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钦定四库全书 |
| 2 | 曝书亭集巻三十九 |
| 3 | 翰林院检讨朱彝尊撰。 |
| 4 | 序 |
| 5 | 钱教谕《忘忧草序》 |
| 6 | 有升斗之禄，足以糊口，衣有逢掖，出有车入，有官舍束修之，敬有弟子无法令束湿之苦，而有诗书讲习之乐，故今之仕者，惟司教一官，可以适其志焉，然月奉既薄，或以之僦舍，坐客无毡弟子载贽者，少则并日而食，盖或不给，不给则忧忧，则其来无方，不可断絶，虽欲忘之，勿能也，是有道焉。吾惟获吾中心之所求，则情为吾移，不为境，夺衡门之君子，亦至贫矣！其诗曰：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夫饥至于可乐，则天下安有不足之境欤？西安县儒学教谕、海盐钱君之官，六年，僦舍以居，不以苛礼责问，业之弟子饎㸑不继，而君充然自得，莳百卉于庭，种松于盆，暇輙赋诗，画松石乆而所作日多，遂出以示同好，名之曰忘忧草属，予序之，予每见今之富贵利逹者，位愈髙，禄愈丰，则其忧贫也愈甚，无他心，不游道徳之林，则中无眞乐，外诱挠之，其长戚戚焉宜己。钱君居下位，不以厄穷自悯而吟咏自适，其诗无镂肝鉥肾之苦，一畅其所欲言，俾诵之者欣然㑹于心，不知忧之何以释？而况乎作诗者哉？ |
| 7 | 《忆雪楼诗》集序 |
| 8 | 寳坻王君煐子千，耽诗，嗜山水，尝游田盘之山，琳宫梵舍，题句殆徧，顾不以示人，以是都下言诗者，或未之及也。独青州赵中允，秋谷识之秋谷，于人少许可，其于诗尤不轻以誉人者也。既而由刑部郎出知惠州府事，至则揽罗浮泉源之胜，追和苏学士诸诗。于是梁吉、士芝、五陈处士、元孝辈交相评论，诸君子者，岭南诗人之冠。其持议或不同，而美君之诗无以异，则君诗之工可信已君示予《忆雪楼诗》若干巻，自汉魏六朝，唐之初盛中晩，下及宋、元、明人体制，靡所不合。予每怪世之称诗者习乎唐则，谓唐以后书不必读习乎宋，则谓唐人不足师一心，专事规摹，则发乎性情也浅。惟夫善诗者畅吾意所欲言，为之不已，必有出于古人意虑之表者。且夫诗也者，縁情以为言而可通之于政者也。君于蔬果之微，不忘其亲，山水之游，惟氓是恤，而又笃于朋友。居者思其来，来者留之不去，懐旧之感，溢于言表，其用情也，挚斯温柔敦厚之教生焉，宜乎通之于政，而政举施之于民，而民乐其恺悌也。君属予为序予之言，初无异于秋谷及岭外诸君子之言也，而原君之所以工，则予有独信者尔。 |
| 9 | 张趾肇诗序》 |
| 10 | 娄县张趾肇，别十年矣，挐舟小长芦，请业于予，诵其诗，犹操唐人之音，不蹈宋元麁，厉软熟之习，可谓媕羣雅之长者也。曩趾肇留国门，当日钜公延揽后进，好引浮薄之士，而趾肇独耻干谒，其不遇固宜，今复蹑屩而北，衆方拾苏黄杨陆之馀，唾而去其菁华，或见以为工趾肇仍循唐人之风格，毋乃龃龉而难入乎？虽然学宋元诗于今日，无异琴瑟之专一，或为聴者厌弃文之髙下，吾自得之，吾言之工，安知不有赏音其人者？李习之有言：人之穷逹，所遇各有时，何独至于贤丈夫而反无其时哉？趾肇行乎？今户部尚书泽州陈先生、左都御史新城王先生，其诗未甞不操唐音者，试以质之，当必有所遇矣。 |
| 11 | 成周卜诗集序 |
| 12 | 吾于畿辅友鸡泽，殷伯子岳焉。伯子之论曰：诗言夫志也，自唐人以之取士而格而律抽、黄、俪白，专尚比偶之工，言志之㫖微矣。故伯子于诗不作近体，尤不喜作七言近体，人怪之不顾也。予覧观唐人，惟杜陵香山多作七律，然集中所存，终不及诸体之半。逮苏子瞻、陆务观、杨廷秀多以斯体见长，至郝天挺之鼓吹，许中丽之光岳英华，专收七律，馀皆舍而不録。其后瞿佑、朱绍、胡琰之徒，踵其故智，各事采获，古风渐衰，宜诗教之日下矣。予《近録》，明三百年诗，阅集不下四千部。集中凡古风多者，其诗必工开巻，即七言律者，其诗必下。盖以此自信，并以信伯子之言，虽矫枉而得其正焉。大名成子文昭，字周卜，相遇虎丘风度之雍容，辞气之和雅，望而知为王、谢、崔、卢之子姓。酒间论诗以不善七律自慙，予索其诗诵之，则斯体未尝不工，特不好焉尔。夫人心之动，音起而声应之，九歌、八风、七音、六律，要以为言志之助。自四声既画，而律诗之韵止取其一五言以试士，七言以应制乆，而邦国天下悉用之焉。而又唱酬之作，必次韵以见才，所言者志，而所尚者韵，其于义也何？居成子曰，然斯则文昭助先生张目者也。四月维夏，成子告归，遂述之以当诗序。 |
| 13 | 《南湖居士诗序》 |
| 14 | 今之诗家，大半厌唐人而趋于宋元矣。或谓文不如宋，诗不如元赤城，许廷慎非之以为宋诗，非元人所及，要亦一偏之见也。大都宋人务离唐人以为髙，而元人求合唐人以为法，究之离者不能终，离而合者岂能悉合乎？武陵胡子好学博闻，其为诗不专师一家，用已法神明之兼综乎？天寳、元和、长庆诸体，下及苏梅、黄陈、范、陆虞、杨离之而愈合，可谓能得师者也。若其长篇诸诸便便，涵以一气长矣，而不觉其冗多矣，而益见其遒。胡子年未三十，充之以学不已，何难与屈宋唐景嗣响吾知审音者罢歌《北风而歌南风矣。 |
| 15 | 小方壶存槀序 |
| 16 | 休宁汪，晋贤氏，徙居梧桐乡。营碧巢，当吟窝，筑华及之堂，以燕兄弟賔客，建裘杼楼以藏典籍。其曰小方壶者，郡城东角里之书屋也。晋贤少工韵语。吾友周布衣青士，好论诗，毎切劘同学文字，为人所憎，晋贤特虚己下之，不以为忤。继又交沈秀才、山子均延之賔，坐鸡鸣风雨，不辍其音。海内名士闻声相求，舟车接于逵道。晋贤出缟紵，订侨札之分，时名藉甚。二子既逝，晋贤仕为桂林通判，调太平，迁知郑州事，未赴，居母忧。服除，谒选人，不果，铨归。取平生古今体诗，裒为一十八巻，题曰《存稾问》，序于予予。思古来友朋酬和之乐，无如元人。安阳许氏则有《圭塘欸乃集》。昆山顾氏则有玊山名《胜雅集》二编。吴县徐氏则有《金兰集》。上虞魏氏则有《敦交集》。浦江郑氏则有《麟溪集》，流播至今。然仲瑛雅集》之外，嵗编已诗，目曰玊山璞，十止传抄一二而已，岂若晋贤先后所赋，裒而为一，汰其沙砾，采其菁华。丁敬礼有云：「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杜子美亦云：「论文笑自知」。又云：「得失寸心，知晋贤既得之于心，审择焉足以自信，斯可信于天下也夫。 |
| 17 | 顾侠君啖荔集序。 |
| 18 | 入闽者，语以游武夷，啖荔支必曰诺，及泝渐江而上，多取道于渔梁，发舟南浦，放溜逹乎？无诸之城，去武夷也。逺荔园开以小暑，或不能俟，其得遂志者寡也。予尝入闽者再，一弭楫于江郎山北，一自铅山湖口登陆，度分水之闗，柅车崇安，则去武夷三十里而近小舫，一艘一日而臻，九曲乃信，宿冲佑之宫，谒徽国公祠，登天游观，衆山罗列，其下若秉圭笏，然云霞之明晦，水木之参覃，观乎此胜絶矣！既至福州，适逢荔支，熟时故人，知予之好之也，率从枫亭邮致，又身诣西禅寺树下堆盘恣餐，按旧谱品其髙下，此二乐者，恒识之于心口，不能宣也。今年春，长洲顾孝亷侠，君将游乎闽来，别予往还，四月出道中，所作诗百有馀首，其材也博，其志也专如弦，在桐拊之而益永，如金在冶，约之而弥坚，予为删五之一，劝其镂板，以传诸好事者。今夫名山之目，洞天福地，神仙所治，本于道书，以武夷之胜，屈居第一十六，恐不能无谬意者，山取其深，而九曲易尽与？然游人免步石梁之滑，手援鐡锁之劳，三十六●津可以逮，山游之易，莫或过焉，诵孝亷诗，继之游者，必击汰而争前矣。集不以武夷名而曰啖荔者，纪时也。 |
| 19 | 《鹊华山人诗》集序。 |
| 20 | 匠氏营国，必先庀其材，匪直椅桐，梓漆松柏而已，虽瘿肿魁瘣，勾曲之木亦莫废焉，第相其宜，以为之用，取材之贵夫博也。予少而学诗，非汉、魏、六朝、三唐人语，勿道选材也。良以精稍不中绳墨，则屏而逺之。中年好钞书，通籍以后集，史馆所储京师学士大夫所藏弆，必借録之归田以后，钞书愈力，暇辄浏览，恒资以为诗材于是，縁情体物，不复若少时之隘，惟自喻于心焉。䧿华山人善诗，其钞书之癖，颇与予同。官舍之暇，席溷咸为钞书之所。山人自歙再徙，而莅宁波天一阁，藏书具在，故所钞书比予更富，其取材也愈博，宜其诗之雅，以醇，闳而不肆，合宋、元来作者之长，仍无戾于汉、魏、六朝、三唐人之作也。今之言诗者，目不闚曹、刘之墙，足不履潘、左、陶、谢之国。顾厌弃唐人以为平熟，下取苏、黄、杨、陆之体制，而又遗其神明，独拾渖滓。此犹杭人之结屋伐荻芦以为筄，编竹以为簃削板，以为防见者，幸其成之之速。且易一旦燎以火，其不化为烟尘土砾者罕矣。予故论诗必以取材博者为尚，而山人吾臭味也，遂书以为序。 |
| 21 | 刘介于诗集序 |
| 22 | ●●、郑、陈、曹桧之风，比于大国，而吴独无诗，言游在孔门，以文学著，顾未有篇什传者。一延州来，季子观六代之乐，能审其音曲，畅其㫖，言之不足，而长言之、咏叹之，遂为千古说诗之祖信。夫善诗者，莫吴人若也！今夫言志之谓诗，持其志之谓诗，故士必先尚其志而后可与言诗，唐人之作，中正而和平其变者，率能成方，迨宋而麁厉噍杀之音起，好滥者其志淫，燕女者其志溺，趋数者其志烦，敖辟者其志乔，由是被之于声，髙者䃂而下者肆，陂者散而险者敛，侈者筰而弇者郁，斯未可以道古也。南渡以后，尤延之范致能，为杨廷秀所服膺，而不入其流派。元季髙季廸、徐幼文为杨亷夫后，进而不惑，其裦讥斯善于诗者矣！刘君石龄，字介于孝子之子，以髙才不试于有司，销声割迹，恒以吟咏自娱，多师以为师，能反情以和其志，顾世之以闻誉标榜者不及焉，然吴虽多才，莫或先之者也。予家吴中四姓之一，先世自吴移秀水，以吴㑹分地纪考之，县在辟塞之东，初非越境，洪武造邦，亦尝附于直●，而先太傅为长洲何氏赘壻，遗宅近临顿里门，西向临河，有隙地曰朱衙场，吴中故老，犹识其处，比年侨寓白莲花泾五载，酷爱洞庭，消夏湾山水之胜，风俗之厚思，携家以老介于将薄，游曷归乎来卜？邻于是仿松陵之唱和，彼袭羙楚産得附，甫里以传，矧予族望，本自吴者乎？度介于之，不吾弃也已。胡永叔诗序。 |
| 23 | 世之论者，恒言尼父删《诗》，不録吴、楚，吴则无闻若楚于二《南録》，南有乔木，而江汉存于大雅，不可云楚无诗也。迨王迹熄，列国之诗尽亡，惟楚有材，屈、宋、唐景交作是诗之后，亡者莫如楚矣。自明万歴以来，公安袁无学兄弟，矫嘉靖七子之弊，意主香山睂山降，而杨、陆其辞与志未大有害也。景陵锺氏、谭氏从而甚之，专以空疎浅薄诡谲是尚，便于新学小生操竒觚者，不必读书识字，斯害有不可言者。已于时秦有文天瑞，越有王季重，闽有蔡敬夫，争相效尤，变而益下，无惑乎？世之言诗者，以楚相诫矣。有人焉，生乎楚，而不为楚俗所移，吾友黄冈、杜于皇是也。于皇侨居白下者也。今楚风既渐返，而淳又永叔昆友，移家无锡，所食者西神之禾，所饮者慧泉之水，相往还酬和者，率吴越大夫卿士，宜其诗之不类于楚遗派也。虽然，学诗者当进于古师三百篇，庶近于汉师，魏、晋乃几于唐，未有师宋、元而翻合乎羣雅者，譬彼泛舟，然泝洄者不若泝游之便，必欲逆流以上，吾知鼓柁之匪易矣。《书》以为序。 |
| 24 | 汪司城诗序 |
| 25 | 曩因周布衣青士友汪君晋贤，既又识君哲昆周士令弟季青、季青，方年少结，交皆老苍，品骘风雅，气足夺人。嗣是海内称诗者相与订揽环结佩之好，予留京师，不相见乆，比归而季青通籍，除北城兵马司指挥，尘沙之蓬勃，干谒之奔忙，判牍之繁冗，对簿诘察者率栗果之恶少年黔面之逃丁探丸之宼宄，意其无暇作诗人矣，而吟咏愈多。既而坐吏议归，则道途之作，益多且工。其《过吴江盛泽诗》云：「夜灯千匹练秋雨，半湖菱匪仅开宋、元之窔奥直，欲造唐人之堂而哜其胾」者也。昔襄阳孟六杜子羙称其清诗句句尽堪传，而王士源为作传，独赏其「微云澹河汉，疎雨滴梧桐」一聫，任华倾倒李白，则爱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两句，是诗之絶唱正不在多。惟赏音者举其一二而全集之，堪传作者，可无怍矣。今之诗家，不事博览，专以宋、杨、陆为师。庸熟之语令人作恶。季青昆友各聚书万巻，分贮于楼。季青摭韩、杜韵语以为诗材正正，竒竒各得其所，宜其诗之日进于格也已。 |
| 26 | 李上舍《瓦缶集》序 |
| 27 | 同里李上舍秦川，出其吟藳，问序于小长芦钓鱼师，鱼师曰：「子之以瓦缶，名集也，何所取？」诸荅曰：「《淮南子》有言：穷鄙之社，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䝉取以喻其弇陋云尔鱼师曰：谦矣，子之自喻也！八音之用，唯土独寡，伊耆氏之鼓，尧民之壤，乐方失传，《周官》之所展埙焉而已。大者谓之嘂外无闻焉。若夫缶，见于易，见于诗，见于尔雅》，王肃云是下民质素之器，许慎诠之，则云瓦器所以盛酒浆，秦人鼓之以节歌，盖匪乐之噐而有乐之用焉，然坎其击缶，宛丘之道载之陈风，匪仅秦人鼓之风，又云值其鹭翿，则不独以之节歌而兼可会舞者已逸。诗不云乎：君子有酒，鄙人鼓缶。虽不见好，亦不见丑。今上舍之诗，丽者不恌，髙者不抗古诗，多于近体。五言遒于七言，是诚能道古者。其风肆好，非大雅之材与？尝谓诗人之病在亟于见好，亟于见好，或反形其丑焉。上舍务以汉魏、六代、三唐为师，勿堕宋人流派，优游涵泳，日进不已，譬之于缶髺垦薜暴之毕，除音声，乃出中乎律吕，试奏之鹭翿之侧，与雅乐奚殊哉？ |
| 28 | 王崇安诗序 |
| 29 | 予求友于闗中，先后得五人焉，富平李因笃、子徳、三原孙枝蔚、豹人、泾阳李念、兹、屺、瞻、华隂王●撰无异合阳王又旦、幼华五人者，其诗歌平险或殊，然予与论议，未尝不合也，子徳、髙视流軰，独兄事予，毎过辄坐主人下，尝用十六蒸、十七登韵，赋长律四百言赠予，及同入史馆，亟上书陈情，请归飬其母，予饯之慈仁寺，挥涕而别，二十年来，五人相继摧折而予之，同调日以孤矣。今年冬，知崇安县事合阳王侯琴伯，以槐䕃堂集，惠寄发函，伸纸诵之，格诗近体，各有其长，当夫冥搜而出，泠然以风，飒然以雨，及其既霁，春阳秋月，明媚于千花百草之间，由其兴㑹之髙逺，不专工字句之末，故五人所应，有者有之，所应无者无之也，子徳曩语予曰：吾秦周之旧也，小雅之材，七十四大雅之材，三十一非産于周者乎？降而秦风于车，邻侈车马侍御之好，于驷鐡有田狩园囿之乐，于小戎无衣美甲兵矛㦸之备，若似乎成周之遗俗，一变而为无道之秦，不知蒹葭白露》之三章，其云水一方者，盖言洛也。所谓伊人，则东迁之主也，溯洄溯游，纒緜悱恻，本情深，故主之，思此延州来，季子叹其为夏声，焉悉乎哉！子徳之善言诗也，侯集中之作，其原率准五人，尤能畅子徳之旨，今宰山水之邑，昼帘多暇，有桥有池，娑拖以咏跁跒而书且也，去十六洞天一舍而近升天游之观，云物之恠竒，●峦之向背，岩泉谷鸟之鸣戛，其取材也不穷以絶胜之地，毕收之吟巻之中，将见耸髙之格，日进而不止，毋谓秦无人侯，其代兴矣！夫《楝亭诗序。 |
| 30 | 杜子美言：「诗语不惊人死不休」。韩退之言诗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而白傅期于老妪都觧」。张子厚云：「致心平易始知诗」，陆务观云：「诗到无人爱，处工羣贤之论若枘凿之不相入者」，然其义两是，亦就体制分殊尔。今之诗家，空疎浅薄，皆由严仪卿诗有「别才匪关学」一语，啓之天下，岂有舍学言诗之理。通政司使栋亭曹公吟稾，体必生涩，语必斩新，盖欲抉破籓篱，直开古人窔奥。当其称意，不顾时人之大恠也。公于学，博综练习，掌故胸中，具有武库，浏览全唐，诗派多师以为师，宜其日进不已。譬诸●骝骥騄、郭椒丁栎，腾山超涧，驰骋既熟，下而纵送剧骖之区，其乐有不可喻者已。 |
| 31 | 《和鸳鸯湖棹歌序》 |
| 32 | 吾乡旧事，吴㑹分地纪既轶不传，而张元成志今亦不可复覩。予于甲寅之嵗，掎摭遗闻，作《鸳鸯湖棹歌》百首，示同里诸子，属而和者，仅中表兄谭舟石一人而已，舟石取材，皆予所未及道，故新城王少詹最称之，回思往事又十二年矣。魏塘曹次典相遇京师，复徧和予韵，事不必异，而辞则必工。假令功名之士，读之犹深，故乡山水之慕，矧予之侘傺无聊者乎！昔张尧同成嘉禾百咏，不闻有和者。予之诗既有舟石和于前，又有次典继其后，安见今人之不古若也？次典其锓诸木，试以质少詹，可哉？ |
| 33 | 橡村诗序 |
| 34 | 诗犹夫射也。栖鹄于侯，有参有干，狸以为歩，龙首蛇交以为福，虽为物不同，其志于中则一尔。彼其搢三而挟一支，左而诎右，此夫人而能之也。举旌以宫，偃旌以商，三耦八算，负侯而唱获，射之必有节也。武夫之赳赳有终身，射而不知节者矣，或留焉，或扬焉，或出于方焉，善射者则异是燕角之弧，朔蓬之矢，决拾并夹，必选其良，此犹诗家之取材也。六弓、四弩、八矢之法，参均而九和，角与干权，筋三侔胶三锊，丝三邸，漆三斞，水之以辨其隂阳，夹其隂阳以设比设羽设刃，此犹诗家之鍊句也。鹄有逺近，有髙下，则审之在我而已。今之言诗者，多主于宋黄鲁直，吾见其太生陆务观，吾见其太缛。范致能，吾见其弱，九僧四灵，吾见其拘。杨廷秀、郑徳源，吾见其俚刘潜夫，方巨山万里，吾见其意之无馀，而言之太尽，此皆不成乎鹄者也，尤而效之，是何异越人之学？逺射参天，而发，适在五歩之内也乎？吾家橡村弟，善古今诗，其取材必良，其鍊句必极精致，陈言务去，而夕秀啓焉，譬诸射者，持弓矢审固，动而不括，必志于彀，诗所云终日射侯而不出正」者矣。橡村贻书，索予序书，至是日，适观射于市之南，遂取以为喻。 |
| 35 | 东浦诗钞序 |
| 36 | 朱氏望在沛，其后避地丹阳望，又在吴居张、顾、陆三姓之上，其于楚，则荆门、襄阳、零陵、郴安陆聚，族居者多以名位显悔人家。潜江以文学著乡里，贡入国子监，视取功名甚易，及留京师五年，凡三举乡会试开院日，朱氏无一人中式者，以悔人之才亦沦落不遇，考五行家言，若萧氏之宅，经郭氏之墓图，五姓各有禁忌，当其不利悔人，文虽工无益也。夫士不遇于时，则思见称于后世，悔人舍帖括而专工，于诗宜矣。诗之为教，与时文异，必其不雷同于衆人，而后可传悔人之诗，其初诵之，或郁轖而不舒，徐而绎之，则温厚悱恻，皆合乎古人之榘矱，使浮薄之气不得接焉，以是新城王先生贻上称之合阳王君，幼华又称之宜阳杨公退菴，商丘宋公牧仲又称之，然则悔人于诗，不若时文之蹭蹬，不必竢之后世，已为羣公之所许，又何虑其不传也乎？诗言之矣，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悔人，归乎东浦之堂，愈肆力于古，则其诗当更进于是，庻几论门才者，吾以潜江为望焉。腾笑集序。 |
| 37 | 竹垞主人少无宦情，耕长水之南，年五十矣，天子下诏徵文学之士，备顾问著作之选。有荐于朝。 |
| 38 | 召试体仁阁下。 |
| 39 | 天子擢居一等，除翰林检讨，充明史纂修官。故事，翰林非进士及第与改庻吉士者，不居是职，而主人以布衣通籍，洵异数矣。越二年。 |
| 40 | 天子增置日讲、记、注官，则主人亦与焉。是秋，出典江南省试拜。 |
| 41 | 命之日，屏客不见，将渡江，誓于神，入闱矢言益厉，闻者以为恠迂公事毕，地主问遗，辄以分故旧，携其妻入京师，无家具，仅载书，两大簏而已。盗劫其居，发所藏止餐钱二千，白金不及一镒也。明年正月。 |
| 42 | 天子召入南书房。 |
| 43 | 赐宅景山之北黄瓦门东南，居一年，名挂弹事，吏议当落职。 |
| 44 | 天子宥之，左谪其官，复僦宅宣武门外，遣其妻归，独处一室，庭有藤二本，柽栁一株，旁帖湖石三五，可以坐客赋诗，于是酒人稍稍来游，或有过而问业者，爰出通籍以来所作，镂示同好，其曰《腾笑集》者，取诸孔稚圭《北山移文》之语也。噫！主人以诗文流传湖海四十年，一旦致身清美入侍。 |
| 45 | 禁近赋命，诚非薄矣，卒无益于时。人方齿冷，宜其焚弃笔砚，勿复为顾，仍为之不已，则笑之者亦不已也。项平父有言，世之人无贵贱，皆畏人笑，独滑稽者不畏人笑，非独不畏，且甚欲之。然则主人所为，毋乃近于滑稽也乎？时康熙二十有五年，歳在柔兆摄提格月在终。寎丁巳朏，竹垞主人朱●尊自序。 |
| 46 | 曝书亭集卷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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