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亭辯論卷之六》 |
1 | 東陽盧正夫格著 山陰劉念臺先生鑒定 仁和盧抱經先生重訂 |
《辯論》 |
《唐太宗有天下辯》 |
1 | 《綱目》書秦王世民殺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備載范氏之言於分註之下則朱子之所以罪太宗者至矣竊嘗思之祖宗天下子孫相傳以長不以功正也至若匹夫而有天下亦必以長而不推原所繇則恐非至公之論何則太宗少經隋亂陰有安天下之志傾身下士散財結客一旦順民心興義兵席卷長驅奄有關中驅策英雄掃除亂畧遂降李密繫建德擒世充芟武周剪黑闥夷蕭銑六年之中海內咸服神謀武畧高出前故是知太宗之取天下特藉高祖兵力以發跡耳非高祖之天下也子有天下尊歸於父髙祖亦宜傳之聖子以垂萬世無疆之統顧乃據為巳有授任非才果何義乎昔周文捨伯邑考而立武王後世不以為非晉武不能擇賢西立君子以為深恨矧夫開創大業英雄葢世之子而可以庸劣據其位乎推原髙祖之心特以創業繇我不欲世民有其功耳用心一繆內難頓作孰謂唐室之禍非高祖為之歟讀史者惟合前後所書而觀之可見。 |
《李敬業對武氏檄辯》 |
1 | 唐駱賓王為李敬業作檄,極疏武氏過惡,武氏覽及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微笑而巳。至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在,不悅曰:「宰相何得失如此人?!」後世遂謂賓王眞能疏其過惡,武氏眞能不動聲色,萬口雷同,古今傳誦。予謂殺人之賊不問其掏摸之小尤武氏廢君篡國莫大之罪敬業起兵匡復自合引《春秋》討賊之義明一巳興唐之心迎立中宗布告天下則大功唾手而成矣顧乃舍其篡奪之罪疏其淫虐之私何足感激天下之忠臣義士耶武氏不懼良以此也今補檄文如左檄曰。 |
2 | 伏以《春秋》無將,立萬世君臣之義;漢法不道,嚴三綱亂賊之刑。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典也也。欽惟我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德繇天縱,智若神通,値隋氏之不君,受皇天之眷命義旗方舉萬民興時雨之論神武惟揚四海普春雷之震一鼓而佞臣授首再鼓而豪猾潛踪。三鼓而席卷關中四鼓而風飛隴右建德自投於陌鄕世充面縛於軍門武周則瓦解以無遺黑闥乃土崩而自盡兵威所至海沸山頽德澤所加天涵地育於是修文偃武建昭代之宏規納諫求賢追前王之盛治措疲民於袵席之上挽衰世於雍熙之歸衣食有餘盜賊化為君子刑措不用呻吟轉為謳歌葢自三代以來功德兼隆未有如我太宗皇帝者也繼而高宗嗣位累治重熙四海九州不識風塵之警,羣黎百姓咸歸禮樂之中。誠為王者再世之仁,豈比善人百年之化嗟夫祖宗正統如此其明德澤在人如此其久鳳嗣君繼統之日正天命維新之時武氏何人敢行稱亂受先帝之顧命若罔聞知摘嗣君之小疵輕行廢黜牝鷄麀鹿南面而朝玉鉤狐媚蛾眉,冶容而服衮冕。斥天家之孫子,擯棄遐方,收賊黨之宗支,布列樞要。陰陽反背,日月為之無光;首足倒垂,乾坤為之易位。誠古今所無之大變,豈臣子共見而能容?嗚呼!王莽誅夷之殃,良自取也;仲尼沐浴之請,誰其任之?敬業皇唐舊臣,元勲家子,奉先公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氣憤風雲志匡宗社特因神人同欲討賊之義誓雪臣子不共戴天之醫十萬精兵鼙鼓轟雷霆之震千群武騎旌旗耀日月之光執乎彼曲之辭賊徒破膽乘以我盈之勢天討彌張公等或叶周親或居漢地,或聞先帝託孤之命,或見新君幽秘之辱,義實難容,情不可忍,請因勤王之檄,共立復辟之勲。煉彩石以補天,乾坤定位;探虞淵而取日,宇宙生光。於是誅戮元兇,瀦其宮以示義;殄滅餘黨,赤其族而不遺。上謝九廟祖宗之靈下雪四海臣民之憤功光社稷爵誓山二河福流子孫名垂青史使天下後世仰之若伊周平勃何其偉歟若或念其富貴之私恩昧於君臣之大義徘徊岐路眷戀迷溆則有太宗之明法在焉予固不得而私也故檄。 |
《狄仁傑書死辯》 |
1 | 朱子曰:溫公舊例逆臣皆書死獨揚雄書卒某按本例《書》曰:莽大夫揚雄死至狄仁傑則甚疑之後沒奈何也書狄仁傑死或問逆臣書死正例也如仁傑者身雖仕周心實為《唐書》卒則害義而同死者疑或不顺書死則失情而懷忠者又無所勸將何處而可曰《春秋》之法為賢者論人臣失身於賊而懷忠於君者諱而不大書可也。 |
《郭子儀奢慾辯》 |
1 | 或問史稱子儀窮奢極慾而人不非之胡氏曰:窮奢極慾小人處富貴者之所為也曾謂子儀之賢而有是哉二說孰為正曰按方氏云:子儀功名太盛人主不免疑之故以聲色自汉使人知其所志不過如此而已所謂旣明且哲,以保其身者歟斯言有理足以明子儀之心矣。 |
《周世宗復姓辯》 |
1 | 《綱目》書周主之父光祿卿致仕柴守禮犯法周主不問胡氏曰:世宗不知其姓出於柴氏而守禮又亡則無責矣其父固在乃以元舅處之果何義也然則宜奈何為郭氏立後封以大國如周之杞宋而復姓曰柴,尊守禮為太上皇立柴氏宗廟以示天下則其道並行而不相椒愚按:漢宣帝為孝昭後終不追尊衛太子史皇孫光武上繼元帝亦不追尊鉅鹿南頓召宋英宗欲推尊所生司馬光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今按世宗親為太祖郭威之子,正名郭榮,進封晉王,然後繼體承統,位居九五,則世宗之有天下,實太祖傳之也。太祖不立本宗亦以世宗堪付托之埀思欲傳之萬世若世宗復姓曰柴則郭氏遂亡矣非惟太祖之靈有所不堪竊恐世宗之心亦有所不忍也或曰:異姓不嗣曰不嗣則當辭位還郭豈有受其天下而云不嗣者平然則何以處守禮曰封以大國加以殊稱如司馬公之議濮王隆其孝養如舜之處瞽叟則其道並行而不相悖矣。 |
《宋太后遺命辯》 |
1 | 宋太后杜氏臨崩謂其子太祖曰:周世宗以幼兒主天下故汝得至此汝萬歲後當傳光義光義傳廷美廷美以傳德昭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也太祖泣曰敢不如敎史臣曰皇太后而知社稷之至計愚竊以為不然孔子曰: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也《孟子》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葢惟天下重器聖人深思遠慮故順天命而有與賢與子之法與賢者宜聖宜賢惟上古●人能之下聖人一等非惟不能為葢亦不可為矣與子者必長必嫡後世有國者通行之葢守之以天所以止爭奪之心也故有君薨而世子未生之禮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雖伊尹周公之聖而終身北面孺子豈非天者素定矣乎《春秋》之時宋宣公舍其子而立穆公遂啓宋督之逆吳子諸樊兄弟約以次傳亦有專諸之禍豈非以人而亂天乎天分從違之間而禍福影響若此宋太后何人乃欲以私意而為之託言長君徼福社稷唐虞三代之法一切廢而不用太祖從而遵之史臣又從而贊之吾不知其何說也嗚呼!廷美德昭之死人皆為之恨吾獨為之福爾向使其說復行則爭奪禍興篡弑相尋國之存亡未可知也《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有天下國家者其尚鑒於此哉。 |
《皇太后以毋改子辯》 |
1 | 宋神宗崩哲宗幼高后臨朝司馬光欲去新法之害政者言者紛紛光曰皇太后以母攺子非子攺父衆議乃定愚謂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祖宗之法子孫不可變也神宗誤聽王安石山學偏見盡取祖宗之法度更張之天下騷然社稷幾您於是光入相請命太后率復舊章名正言順心安理得而光乃曰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不曰復祖宗之舊而曰改先帝之法斯言一出衆惡皆起何為者哉厥後姦臣當國假紹述之名紛紛行私盡復熙豐之弊政盡斥元祐之名賢毒被生靈禍延宗社則此言啓之也吁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可不慎哉。 |
《孟后復位辯》 |
1 | 宋徽宗初立復哲宗廢后孟氏位號論者曰:叔無復嫂之禮伊川不能决問邵伯溫伯溫曰向太后於孟氏為姑叔不可復嫂姑獨不可復婦乎眾論乃定愚謂天子者天之子也。受命於天代天理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天地萬物無所不宰前乎千萬世之是非於我乎定後乎千萬世之權度於我乎立哲宗昏庸賢后廢黜千載之下猶為之忿恨不平豈有目擊其冤而不為之伸理者乎在禮嫂叔不親授受爾天子尊立封號何礙於禮而必假母后以塞衆口者乎厥後姦臣倡邪孟氏復廢議臣十七人皆貶遠州則以大義不明有隙可乘故也嗚呼!義理無窮是非易繆為人上者其可不以格致為先務乎。 |
《張浚從祀辯》 |
1 | 宋宗澤張浚皆稱中興功臣澤當粘罕猖獗之初興師勤王屢破勍敵孤軍守汴京二年金人不敢南侵單騎降巨寇王善等得勝兵百餘萬連疏二十請帝還京志在必復中原還二帝滅金以雪讐恥雖大功未就而卒其忠誠義氣殆與烈日爭光而私過繆舉無一毫可指識者北之孔明誠無愧矣張浚忠義勳烈著於史傳者亦彬彬可稱然知人不明見事疏略功之所在過亦隨之又以私憾殺曲端忌岳飛排李綱詆趙鼎則公爾忘私之心不及澤矣《宋史》論斷曰浚量狹而不能下士智黯而不能知人誠哉是言也今浚得從功臣廟祀而澤不與焉何哉。 |
《岳飛橫字辯》 |
1 | 或問南渡諸將之才岳飛為勝然飛亦橫只欲向前厮殺朱子曰:便是若撞著周世宗宋太祖駕馭起皆是名將開橫者强梁自用暴狠無上之謂背羽父之先地之非長輒行此眞橫也偉信之滅實不朝此近橫也如此陶作亦可謂之懺痛惟二帝蒙塵中原淪所怒切當脩不顧身故長驅不回直欲滅金雪耻觀其非心天地唾手燕雲之奏實與孔明〈出師表〉同一忠憤激烈而戰勝攻取殆為過之武穆不死則復二帝取中原眞唾手爾嗚呼!天不祚宋千載痛心朱子目擊其冤而言之若此何耶惜乎世遠無從質問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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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飛悼詩辯》 |
1 | 張思廉悼岳飛《詩》曰:將軍將軍通軍術君命不受未為失大夫出疆事從權鐵馬長驅功可必功成解甲而赤墀拜表謝罪死不遲惜哉忠義重山岳知不及此良可悲愚按:是詩葢惜武穆不能成功而為此激論非至言也且武穆忠義勲烈炳如日星而賊檜猶以莫須有三字陷之死况欲逆命而成功乎若如所言則檜請命討逆朝合夕至未知武穆何以自死吾見世人頗有是其言者故著之。 |
《諫祧僖祖辯》 |
1 | 宋寧宗欲以孝宗附廟祧僖祖朱熹力諫以為僖祖宋之始祖如周后稷當百世不祧愚謂后稷敎民稼穡受封於邰實啓周家不拔之基百世不祧宜也若僖祖者乃匹夫爾徒以子孫稱帝推恩及之功德無傳非后稷比必欲本其篤生神孫之功何似宣祖篤生聖子之功歟葢自王安石倡譔朱子因之宋當以太祖為始祖不當以僖祖為始祖。 |
《劉銳一家死節辯》 |
1 | 宋理宗端平三年蒙古陷文州知州劉銳臣度不免集其家人飲藥皆死幼子六歲拜而受藥左石感動愚謂食君祿死王事人臣之正也一家老稚何為者哉使其有益於城之存亡皆死可也而空使祖先絕祀後世興悲不亦過乎或曰:無辱敵乎曰君子盡其在我者而巳餘付之天豈可盧辱而先自殺之哉故曰: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
《音韻辯》 |
1 | 宋氏景濂曰人生有聲聲有七音牙舌唇齒喉及舌齒各半是也分其清濁之倫定為角微宮商羽以至於半商半猕而天下之音盡在是矣孔子刪《詩》取其音之協者被之絃歌後世因之未嘗泥於律也梁之沈約●以四聲八病始分為平上去入號曰:類語,於是有東冬清青之分及唐以詩賦取士聲律益嚴而毫髮不敢犯矣夫音取其協韻東冬清青之分果何義乎是以我太祖高皇帝萬幾之暇詔諭詞臣定為《洪武正韻》協同析異一洗千古之陋習誠萬世臣民所當遵也今為律詩者猶泥於唐而不敢通用謂之何哉嗚呼!舍孔子弗師而師沈約不遵聖代制作而遵亡梁因襲之弊可勝嘆哉。 |
《語類辯》 |
1 | 或問《朱子語類》數千萬言,不能盡解。中有可疑者,畧質一二:如譏漢唐諸儒說道理者直是說夢,如何?曰:諸儒註解經書,推明義理,皆有功於聖門者也。特其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氣質當之,一字不明,幾於說夢。吁!孔子非漢唐諸儒,豈亦以氣質為性耶? |
2 | 不取邵子先知之術,如何?曰:邵子先知,卜筮也。吾儒先知,義理也。儒道之道,豈卜筮可竝稱哉?朱子此語最純!惜乎知而不能用也。 |
3 | 說蘇文如鮑魚,如何?曰:東坡《書》解為諸儒之最,鮑魚之說,恐未然也。 |
4 | 稱秦檜之有骨力,如何?曰:賊檜窮㐫極惡,非骨力也。 |
5 | 冀都好風水,如何?曰:南宋山西屬金,朱子疑未到也。 |
6 | 草木有知覺,如何?曰:草木有生而無知《詩》曰:樂子之無知是也或曰:《語類》與經書註傳多有不同何也曰《語類》樂子自言註傳集諸儒之議孰為正曰合孔子者為正經《語類》門人所記恐未足信曰《語類》或門人或自說要皆朱子之心聲若夫《集註》《集傳》朱子尚有未解意者皆心聲哉曰天下皆宗朱子子獨明其未盡然者竊恐語聞於朝或得罪奈何曰天下宗朱子為其明孔子之道也。孔子之道,無一毫差失,故學者於孔子不可有一毫牴牾。朱子註傳中頗與孔子不合,甚至敎學者莫看孔《易》,幾於悖矣,今若不論義理,不宗孔子,則我僣妄之罪,夫復何辭?苟以孔子為師,義理為正,則所以諄諄辯論,無非推明孔子之遂,不應空受僣妄之責。向微聖人為之宗主,雖眞知灼覺,寧敢出一語耶?於乎!卞和獻玉,刖足無悔。吾聖人大中至正之道,豈一王所可方哉?苟有相導者,尚當不避斧鉞而獻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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