四日,此学者所言已罄,力请诲语。答曰:「吾亦未暇详论。然此闲大纲,有一个规模说与人。今世人浅之为声色臭味,进之为富贵利达,又进之为文章技艺。又有一般人都不理会,却谈学问。吾总以一言断之曰:『胜心。』」此学者默然。后数日,其举动言语颇复常。 |
176 | 吕东莱《与朱侍讲书》曰:「陆子静近日闻其稍,大抵人若不自欺,入细著实点检窒碍,做不行处自应见得。渠兄弟在今士子中,不易得。若整顿得周正,非细事也。」 |
177 | 又曰:「陆子静留得几日鹅湖,意思已全转否?若只就一节一目上受人琢磨,其益终不大也。大抵子静病在看人而不看理。只如吾丈所学,十分是当,无可议者,只是工夫未到耳,岂可见人工夫未到,并其理而疑之。」 |
178 | 叶水心志胡崇礼曰:「朱元晦、吕伯恭以道学教士。陆子静晚出,号称径要简捷,或立语已感动悟入,为其学者澄坐内观。」 |
179 | 又与林元秀书曰:「向亦曾说及子静事。世之所谓无志者,混然随流俗,颓堕于声利而已。及其有志,则又以考之不详,资之不深,随其所论,牵陷于寡浅缺废之地,自古所患,与无志者同为流俗。」 |
180 | 陈北溪曰:「象山教人终日静坐,以存本心,无用许多辩说劳攘。此说近本,又简易直捷,后进易为竦动。若果是能存本心,亦未为失。但其所以为本心者,只是认形气之虚灵知觉者。以此一物甚光浑灿烂,为天理之妙,不知形气之虚灵知觉,凡有血气之属,皆能趋利避害,不足为贵。此乃舜之所为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谓也。今指人心为道心,便是告子生之谓性之说;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运水搬柴,无非妙用之说。故慈湖专认心之精神为性,指气为理,以阴阳为形而上之道,论天论《易》,论道论德,论仁论义,论礼论智,论诚敬,论忠信,万善只是此一个浑沦底物,只此号不同耳。夫诸等名义,各有所主,混作一物,含糊鹘突,岂得不错?遂埽去格物一段工夫,如无星之称,无寸之尺,默坐存想,稍得仿,便云悟道,将圣贤言语来手头作弄,其实于圣贤言语不甚通解。辅汉卿所录,譬如贩私盐人,担头将鲞鱼妆面,发得情状,甚端的也。以晦翁手段,与象山说不下,况今日其如此等人何!」 |
181 | 詹流塘曰:「陆子是天资极高底人,朱子却是曾子。」 |
182 | 车玉峰《脚气集》曰:「象山谓仲弓胜颜,盖见圣人所语颜子大段用力,而语仲弓似不甚费力。不知颜子有力得用,他人无颜子之力,且当旋做去工夫。」 |
183 | 黄东发《日钞》曰:「象山之学,虽谓此心自灵,此理自明,不必他求,空为言议,然亦未尝不读书,未尝不讲授,未尝不援经析理。凡其所业,未尝不与诸儒同。至其于诸儒之读书,之讲授,之援经析理,则指为戕贼,为陷溺,为缪妄,为欺诳,为异端邪说,甚至袭取闾阎贱妇人秽骂语,斥之为蛆虫。得非恃才之高,信己之笃,疾人之已甚,必欲以明道自任为然邪?吾夫子生于春秋大乱之世,斯道之不明亦甚矣,而循循然善诱人,未尝有忿嫉之心。甚至宰我欲行期月之丧,不过曰『女安则为之』;阙党童子将命,亦必明言其与先生并行,与先生并坐,为欲速成,未闻不言其所以然,徒望而斥之也。孟子生于战国,斯道之不明尤甚。孟子之与杨、墨辩,与告子、许行、墨者夷之辩,皆一一引之而尽其情,然后徐而折其非。至今去之千载之下,人人昭然如见此斯道之所以复明,亦未尝望而斥之,不究其所言之为是为非也。我朝圣世也,亦异于春秋、战国之世矣。诸儒之所讲者,理学也,亦异于春秋、战国处士横议之纷纷矣。所读皆孔子之书,所讲皆孔、孟之学,前后诸儒,彬彬辈出,岂无一言之几乎道者?至其趣向虽正,而讲明有差,则宜明言其所差者果何说;讲明虽是,而躬行或背,则宜明指其所背者果何事,庶乎孔子之所以教人,孟子之所以明道者矣。今略不一言其故,而概以读书讲学者,自孟子既没千五百年闲,凡名世之士,皆为戕贼,为陷溺,为缪妄,为欺诳,为异端邪说,则后学其将安考?此象山之言虽甚愤激,今未百年,其说已泯然无闻,而诸儒之说,家藏而人诵者,皆自若,终无以易之也,此亦无以议为矣。独惜其身自讲学,而乃以当世之凡讲学者为伪习,未几,韩侂胄、何澹诸人,竟就为伪学之目,以祸诸儒,一时之善类几歼焉。鸣呼!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悲夫!」 |
184 | 吴草庐曰:「陆子有得于道,璧立万仞。」 |
185 | 赵宝峰示弟曰:「陆子静亦未知子思、孟子之是非。」 |
186 | ◆象山学侣 |
187 | 知州刘静春先生清之 |
188 | 侍郎李橘园先生浩 |
189 | 李浩,字德远,一字直夫,建昌人。早有文称。绍兴中进士,调曹州司户,累官直宝文阁,知静江府,兼广西安抚。先生质直浑厚,立朝忠愤激烈,言切时弊,人不敢干以私。后徙居临川。子孙皆从学于象山。 |
190 | |
191 | 宝文王复斋先生厚之 |
192 | 王厚之,字顺伯。其先本临川人,魏公安礼之后也。乾道二年进士,官至江东提刑,直宝文阁。所著有《金石录》三十卷、《考异》四卷、《考古印章》四卷。 |
193 | 谢山《答临川杂问》:「问:『临川王顺伯厚之往来朱、陆之闲,有盛名于乾、淳闲,未知是荆公之裔否?』曰:『顺伯乃魏公和甫之裔,见《陈直斋书录》。尤长碑碣之学。今传于世者,有《复斋碑目》。宋人言金石之学者,欧、刘、赵、洪四家而外,首数顺伯。历官侍从,出为监司,以刚正称于时。』」 |
194 | 通奉老杨先生庭显 |
195 | 杨庭显,字时发,慈溪人,慈湖先生之父也。少时尝自视无过,视人有过。一日忽念曰:「岂其人则有过,而我独无过?」于是省得一过,旋又得二三,已而纷如猬之集,乃大恐惧。痛惩力改,刻意为学,程督之严,及于梦寐。尝曰:「如有樵童牧子有以诲我,亦当敬听之。」久之,旧习日远,新功日著。自其子识事,未尝见其有过。一夕被盗,翼日谕子孙曰:「婢初告有盗,吾心止如此。张灯视笥,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即其所得可知。象山志其墓,称「四明士族,躬行有闻者,先生为首。」舒广平亦尝云:「吾学南轩发端,象山洗涤,老杨先生琢磨。」老杨者,以别慈湖也。 |
196 | 谢山《四先生祠堂碑》阴文曰:「慈湖之父通奉公以处士为后进师,广平尝自叙其学曰:『南轩开端,象山洗涤,老杨先生琢磨。』老杨先生即通奉也。广平尝切磋于晦翁,讲贯文献于东莱,而自叙不及焉,直以通奉鼎足张、陆,则其学可知矣。」陆子铭通奉墓亦云:「年在耄耋而学日进,当今所识,杨公一人而已。」融堂谓:「通奉与物最恕,一言之善,樵牧吾师,省过最严,毫发不宥,至于泣下。是慈湖过庭之教所自出也。」 |
197 | 慈湖先训 |
198 | 吾家子弟,当于朋友之间,常询自己过失。此说可为家传。 |
199 | 吾少时,初不知己有过,但见他人有过。一日自念曰:「岂他人俱有过,而我独无邪?殆不然?」乃反观内索,久之,乃得一。既而又内观索,又得二三。已而又索,吾过恶乃如此其多,乃大惧,乃力改。 |
200 | 心吉则百事皆吉。 |
201 | 人处不善之久,则安于不善,而不以为异。 |
202 | 人戒节要先于味,盖味乃朝晚之事,渐渍夺人之甚。于此淡薄,则馀过亦轻。 |
203 | 损人即自损也。 |
204 | 爱人即自爱也。乐人之凶,彼未必凶,而己已凶矣。 |
205 | 不善之心,则一身不及安,一家不及安。 |
206 | 过则人皆有,未足为患,患在文饰。傥不文饰,非过也。志士之过,布露不隐。 |
207 | 凡可怒者,以其小人也。然怒或动心,则与小人相去一闲耳。 |
208 | 三代之治天下,欲使民无失其善性而已,更无二说。 |
209 | 时人心中,自谓今且如此度日,俟他时如意,当取快乐。不知今日无事,即是至乐。此乐,达之者鲜。 |
210 | 人关防人心、贤者关防自心、天下之心一也,戒谨则善,放则恶。学者或未见道,且从实改过。 |
211 | 人为舍宇等物遮了眼,朝晚区区而不自知。 |
212 | 近来学者多伪,至于临死亦安排。 |
213 | 为学及五分,自休不得。 |
214 | 世闲忙,学者欲到不忙处。 |
215 | 学者有志气,无问拙愚,冲击而开矣。无问气习,冲击而散矣。 |
216 | 外事不可深必,凡得失,奉天命可也。动心则逆天命,祸将至矣。近世学道者众,然胸中尝带一世闲行,所以不了达。 |
217 | 学道者多求之于言语,所谓知道者,只是存想。 |
218 | 一堕人欲,念虑颠倒,举止轻浮。此语可谓甚善。 |
219 | 正欲说,教住即住得;正欲怒,教住即住得,如此即善。 |
220 | 君子恭敬之心在内,人皆知之,禽兽亦知之。 |
221 | 人贫贱则忽之,事微细则不谨,若此者,人以为常,君子于此战战兢兢,敬心无二。 |
222 | 学者成则无我,欲如何不欲如何,但由理而行。盛暑有待秋凉之意,隆寒有待春和之意,好学者不如此。 |
223 | 心无所求则乐生,此非亲到者,有所不知。 |
224 | 吾自幼年,以生计不足为忧。复思古者乐贫之士,处贫必得其理,因读《论语》「有若言:『盍彻乎?』每每在怀。一日,忽有所得:夫盍彻?正而已矣。宿昔之忧,日见消释,而静止轻清。盖得理,则无所施而不利,复何忧哉!」 |
225 | 为学之门,固不一。苟逐,则泥矣。惟敬一门,无可逐,不容有所泥,学者往往多忽之。诚能养之以敬,则日仁矣。 |
226 | 人之趋向,为熟所夺。苟或有学,则熟者不熟,生者不生。是以自己于庶物之中作得主宰,无贪恋,则自然见道,虽夫子不易吾言。 |
227 | 此身乃天地间一物,不必兜揽为己。 |
228 | 处高堂则气宽,居茅屋则气隘,对风月则气清,当晦昧则不爽,类皆如此,以其有我也。 |
229 | 人有过,尚有改一路。有过得改,犹晦昧之得风,大旱之得霖雨。当天地阴阳不和之时,而为之一新,亦若此。或者不达,过作则惟恐人知。安有不知之理?设或不知,潜伏于中,此过必毒,害己益甚。过既不去,使己终身为小人。学者试思,即以此断其是非去留,庶使改过之心有勇。既改之,则便可无愧。 |
230 | 人生一世,只忙迫一场便休。 |
231 | 祖望谨案:此语近禅。 |
232 | 不能舍己从人,则知识日昧。处世常见其难,故人常在难中。 |
233 | 好学之心一兴,则凡在吾身之不善自消,至于面目尘埃亦去矣。 |
234 | 胸中无贪染,目则明,耳则聪。 |
235 | 吾见人好问则喜。 |
236 | 吾饮馔不敢尝时新,衣服喜补绽,于器用亦然,无求新弃旧之意。吾得此意,敢保老景不为人所厌。 |
237 | 即事即学也,即此下笔处即学也。 |
238 | 吾之本心,澄然不动,密无罅隙处。人自己尚不识,更向何处施为。 |
239 | 大中至正之道,近在日用,见于动静语默,不必他求。 |
240 | 人以目逐物为见,以耳逐物为闻,谓之分明,不知乃大不分明。 |
241 | 学者以所得填塞胸中,中毒之深,复不自觉;颜子屡空,还有此否? |
242 | 畏天命,则无所求,而享安逸矣。苟未及安逸,则知贪求心未尽;贪求心未尽,则知未识天命也。君子胸襟常无事,常悦乐。 |
243 | 事即学也。事学有二,则学亦劳矣。 |
244 | 学有进时,如龙换骨,如鸟脱毛,身与心皆轻,安享福无已。 |
245 | 学者言多则散学力。 |
246 | 人知学进,其处世如享醇酒,怡怡融融。 |
247 | 食不语,为学到日,自然如此。 |
248 | 动静语默,皆天性也。人谓我为之,是将黄金作顽铁用耳。 |
249 | 学者涵养有道,则气味和雅,言语闲静,临事而无事。 |
250 | 不逐物而得理,此时如丸珠在盘,无所凝滞。 |
251 | 大舜之心,即瞽瞍底豫之心,瞽瞍底豫之心,即大舜之心。 |
252 | 欲言之时,与无言之时同,则学精矣。 |
253 | 事无大小,有志者皆得之。窃盗取地窟,一锹复一锹,不敢作声,不敢思量他事,但一心求彻。学者似之,不患所学不成也。 |
254 | 恶心未萌时,与学成就时一般。 |
255 | 惟无憎恶人之心者,乃能劝戒人;有憎恶人之心者,其劝戒人必不服。 |
256 | 傥有志于学,见贤者亦学也,见不贤者亦学也,喜乐亦学也,忧苦亦学也。学至此,学乃吾之全体。 |
257 | 使有牧童呼我来前曰:「我教汝。」我亦敬听其教。 |
258 | |
259 | 附录 |
260 | 慈湖曰:「先公一日闲步到蔬园,顾谓园仆:『吾蔬闲为盗者窃取,汝有何计防闲?』园仆姓余者曰:『须拌少分与盗者乃可。』先公因欣然顾简曰:『余即吾师也。』吾意释然。」 |
261 | 丰谊,字叔贾,一字宜之,鄞县人,清敏公稷之曾孙也。以父死难,被任知建康军。历知常、台、饶、蕲、衢州,皆有惠政。隆兴元年,迁户部郎,外除湖南运判。台臣议引年之格,先生首请归。孝宗召为吏部郎,未赴而卒。子有俊,从象山游。 |
262 | 文恭罗此庵先生点 |
263 | 罗点,字春伯,崇仁人。登淳熙三年进士第。累官至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光宗不过重华宫,先生同宰执引上裾而哭。与同列奏谏之,章凡三十五,又自谏者十六疏。宁宗嗣位而卒,赠太保,諡文恭。尝从学于象山,相聚甚久。晦翁与林黄中栗以争《西铭易》、《象》不相得,黄中劾晦翁偃蹇不就职,朝议不直黄中,于是两罢。先生致书象山,谓「朱、林皆自家屋里人,不宜自相矛盾」。象山答之曰:「天地开辟,本只一家。来书之云,不亦陋乎!古人但问是非邪正,不问自家他家。舜于四凶,孔子于少正卯,亦只治其家人耳!妄分俦党,此乃学不知至,自用其私者之通病也。」 |
264 | |
265 | 附录 |
266 | 罗此庵自西府归,有里人叩之曰:「吾有蓄疑,而不敢白于公者有年。今容白之,可乎?」公曰:「言之何伤。」曰:「公生平未尝妄行一步。公为推官时,大雪,吾醉归,见公以杖拨雪,戴温公帽;著屐,后有苍奴负箧,公之奴也。吾以醉,不敢前与公揖,然心疑之,以为公暮夜且安往?」公笑曰:「子之所见,详审如此,是未尝醉也。陈同甫狱急,吾未尝识之,怜其才,为援之吏,箧内皆白金也。同甫至死未尝知之,今因子问而及。」 |
267 | 黄壶隐先生文晟 |
268 | 县令刘先生恭 |
269 | ◆象山同调 |
270 | 忠文徐宏父先生谊 |
271 | 县令陈叔向先生葵 |
272 | ◆象山家学 |
273 | 通直陆先生持之 |
274 | ????陆持之,字伯微,文安公九渊之子也。七岁能为文。文安授徒象山之上,学者数百人,有未达,先生为敷绎之。文安知荆门,郡治火,先生仓卒指授中程,文安器之。韩侂胄将用兵,先生忧时不怿,乃历聘时贤,将有以告。见徐子宜于九江,时议防江,先生请择僚吏,察地形,孰险而守,孰易而战,孰隘而伏,毋专为江守。具言:「自古兴事造业,非有学以辅之,往往皆以血气盛衰为锐惰。故三国、两晋诸贤,多以盛年成功名。公更天下事变多矣,未举一事,而朝思夕维,利害先入于中,愚恐其为之难也。」子宜怃然。又之鄂谒薛象先、项平甫,之荆谒吴畏斋,争欲留之,寻皆谢归。著书十篇,名《戆说》。嘉定三年,试江西转运司预选,常平使袁正献燮荐于朝,谓先生「议论不为空言,缓急有可倚仗」。不报。豫章建东湖书院,运帅以书弊强起先生长之。嘉定十六年,宁宗特诏先生秘书省读书,固辞,不获。既至,又诏以迪功郎入省,乞归,不许。理宗即位,转修职郎,差干办浙西安抚司,以疾请致仕,特命改通直郎。所著有《易提纲》、《诸经杂说》。 |
275 | ◆象山门人 |
276 | 文元杨慈湖先生简 |
277 | 正献袁洁斋先生燮 |
278 | 文靖舒广平先生璘 |
279 | 乡贡舒先生琥 |
280 | 舒先生琪 |
281 | 通判傅曾潭先生梦泉 |
282 | 主簿傅琴山先生子云 |
283 | 推官邓直斋先生约礼 |
284 | 黄先生叔丰 |
285 | 严先生松 |
286 | 胡先生大时 |
287 | 蒋先生元夫 |
288 | 知州李先生耆寿 |
289 | 曹无妄先生建 |
290 | 万先生人杰 |
291 | 刘先生孟容 |
292 | 刘先生定夫 |
293 | 曾先生祖道 |
294 | 符先生叙 |
295 | 徵君沈先生炳 |
296 | |
297 | ◆象山私淑 |
298 | 节推赵复斋先生彦肃 |
299 | 赵彦肃,字子钦,严之建德人也。少志圣贤之学,穷理尽性,深造自得,弗措也。乾道进士,以光尧丧,三年弗仕。周益公力荐之,先生益引嫌,仅官宁海军节推而止。所著书有《易说》、《广学杂辩》、《士冠》、《士昏》、《馈食图》行于世。朱子尝称之曰:「近世未有如此看文字者。」学者称为复斋先生。宗师象山。严陵之为陆学者,自先生始。嘉定中,太守郑之悌建堂祠之。 |
300 | 附录 |
301 | 杨慈湖状行实曰:「先生书无不习,习无不究。自始仕,习明经科。业成,去习宏博科。业成,又去习先儒诸书。自谓无不解者。逮从晦岩沈先生游,因论太极不契,愤闷忘寝食,遂焚平昔所业数箧,动静体察工夫,无食息闲。一日,舟行松江,闻晨鸡鸣,已而犬吠,通身汗浃,前日胸中窒碍,一时豁去。其后以语学者,且曰:『不知此,一身汗自何而至?』省觉之初,有诗曰:『循缘多熟境,溺法无要津。虚心屏百虑,犹是隔几尘。云边察飞翼,水底观跃鳞。闷杀鲁中叟,笑倒濠上人。』闲居,善诱学,随叩辄鸣。自卦画、象数、仪象、律历、封建、方田、《仪礼》、《司马法》及释书、《道藏》,下至医卜、道引之类,各因所质而诲之。学者欣跃自喜,则又曰:『此如坐贾居肆,聊备杂蓄,以应人需尔,非吾本务也。姑迟十年,吾将收绳卷索,以俟能者。』」 |
302 | 教授姚先生宏中 |
303 | 姚宏中,字安道,海阳人。登嘉定进士,调靖江教授。自师友讲学外,绝无他交。归,端居一室,惟日温旧学。性狷介,不苟随。从乡前辈游,得濂、洛诸大儒书读之,曰:「道在是矣!」玩索精微,意度超然,若不屑于世者。 |
304 | 附录 |
305 | 陈北溪《答陈伯澡书》曰:「姚省元过温陵,得款曲讲论,有疑于格物工夫之为外而且烦,又有眷于陆氏学问之为得而非偏。虽云笃志,恐散漫而无伦。」 |
306 | 又曰:「姚省元寄一书,看来乃江西流派,确然欲自植立一门户,无可挽回者。轻剥儒宗,妄自尊大,亦缘未曾深用工夫、得滋味。」 |
307 | 又《答郭子从书》曰:「仙乡姚安道,亦象山之学。此后生妙龄美质,颇劲挺自立,但不知从何传授,得此一门宗旨。」 |
308 | 又曰:「姚安道美质不遂,诚为可惜。其人已往无足论,大抵自专自是,而不虚心,乃世儒通患。」 |
309 | |
310 | ◆李氏家学 |
311 | 教授李先生肃 |
312 | ◆李氏门人 |
313 | 推官邓直斋先生约礼 |
314 | ◆杨氏家学 |
315 | 文杨慈湖先生简 |
316 | ◆杨氏门人 |
317 | 文靖舒广平先生璘 |
318 | ◆丰氏家学 |
319 | 军帅丰先生有俊 |
320 | ◆伯微门人 |
321 | 叶先生元老 |
322 | ◆赵氏门人 |
323 | 喻先生仲可 |
324 | ◆金溪续传 |
325 | 侍郎汤晦静先生巾 |
326 | 周先生可象 |
327 | 周可象。 |
328 | (梓材谨案:《静明学案》静明本传,称其「尽求象山之书,及其门人如杨敬仲、傅子渊、袁广微、钱子是、陈和仲、周可象所著经学等书」,次先生于袁、钱、陈之后,盖亦为象山之学者也。 |
329 | 程月岩先生绍开 |
330 | 纯节胡石塘先生长孺 |
331 | 教谕汪主静先生深 |
332 | 汪深,字万顷,休宁人也,学者称为主静先生。少有志于圣学。其时新安儒宿,率皆读朱子之书。先生年未二十,游真、扬二州闲,与诸有志之士讲学平山堂上,谓「今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融释处,不过知所自守,苟免显然尤悔而已」。于是尽弃平日所学,更鞭饬不及处,脱然有自得气象。累试礼部不第,以景定三年授安吉教谕。尝谓「古道修明,人心纯一。后世文艺之工,辗转沈痼,几于蠹蚀不存。然而理之在人心者,不容泯也。安定先生在湖学,成就人才甚广,遗规犹在。诸生天资,虽通塞不齐,必求体用一原,显微无闲之妙,使高远者不坠于荒忽,循守者不流于滞锢,辩传注之得失,达群经之会同,极圣贤之阃奥,推考礼乐制作刑政因革之文,务使有所依据,以为日用常行之地」。每月朔,升堂讲学,诸生环立听之。时人为之语曰:「前有安定,后主静。」于是朝巨以先生荐于太学。或曰:「先生之学,陆学也;非朱学也。」遂寝。贾似道日益擅政,先生辞归。以大德甲辰卒。先生尝谓子曰:「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古之善葬法者,莫如郭景纯,曷不逆善祖父之葬地,以免子孙斫头之祸。观胡澹庵、杨诚斋诸公之言,其不足信也明矣。吾身后但求水深士厚,足以为朽骨之永宅,无他求也。」陈定宇曰:「世以先生之学出于陆子。呜呼,陆子岂易言哉!彼亦安知朱、陆异同之所以然哉!」 |
333 | 文正吴草庐先生澄 |
334 | 隐君陈静明先生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