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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百七十九

《卷一百七十九》[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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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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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後編卷一百七十九刑部尚書徐乾學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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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紀二十七起屠維大淵獻正月盡上章困敦六月,凡一年有竒順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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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九年春正月,陳友諒遣其黨王奉國率兵號二十萬,㓂信州路,江東亷訪使巴延巴哈迪音又自衢引兵援信,及至,遇奉國城東,力戰破走之,鎮南王子大聖努、樞密院判官席閏等迎巴延巴哈迪音入城共守,後數日,賊復來攻,巴延巴哈迪音大饗士卒,出城奮擊,又大破之,考異元史順帝紀,是年春正月甲午朔,陳友諒兵陷信州路,守臣江東亷訪副使巴延巴哈迪音力戰死之」。而忠義傳則云:「巴延巴哈迪音於正月自衢援信,大破賊,至六月而城始陷,乃自刎」。今從之。乙巳,江南行省平章以寧越既定,欲遂取浙東未下諸郡,集諸將諭之曰:「克城雖以武而定,民必以仁,吾師比入建康,秋毫無犯,故一舉而遂定。今新克婺州,正當撫恤,使民樂於歸附,則彼未下郡縣,亦必聞風而歸。吾毎聞爾等下一城,得一郡不妄殺人,輒喜不自勝,蓋為將者能以不殺為心,非惟國家所利,即身及子孫,亦䝉其福。爾等從吾言,則衆心豫附,大功可成矣」。時宋龍鳳五年也。 丙午,遼陽行省陷,懿州總管呂震死之,贈河南行省左丞,追封東平郡公。 戊申,江南將邵榮破張士誠兵於餘杭。 上都之初陷也,廣寧路總管郭嘉聞之,躬率義兵出禦。既而遼陽陷,嘉將衆巡邏,去城十五里,遇青號隊伍百餘人,紿言官軍,嘉疑其詐,俄果脫青衣變紅,嘉出馬射賊,分兵兩隊而夾攻之,殺獲甚多。嘉見賊勢日熾,孤城無援,乃竭家所有衣服財物,犒義士,以勵其勇敢,且曰:「自我祖父,有勲王室,今之盡忠,吾分內事也。況身守此土,當死生以之,餘不足恤矣」。頃之,賊至,圍城亙數十里,有大呼者曰:「遼陽我得矣,何不出降!」嘉挽弓射呼者,中其左頰,墮馬死,賊稍引退,嘉遂開西門逐之,賊大至,力戰以死。事聞,贈河南江北行省左丞,追封太原郡公,諡忠烈。嘉,字元禮,濮陽人。祖昂、父惠,俱以戰功顯。嘉由國子生登泰定進士第。其守廣寧也,招集義兵數千,教以坐作進退,號令齊一,賞罰明信,故東方諸郡,糧富兵精,稱嘉為最。察罕特穆爾命樞密院判官陳秉直與雅谷將兵二萬守冀寧。 癸丑,流星如酒盃大,有聲如雷。 乙卯,方國珍遣使奉書,獻金幣於江南。先是,平章遣典籖劉辰招諭國珍,國珍與其下謀曰:「方今元運將終,豪傑並起,惟江左號令嚴明,所向無敵,今又東下婺州,恐不能與抗,況與我為敵者,西有張士誠,南有陳友定,莫若姑示順從,藉為聲援,以觀其變」。遂遣使奉書隨辰來,獻黃金五十斤、白金百斤、金織文綺百端,於是復遣使報之,然國珍雖納欵其志,尚隂持兩端也。 戊午,江南雄峯翼元帥王遇成、孫茂先率兵攻臨安,張士誠遣其右丞李伯昇來援,茂先擊敗之,伯昇斂兵退守,茂先攻之不下,引兵還。僉院胡大海率兵攻諸暨州,張士誠守將華元帥戰敗宵遁,萬戸沈勝以衆降,遂改諸暨州為諸全州。嵊縣萬戸郝原請降於江南。二月甲子朔,張士誠復犯江隂,戰艦蔽江而下。其將蘇同僉者駐兵君山,坐胡牀東西指畫進軍狀。江南守將呉良禦之,戒諸將勿輕動。頃之,敵兵陳於江濱,良命弟禎率一軍出北門,與戰鋒纔交,復遣元帥王子名率壯士出南門合擊之,敵不能支,遂敗,擒其將陶元帥以下二百餘人,溺水死者甚衆。 癸酉,江南將邵榮攻湖州,屢敗張士誠兵,其將李伯昇斂兵退守,攻之弗克,乃還屯臨安。 辛巳,樞密副使多爾濟以賊犯順寜,命張立將精銳由紫荊關出討,命雅谷由北口出迎敵。 甲申,叛將梁炳攻辰州,守將華善擊敗之,以華善為湖廣行省參知政事。 賊由飛狐、靈丘犯蔚州。 庚寅,御史臺臣言:「先是召募義兵,費用銀鈔一百四十萬錠,多近侍、權倖冒名關支,率為虛數。乞命軍士,凡已領官錢者,立限出征」。詔從之。已而不果行。 是月,詔博羅特穆爾移兵鎮大同,以為京師捍蔽。 置大都督兵農司,仍置分司十道,專督屯種,以博羅特穆爾領之,所在侵奪民田,不勝其擾。台哈巴哈潰散之兵數萬,鈔掠山西,察罕特穆爾遣陳秉直分兵駐榆次招撫之,其首領悉送河南屯種。 三月癸巳朔,陳友諒遣兵由信州畧衢州,復遣兵陷襄陽路。 甲午,江南下令宥獄囚。 辛丑,京城北兵馬司指揮周哈喇岱與林智和等謀叛,事覺伏誅。丁巳,張士誠兵犯建德,江南將朱文忠禦之於東門,使別將潛出小北門,間道過鮑婆嶺,由碧鷄塢繞出其陣後夾擊,大破之,其衆潰去。 方國珍遣郎中張本仁以溫台、慶元三路獻於江南,且以其次子關為質。平章曰:「古者慮人不從,則為盟誓,盟誓不信,變而為質子。此衰世之事,豈可蹈之?凡人之盟誓交質者,皆由未能相信故也。今既誠心來歸,便當推誠相與,如青天白日,何自懷疑而以質子為哉!」乃厚賜關而遣之。關後改名明完。 陳友諒遣其部將趙普勝寇寧國太平縣,江南總制胡惟賢命萬戸陳允同、義士江炳叔率鄉兵五千擊敗之,獲糧一萬七千餘石。普勝復寇陵陽、石埭等縣,僉院張德勝與戰於柵江口,復破走之。 壬戌,詔定科舉流寓人名額:䝉古、色目、南人各十五名,漢人二十名。夏四月癸亥朔,汾水暴漲。 賊陷金、復等州,司徒、知樞密院事福嘉努調兵平之。 甲子,毛貴為趙君用所殺,帝以天下多故,詔卻天夀節朝賀,皇太子及羣臣屢請舉行如故,帝卒不聽,曰「俟天下安寧,行之未晚,卿等其無復言」 癸酉,江南兵復池州。初,趙普勝既陷池州,令別將守之,而自據樅陽水寨,數往來寇掠境上。元帥徐達患其侵軼,遣院判俞通海等往擊,敗之,俘其將趙牛兒等,普勝棄舟陸走,又擒其部將洪鈞等,并獲艨艟數百艘,遂復池州。 江南僉院胡大海率元帥王玉等攻紹興軍,至蔣家渡,遇張士誠兵,擊敗之,獲戰艦五十餘艘,又連戰於三山、斗門、白塔寺,皆捷,擒士誠卒五千餘人,恐其叛去,悉斬於雙溪之上。據俞本記事録。 張士誠復犯建德,駐兵大浪灘。江南將朱文忠遣兵由烏龍嶺循胥口而上,擊破之。 庚辰,江南叛將陳保二寇宜興,守臣楊國拒戰,擒保二,檻送寧越伏誅。 張士誠復遣兵争建德,據分水嶺,朱文忠遣元帥何世明擊之,破其營,斬首五百級,餘衆悉潰。 丁亥,張士誠兵犯常州,守將湯和擊敗之,擒卒千餘人。 己丑,賊陷寧夏路,遂畧靈武等處。 張士誠將李伯昇寇婺源,江南守將孫茂先擊敗之。 五月壬辰朔,以陜西行臺御史大夫旺扎勒特穆爾為陜西行省左丞相,便宜行事。 丁酉,皇太子奏請巡北邊以撫綏軍民。御史臺臣上疏固留,詔從之。壬寅,察罕特穆爾請今歲八月鄉試河南舉人及避兵儒士,不拘籍貫,依河南省元定額數,就陜州置貢院應試,從之。 宋命江南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朱元璋進為行省左丞相,承制封拜如故。據劉辰國初事蹟修入。辛亥,將還建康,召胡大海於紹興。既至,諭之曰:「寧越為浙東重地,必得其人守之。吾以爾為才,故特命爾守其衢處。紹興進取之宜,悉以付爾。宋巴延巴哈在衢州,其人多智術,實茂伊遜守處州,善用士。紹興為張士誠將呂珍所據,數郡與寧越密邇,爾宜與常遇春同心協力,伺間取之,此三人皆勍敵,不可忽也」。仍命左右司員外侯原善、都事王愷管勾欒鳳綜理錢糧軍務事。未㡬,有三人稱趙、宋子孫,請再命大海攻紹興,願為內應。丞相知其詐,命法司拷問,乃張士誠使為間,并其家屬誅之。趙宋子孫以下據國初事蹟。 山東、河東、河南及關中等處飛蝗蔽天,人馬不能行,所落溝塹盡平,民大饑。 察罕特、穆爾圖復汴梁,是月,以大軍次虎牢,先發遊騎,南道出汴南,畧歸亳、陳、蔡,北道出汴東,戰船浮於河,水陸並下,畧曹南,據黃陵渡,乃大發秦兵,出函關,過虎牢,晉兵出太行,踰黃河,俱㑹汴城下,首奪其外城,察罕特穆爾自將鐵騎屯杏花營,諸將環城而壘,劉福通屢出戰,戰輒敗,遂嬰城以守,察罕特穆爾乃夜伏兵城南,旦日遣苗軍跳梁者,畧城而東,敵傾城出追,伏兵鼓譟起,邀擊敗之,又令弱卒立柵外城以餌敵,敵出爭之,弱卒佯走,薄城西,因縱鐵騎突擊,悉擒其衆,福通自是不敢出。 先是,陳友諒弟友德營於信州城東,繞城植木柵,急攻之,巴延巴哈迪音乗夜與賊鏖戰,糧竭,矢盡而氣不少衰,有大呼於城下者,曰:「有詔參謀哈嚕丹臨城問何來?曰:「江西來」。哈嚕丹曰:「如此乃賊耳!吾元朝臣子,豈受爾偽詔?汝不聞張睢陽事乎?」僞使者不答而去。時軍民唯食草苗、茶紙,既盡,括鞾㡳煮食之,又盡,掘䑕羅雀,及殺老弱以食,然猶出兵大破賊。六月,王奉國來攻城,晝夜不息者踰旬,巴延巴哈迪音登城,麾兵拒之,已而士卒力疲不能戰,萬戸顧馬兒以城叛,城遂陷。席閏出降,大聖努哈嚕丹皆死之,巴延巴哈迪音力戰不勝,遂自刎。部將蔡誠盡殺妻子,與蔣廣奮力巷戰,誠遇害。廣為奉國所執,愛廣勇敢,使之降。廣曰:「我寧為忠死,不為降生。汝等草中一盗爾,吾豈屈汝乎?」奉國怒,磔廣於竿,廣大罵而絶。時義兵陳受戰敗,為賊所擒,亦痛罵不屈,賊焚之。先是,巴延巴哈迪音之援信州也,嘗南望泣下曰:「我為天子司憲,視彼城之危急,忍坐視乎?吾知上報天子,下拯生民,餘皆無可恤者,所念者太夫人耳」。即日入拜其母鮮于氏曰:「兒今不得事母矣」。母曰:「爾為忠臣,吾即死何憾!」鮮于氏,太常典簿樞之女也。巴延巴哈迪音因命子額森巴哈奉其母間道入福建,以江東亷訪司印送行御史臺,遂力守孤城而死。朝廷賜諡曰桓毅。 甲子,張士誠將呂珍圍諸全州,胡大海自寧越率兵救之。珍堰水以灌城,大海奪堰,反以灌珍。珍勢蹙,乃於馬上折箭求解兵,大海許之。王愷謂大海曰:「彼猾賊難信,不如因而擊之,可大勝也」。大海曰:「吾已許人而背之,不信,縱其去而擊之,不武」。遂引兵還。 是月,江南僉院俞通海攻趙普,勝不克而還,諸將患之,丞相曰:「趙普勝勇而寡謀,陳友諒挾主以令衆,上下之間,心懷疑貳,用計以離之,一夫之力耳」。時普勝有門客,頗通術數,常為普勝畫策,普勝倚為謀主,乃使人陽與客交而隂間之,又致書與客,故誤達普勝。普勝果疑客客,懼不能安,遂來歸。於是厚待客客,喜過望,傾吐其實,盡得普勝平生所為,乃重以金幣資客,潛往說友諒所親以間普勝。普勝不知見友諒使者,輒自言其功,悻悻有德色,友諒由是忌之。 秋七月壬辰朔,以遼陽賊勢張甚,起前中書右丞相綽斯嘉為遼陽行省左丞相,便宜行事。 乙巳,江南樞密院同僉常遇春率兵攻衢州,建奉天旗,樹柵圍其六門,造呂公車、仙人橋、長木梯、懶龍爪,擁至城下,髙與城齊,欲階之以登。又於大西門、大南門城下穴地道攻之。守臣亷訪使宋巴延、巴哈等悉力備禦,以束葦灌油,燒吕公車,架千斤,秤鉤懶龍爪,用長斧以斫木梯,築夾城以防穴道。遇春攻之,弗克,乃以奇兵出其不意,突入南門甕城,毀其所架砲,督將士攻圍益急。 戊申,命國王囊嘉岱、中書平章政事福嘉努、額森巴哈、知樞密院事赫哩等,統領探馬赤軍,進征遼陽。 趙君用既殺毛貴貴黨,續繼祖自遼陽入益都,丙辰,殺趙君用,遂與其所部自相讎敵。彭早住,不知所終。 是月,以張士信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八月辛酉朔,倪文俊餘黨陷歸州。 庚午,江南將朱文遜、秦友諒攻無為州,取之。 察罕特穆爾諜知汴梁城中食且盡,乃與諸將閻思孝、李克彛、呼勒齊等議,各分門而攻。戊寅夜,將士鼓勇登城,斬關而入,遂拔之。劉福通奉其主小明王從數百騎出東門遁走。仍據安豐,獲偽后及賊妻子數萬,偽官五千,符璽印章寶貨無筭,全居民二十萬。軍無所私,市不易肆。不旬日,河南悉定,獻捷京師,以功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樞密院事、陜西行臺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詔告天下。察罕特穆爾既定河南,乃以兵分鎮關陜、荊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太行,營壘旌旗相望數千里。日修車船,繕兵甲,務農積榖,訓練士卒,謀大舉以復山東。 己卯,蝗自河北飛渡汴梁,食田禾一空。 九月癸巳,以中書平章政事特里特穆爾為陜西行省左丞相,便宜行事。 江南奉國上將軍徐達、僉院張德勝率兵自無為州登陸,夜至浮山寨,擊趙普勝部將胡總管,敗之於青山,追至潛山界。陳友諒遣參政郭泰渡沙河逆戰,德勝復大破之,斬郭泰,遂克潛山縣,命詹元帥守之。 乙未,陳友諒殺其將趙普勝。初,友諒既忌普勝,又有言普勝欲歸江南者。及是,憤潛山之敗,友諒益欲殺普勝,乃詐以㑹軍為期,自至安慶圖之。普勝不虞友諒之圖,已聞其至,具燒羊出迎於鴈汊,登舟見友諒。友諒遂執而殺之,併其軍。 乙巳,以湖南北、浙東、西四道亷訪司之地皆陷,詔任其所便之地置司。 丙午夜,白虹貫天。 丁未,江南兵取衢州路。時同僉常遇春圍城兩月餘,攻擊無虛日,樞密院判張斌度不能守,密遣其下詣遇春約降。是夕,斌潛出小西門,迎大軍入城。宋巴延巴哈不知其降,猶督兵拒戰。俄而城中火起,遇春等入城,衆遂潰,總管馮浩赴水死,宋巴延已哈及院判多尼等被執。改衢州路為龍游府。 甲寅,江南遣博士夏煜授方國珍福建行省平章參政,國珉僉樞密分院事,各給符印,仍以所部兵馬城守俟命征討。煜至慶元,國珍欲不受業,已降,欲受之。又恐見制,乃詐稱疾,但受平章印,告老不任職,遇使者亦頗倨,惟國珉開院署事。 自中原䘮亂,江南漕久不通,至是河南始平,乃遣兵部尚書巴延特穆爾、戶部尚書曹履亨,以御酒、龍衣賜張士誠,徵海運糧。巴延等至杭州,傳詔令方國珍具舟以運,而達實特穆爾總督其事。既而士誠慮國珍載粟不入京,國珍又恐士誠掣其舟,乘虛襲,已互相猜疑,巴延往來開諭二人,乃奉詔。據吳寛平呉録。 冬十月庚申朔,詔京師十一門皆築甕城,造吊橋。 以方國珍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壬申,江南元帥俞廷玉率兵攻安慶,不克,卒於軍。廷玉,僉院通海父也。 張士誠兵犯江隂,江南守將呉良遣萬戶聶貴、蔡顯率衆間道出無錫、三山絶其後,士誠兵遁去。張士信既受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之命,乃大發浙西諸郡民築杭州城,分為三番,以一月更代,皆裹糧遠役,而督事長吏復藉之酷,斂鞭朴箠楚死者相望,自七月興工,至是月始畢。僚屬立碑以紀其功,比之南仲、山甫,識者嗤之。據元史及樂郊私語修入。 初,嘉興通判繆思恭當張士信來攻,楊旺扎勒命典火攻,官軍大捷。及是城杭州,士信檄思恭統所屬工徒就役,欲乘此僇辱之,俾治西北面數十百丈。思恭毎作則先人,止則後衆,勞來督罰,殊得衆心。視他所築倍堅好士,信亦無奈何。一日,巡工至其所,日已暮而工猶未輟。士信曰:「日入而息,何獨勞民如此!」思恭曰:「平章禮絶百司,猶日夕敬共王事,況小民敢偷餘晷?」士信曰:「此人口利如錐,何怪杉青閘畔烈烈偪人?」思恭曰:「今幸太尉革面,國家借此得成奬順之典,若念杉青之役,猶恨不力縱逸平章耳」。士信曰:「別駕好將息,言及杉青,猶使人肉跳不止。採樂郊私語。 十一月壬寅,江南兵取處州路。初,經畧使李國鳳至浙東,承制拜實茂伊遜為江浙行省參知政事,以守處州。江南丞相既定寧越,即命耿再成駐兵縉雲之黃龍山,謀取處州。至是,僉院胡大海帥師入境。伊遜遣元帥葉琛屯桃花嶺,參謀林彬祖屯葛渡,鎮撫陳仲賢、照磨陳安屯樊嶺,元帥胡深守龍泉以拒敵。久之,右司郎中劉基棄官而歸,伊遜無可與謀者,將士怠弛,皆無鬭志。考異元史順帝紀取處州在癸卯,今從明太祖實録。又實録於此下云:胡深叛,伊遜間道來降,具言處州兵弱易取,胡大海聞之大喜云云。錢氏辨證曰:按神道碑與行述深出,見大海在克處州之後,而實録則以為深間道來降,乃獻謀取處州,此大異也。以實録本傳考之,似當從碑與行。述胡公受實茂公國士之遇,既解甲內附,而又獻謀以取處州,此穿窬小人之為,而謂君子為之乎?蘇伯衡撰繆美列傳云:己亥十一月,美從胡公擊處州軍,據礬嶺,其地險隘,衆莫利先登。美率敢死士持梃魚貫奮擊,奪其壁以入。我師守將石抹參政棄城而竄,分兵畧定浮雲,得元帥葉琛,使諭元帥胡深,深乃出降」。然則深之降在處州既下,實、茂棄城之後彰彰矣。實茂既遁,深不得已來降,豈有背實茂來降,復獻計取處之事哉!此可以證實録一時之譌,白仲淵千載之誣矣。今從錢說,據碑傳修入,不用實録。海乃出軍,扺樊嶺,與再成合攻之,連抜桃花嶺、葛渡二砦進薄城下,宜孫戰敗,棄城走,將士皆潰散,遂克處州。胡大海部將繆美分兵畧定諸縣,得葉琛,使諭胡深曰:「丞相,天授也,士之欲立功名者,不以此時自附,將誰與僇力?且去年爾之衆,戰而大敗,今年我之師不戰而勝,則天意亦可見矣。與其阻險,偷生旦夕,何如改圖可以保富貴也!」深然之,乃出降。龍泉、慶元皆平。葉琛諭降胡深事,據蘇伯衡所撰繆美列傳修入。 戊申,陳友諒兵陷杉關。 十二月甲子張士誠以分水縣之敗,復遣其將陸元帥等據新城三溪結寨,數出寇掠江南元帥何世明擊破之,斬陸元帥以下千餘人,分水兵潰去。自是士誠不敢窺嚴、婺。 戊辰,江南丞相命僉院常遇春帥師攻杭州。杭民尚奢侈,無蓄積,時城門閉三月餘,越數日,米既盡,糟糠亦與米價等。又數日,糟糠亦盡,以油車糠餅搗屑啖之,至有合家沈於水者。城中之人飢,死十六七。採輟耕録。 知樞密院事烏蘭哈岱領台哈巴哈軍,其所部托克托與弟巴克勒穆爾時保遼州,烏蘭哈岱屯孟州。是月,與察罕特穆爾部將巴布斯等交兵。已而烏蘭哈岱獨引達勒達軍還京師,托克托等乃從察罕特穆爾。 先是,陳友諒破龍興,其偽主徐夀輝欲徙居之,友諒恐其來不利於已,遣人止其行,夀輝不得已而止,至是,夀輝復欲往,友諒仍遣人止之,夀輝不聽,引兵發漢陽,行次江州,友諒陽遣使出迎,而隂伏兵於城西門外,夀輝既入門,閉伏發,盡殺其部屬,以江州為都奉夀,輝居之,友諒自稱漢王,立王府於西門外,置官屬,自此事權一歸於友諒,夀輝但擁虛位而已。 上都宫闕既廢,是歲以後,帝不復時巡。 帝在位久,而皇太子春秋日盛,軍國之事皆其所臨決皇后竒氏,乃謀內禪,遣資政院使巴布哈諭意於丞相太平,太平不答,皇后又召太平至宮中舉酒申前意,太平終依違而已,太子欲去之,知樞密院事努爾噶聞而歎曰:「善人!國之紀也,茍去之,國將何賴乎?」數於帝前左右之,故太子之志不得逞。㑹努爾噶卒,太子遂決意去太平,以中書左丞成遵及參知政事趙中,皆太平所用,兩人去,則太平之黨孤,於是監察御史瑪珠、僧格實哩,承望風旨,嗾寳坁縣尹鄧守禮弟子初等誣告,遵中與參議蕭庸等六人皆受贓,太子命御史臺、大宗正府等官雜問之,鍛鍊使成獄,遵等皆杖死,中外寃之太平,知勢不可留,數以疾辭位。後數年,御史臺臣辯明遵等誣枉,詔給還所授宣敕。 初,江南行臺御史大夫納琳赴召,由海道入朝,扺黑水洋阻風而還。至是,復由海道趣直沽山東,俞寳率戰艦斷糧道納琳,命其子安安及同舟人拒之,破其衆於海口,遂扺京師。帝遣使勞以上尊,皇太子亦饋酒脯,而納琳感疾日亟,卒於通州,年七十有九。 京師有鴟鴞百羣,夜鳴至曉,連月乃止。居庸,關子規啼。二事據《庚申外史》修入。 錢清場鹽司㑹稽楊維楨,遷江西儒學提舉,未上,値兵亂,避地杭州,張士誠聞其名,欲見之,維楨謝不往,復書斥其所用之人,其畧曰:「閣下乘亂起兵,首倡大順,以奬王室,淮呉之人,萬口一辭,以閣下之所為,有今日不可及者,四兵不嗜殺,一也。聞善言則拜,二也。儉於自奉,三也。厚給吏祿而奸貪必誅,四也。此東南豪傑望閣下之可與有為者也。然賢人失職,四民失業者尚不少也。吾惟閣下有可畏者又不止,是動民力以搖邦本,用吏術以括田租銓於私人,不承制出納國廩不輸受降人不疑,任忠臣而復貳也。六者之中,有其一二可以喪邦,閣下不可以不省也。況為閣下之將帥者,有生之心,無死之志矣。為閣下之守令者,有奉上之道,無恤下之政矣。為閣下之親族姻黨者,無祿養之法,有行位之權矣。有假佞以為忠者有託詐以為直者,有飾貪虐以為亷良者。閣下信佞為忠,則臣有靳尚者用矣。信詐為直,則臣有趙高者用矣。信貪虐為亷良,則蹠蹻者進,隨夷者退矣。又有某繡使拜虜而乞生,某太守望敵而先退,閣下禮之為好人,養之為大老,則死節之人少,賣國之人來矣!是非一謬,黑白俱紊,天下何自而治乎?及觀閣下左右參議贊密者,未見其破切政病,規進閣下於遠大之域者,使閣下有可為之時,有可乘之勢,而訖無有成之效,其故何也?為閣下計者少,而為身謀者多也。閣下身犯六畏,釁隙多端,不有內變,必有外禍,不待智者而後知也。閣下狃於小安而無長慮,東南豪傑又何望乎?僕既老且病,爵祿不干於閣下,惟以東南切望於閣下,幸采而行之,毋蹈羣小誤人之域,則小伯可以為錢鏐,大伯可以為晉重耳,齊小白也。否則麋鹿復上姑、蘇臺始憶楊維子之言於乎晚矣。衆惡其切直,目為狂生。時四境日蹙,朝廷方倚達,實特穆爾為保障,而納賄不已。維楨上書諷之,由是不合,久之,乃徙居松江採貝闕,楊鐵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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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春正月己丑朔,察罕特穆爾請以鞏縣改立軍州萬戸府,招民屯種,從之。 御史大夫樂迪斯、中丞糾珠奏:「今後各處從宜行事官員,毋得隂挾私讐,明為舉索,輒將風憲官吏擅自遷除,侵擾行事,沮壞臺綱」。從之。己亥,夏煜自慶元還建康,言方國珍奸詐狀,非兵威無以服之。丞相曰:「吾方致力姑蘇,未暇與校」。乃遣都事楊憲、傅仲章往諭之曰:「及今能滌心改過,不負初心,則三郡之地庶㡬可保。不然,吾恐汝兄弟敗亡妻子為僇,徒為人所指笑也」。國珍不省。時宋龍鳳六年也。 癸卯,大寧路陷。 乙卯,㑹試舉人知貢舉平章政事巴圗瑪實哩、同知貢舉翰林學士承旨李好文、禮部尚書許從宗、考試官國子祭酒張翥、同考試官太常博士傅亨等奏:「舊例,各處鄉試舉人,三年一次,取三百名,㑹試取一百名。今歲鄉試所取,比前數少,止有八十八名,㑹試三分內取一分合取三十名,如於三十名外,添取五名為宜」。從之。 丙辰,五色雲見,移時。 是月,張士誠破濠州,遣其將李濟據之。據平呉録。尋又破泗、徐、邳等州。據王逢梧溪集。二月戊午朔,中書左丞相太平罷為太保,俾養疾於家,御史臺臣奏言當時事之艱危,正賴賢材之宏濟,太平以師保兼相職為宜,帝不能從,㑹陽翟王阿嚕輝特穆爾倡亂,騷動北邊,勢逼上都,皇太子乃言於帝,命太平留守上都,實欲置之死地,太平遂往有同知太常院事托歡者,太平子額森呼圗故將也,聞陽翟王將至,乃引兵縛王至軍前,太平不受,令生致闕下,北邊遂寧。初,努爾噶臥病,謂人曰:「我病固不起,而太平亦不能久,於位,可歎也!」至是,其言乃騐。 庚申,福建行省參政袁天祿遣古田縣尹林文廣以書納欵於江南,時義兵萬户賽斧丹、阿里黙丹據泉州,陳友諒兵入杉關,攻邵武、汀州、延平諸郡縣,羣盜乘勢竊發,閩地騷動,天祿知國勢不振,故遣文廣由海道來納欵,而福清州同知張希伯亦遣人請降,丞相皆厚賞之,遣還招諭。 是月,江南將徐達克高郵,尋復失之。據俞本記事録。 三月戊子朔,田豐陷保定路。 彗見東方。 江南改淮海,翼為江南等處分樞密院,以繆大亨同僉院事,總制軍民。大亨有治才,寛厚不撓,多惠愛及人,至於禁戢暴強,剖折獄訟,皆當其情,民甚悅之。 甲午,廷試進士三十五人,賜瑪珠、魏元禮等及第出身有差。 乙巳,冀寧路陷。 壬子,復拜遼陽行省左丞相綽斯嘉為中書右丞相。時帝益厭政,而宦者朴巴哈乘間用事為姦利,綽斯嘉因與結構相表裏,四方警報及將臣功狀皆壅不上聞。 是月,江南徴青田劉基、龍泉章溢、麗水葉琛、金華宋濓。至建康初,丞相至婺州,既召見,濓及克處,又有薦基及溢琛者,即遣使以書幣徵之。時總制孫炎先奉命聘基,使者再往,反不起。炎為書數千言,陳天命以諭基,基乃與三人者同至,入見丞相,甚喜,賜坐,從容問曰:「四海分争,何時而定?」溢起對曰:「天道無常,惟德是輔,不嗜殺人者能一之」。丞相稱善。基陳時務十八事,且言:「明公因天下之亂,掘起草昧間尺土,一民無所憑藉,名號甚光明,行事甚順,應此王師也。我有兩敵,陳友諒居西,張士誠居東,友諒、包饒信跨荊襄,㡬天下半,而士誠僅有邊海地,南不過㑹稽,北不過淮揚,首鼠竄伏,隂欲背元陽則附之,此守虜耳,無能為也。友諒劫君而脅其下下,皆乖怨性,剽悍輕死,不難以其國嘗人之鋒,然實數戰民疲,下乖則不驩,民疲則不附,故漢易取也。夫攫獸先猛,擒賊先強,今日之計,莫若先伐漢漢,地廣大得,漢天下之形成矣!」丞相大悅,稱先生而不名。初,基之棄官而歸也,集鄉黨以自保,避方國珍之亂者,多依以居,或說以勾踐事業,基笑曰:「生平惡國珍,士誠輩所為,今乃效尤可乎?天命行,有屬子姑待之」。及婺處已定,基置酒延客,指乾象示曰:「此豈人力也耶?」㑹孫炎使數至,乃來謁,既見退,謂人曰:「天星數騐,真可附也,願委身事之」。考異劉文成行狀云:公與魯道元、宇文公諒日縱酒㳺西湖,一日,有異雲起西北,二人以為慶雲將賦詩,公大言曰:天子氣也。應在金陵十年後,英主出其下,我當輔之。撰明史者,無不取以為美談」。錢氏實録辨證》曰:「按劉文成以至正十一年為江浙儒學副提舉,十月辭疾歸。十二年,以浙東元帥府都事從納琳哈喇,築慶元城。十三年,以行省都事從特哩特穆爾招諭方氏,與朝議不合,羈管。紹興。十六年,行省復以都事起,公與實茂謀括寇。十七年,實茂伊遜總制處州,分院治處,以公為其院經厯,又辟郡人胡深、葉琛、章溢參謀其軍事,用公等謀,盡平處盜。十八年,我兵取蘭谿,且逼婺,實茂遣胡深等救婺,不克。上既定婺,即命耿再成駐兵縉雲,以規取處,實茂遣胡深等分屯以拒王師。公雖不在行間,然未嘗不在實茂院中,實茂蓋倚之以謀我師也。實録本傳云:改行樞密院經厯,與實茂守處州,以拒國珍。當是時,實茂與耿泗國對壘於黃龍、樊嶺間,其所拒者非國珍也,國史紆其詞耳。元史:是年經畧使李國鳳至浙東承制拜宜孫為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行狀載公遷右司郎中,李國鳳上其功,不録則公之遷右司郎中,亦國鳳承制拜之也。明年己亥十二月,我兵取處,而實茂棄城去矣。公久在實茂院中,其棄官歸青田山中,或在實茂未敗之先,要亦不甚相逺也。李國鳳經畧江南上公之功在十八年十二月,王師克婺之後,行狀、實録本傳俱云棄官逃歸青田山中,以其時考之,當在十九年春夏間,去實茂敗時無㡬也。方孝孺撰孫炎傳云:上克處方欲用人,而秀民有能才者,皆伏匿山中,不肯出炎鉤致一二人,録其姓名為書,遣使者招之。而劉基、葉琛、章溢尤為處士所推。基最有名,豪俠負氣,自以為不當為他人用,使者再往,反不起,以一寳劍奉炎,炎作詩封還之,為書數千言,開諭天命,基無以答,逡巡就見,炎遂致基於京師。又蘇伯衡撰繆美傳云:處州既下,龍泉、慶元皆平,遂以胡深、葉琛、劉基入見。處平之後,公遷延避匿,待孫炎輩鉤致久之始入見,非獨以仕元日久,不欲輕為我用,亦不忍負實茂也。讀覆瓿集與實茂倡和詩公之心事,二百年後,可以想見。行狀載西湖見慶雲,謂金陵有天子氣,我當輔之。及上取金華,指乾象示人之云云:吾以為皆佐命之後,其門人子弟從而為之辭,非公之本心也。封誠意伯誥云:朕提師江左兵至,括蒼挺身來謁於金陵,歸謂人曰:天星數騐,真可附也,願委身事之。於是鄉里順化。封宏文館學士誥云:當是時,括蒼之民尚未深信爾,老卿一至山,越淸寜公之事我。太祖傾心佐命,蓋在金陵謁見之後,太祖之知公深矣。為著其梗概如此,今削去行狀。西湖占雲之說及明初野史附㑹云:預知為金陵佐命者,一槩不録,其指乾象示人之言,則與封伯誥辭天星數騐相符,殆非行狀附㑹,故仍取之。江南丞相召常遇春於杭州,遇春之出師也,丞相戒之曰:克敵在勇,全勝在謀。昔關矦號萬人敵,為呂䝉所破,為無謀也,爾宜深戒之」。及攻杭州,戰數不利,元帥劉宣、固岱及掾史商尚質皆戰死,城不得下,故遣使召還。夏四月庚申,命大司農司都事樂元臣招諭田豐,至其軍,為豐所害。 辛未,僉行樞密院事張居敬復興中州。 五月丁亥朔,日有食之,雨雹。 乙未,陳友諒將羅忠顯陷辰州。 帝欲修上都宮闕,工役大興,參議中書省事陳祖仁上疏諫止,其畧曰:「上都宮闕,創自先帝,修於累朝,自經兵火,焚燬殆盡,所不忍言,此陛下所為日夜痛心,亟圖興復者也。然今四海未靖,瘡痍未瘳,倉庫告虚,財用將竭,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廢其耕耨而荒其田畝,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以速其斃乎?陛下追惟宮闕,念兹在兹,然不思今日所當興復,乃有大於此者,假令上都宮闕未復,固無妨於陛下之寢處,使因是而違天道,失人心,或致大業之隳廢,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陛下亦安忍輕棄之乎?願陛下以愛養民力為本,以恢復天下為務,信賞必罰,以驅策英雄,親正人,遠邪佞,以圖謀治道。夫如是,則承平之觀,不日咸復,詎止上都宮闕而已乎?」疏奏,帝嘉納之。 是月,張士誠海運糧十一萬石至京師。由是方面之權悉歸士誠,丞相達實特、穆爾尸位而已。 陳友諒兵寇池州,江南將徐達等擊敗之。初,友諒既殺趙普,勝即有窺池州之意,丞相察知之,遣使謂達與常遇春曰:「友諒兵旦暮且至,爾當以五千人守城,遣萬人伏九華山下,俟彼兵臨城,城上揚旗鳴鼓發,伏兵往絶其後,破之必矣」。至是,友諒兵果至,其鋒甚鋭,直造城下城上揚旗鳴鼓,伏兵悉起,縁山而出,循江而下,絶其歸路,城中出兵夾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三千餘人。遇春欲盡殺之,徐達不從,遂以聞丞相遣使諭諸將,令釋之以為後用,至則遇春已殺之,止存三百人。丞相聞之不懌,命悉放還。 閏月丙辰朔,陳友諒率舟師攻太平,守將樞密院判花雲與朱文遜等以兵三千拒戰,文遜死之。友諒攻城三日,不得入,乃引巨舟迫城西南,士卒縁舟尾攀堞而登,城遂陷,雲被執,縛急,怒罵曰:「賊奴!爾縛吾!吾主必滅爾斮,爾為膾也!」遂奮躍大呼而起,縛皆絶奪,守者刀連斮五六人,賊怒,縳雲,於舟檣叢射之,雲至死,罵賊不絶口。院判王鼎、知府許瑗俱為友諒所執,亦抗罵不屈,皆死之。雲自濠州隸麾下,毎戰輒立奇功,因命宿衞常在左右,至是,出守太平,遂死於難,年三十九。妻郜氏,一子煒,生始三歲,戰方急,郜氏㑹家人抱兒拜家廟,泣謂家人曰:「城且破,吾夫必死。夫死,吾寧獨生!然花氏惟此一兒,為我善䕶之」。雲被執,郜氏赴水死,侍婢孫氏收其屍葬之,抱兒欲逃他所,為友諒兵所虜。文遜,丞相養子也。瑗,饒州樂平人。鼎初為院判儀真,趙忠養子,襲忠職,守太平,尋復姓王氏,至是與雲並死於難。其後追封雲為東平郡侯,瑗高陽郡侯,鼎太原郡侯,立忠臣祠於太平,命有司歲時致祭。 戊午,陳友諒殺其主徐夀輝而自立。友諒之犯太平也,挾夀輝以行,及太平既陷,急謀僭竊,乃於采石舟中使人詣夀輝前,佯為白事,令壯士持鐵鎚自後擊之,碎其首,夀輝死,友諒遂以采石五通廟為行殿,稱皇帝,國號漢,改元大義,仍以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羣下立江岸草次行禮,値大雨至,冠服皆濡濕,畧無儀節。考異:按友諒殺主,在太平陷後,元史順帝紀以其事繫五月丁亥朔,日食之下,誤也。今從明太祖實録。 庚申,陳友諒遣人約張士誠同侵建康,士誠未報,友諒自采石引舟師東下,建康大震。獻計者或謀以城降,或以鍾山有王氣,欲奔據之,或言決死一戰,戰不勝,走未晚也,獨劉基張目不言丞相心,非諸將議,乃召基入內問計,基曰:「先斬主降及奔鍾山者,乃可以破賊」。丞相曰:「先生計將安出?」基曰:「天道後舉者勝,吾以逸待勞,何患不克?明公若傾府庫以興士怒,開至誠以固人心,伏兵伺隙擊之,取威制勝以成王業,在此舉也」。丞相意益决,或議先復太平以牽制之,丞相曰:不可,彼據吾上游,舟師十倍於我,順流而下,猝難禦也。或又勸自將擊之,丞相曰:此亦不可,敵知我出門,以偏師綴我,我欲與戰,彼不交鋒,而以舟師順流,直趣建康,半日可達,吾步騎亟囘,非一日不至,縱能得達,百里趨戰,兵法所忌,皆非良策也。吾有一計,足以破之」。於是召指揮康茂才諭之曰:「有事命汝,能之乎?茂才曰:「惟所命。丞相曰:汝舊與友諒㳺,今友諒入冦,吾欲速其來,非汝不可。汝今作書偽降,約為內應,且使分兵三道,以弱其勢。茂才曰:諾。家有老閽,舊嘗事友諒,使齎書以往,必信無疑。丞相以其謀語李善長,善長曰:方憂寇來,何為更誘致之?丞相曰:失今不為,使二宼相合,吾何以支?今先破此賊,則東寇膽落矣。遂遣閽者乘小舸徑至友諒軍。友諒得書甚喜,問康公今何在?閽者曰:「見守江東橋」。又問橋何如?曰:木橋也。乃與酒食遣還,謂曰:歸語康公,吾即至」。至則呼老康為騐,閽者諾,歸具以告,丞相喜曰:賊入吾彀中矣!」乃命善長夜撤江東橋,易以鐵石。比旦橋成,有富民自友諒軍中逸歸者,言友諒問新河口道路,即令張德勝跨新河築虎口城以守之,命馮國勝、常遇春率帳前五翼軍三萬人伏石灰山側。徐達等陳兵南門外,楊璟駐兵大勝港,張德勝、朱虎率舟師出龍江關外,丞相總大軍屯盧龍山,令持幟者偃黃幟於山之左,偃赤幟於山之右,戒曰:寇至則舉赤幟,舉黃幟,則伏兵皆起,各嚴師以待。乙丑,友諒舟師至大勝港,楊璟整兵禦之,港狹,僅容二舟入,友諒以舟不得並進,遽引退,出大江,徑衝江東橋,見橋皆鐵石,乃驚疑,連呼「老康老康」無應之者,始知閽者之紿已,即與其弟號五王者,率舟千餘向龍灣,先遣萬人登岸立柵,其勢鋭甚。時酷暑,丞相衣紫茸甲張蓋督兵,見士卒流汗,命去,蓋衆欲戰,丞相曰:「天將雨,諸軍且就食,當乘雨擊之」。時天無雲,人莫之信,忽雲起東北,須臾雨,大注赤幟,舉下令抜柵諸軍競前抜柵,友諒麾其軍來争,戰方合而雨止,命發鼓鼓大震。黃幟舉馮國勝、常遇春伏兵起,徐達兵亦至。張德勝、朱虎舟師並集,內外合擊。友諒軍披靡不能支,遂大敗,潰兵走,登舟値潮退,舟膠淺,猝不能動,殺溺死者無筭,俘其卒二萬餘人。其將張志雄、梁鉉、喻興、劉世衍等皆降,獲巨艦百餘艘。友諒乘別舸脫走於其所,棄舟臥席下,得茂才所遺書,丞相笑曰:「彼愚至此,誠可嗤也」。張志雄者,本趙普勝部將,善戰,號長張,嘗怨友諒殺普勝,故龍灣之戰無鬭志。及降,言於丞相曰:「友諒之東下,盡撤安慶兵以從。今之降卒,皆安慶之兵」。友諒既敗走,安慶無守禦者」。丞相乃遣徐達、馮國勝、張德勝等將兵追友諒,又命元帥余某等將兵取安慶。德勝追及友諒於慈湖,縱火焚其舟。至采石,又與大戰,德勝死焉。國勝以五翼軍蹴之,友諒與其將張定邊出皂旗,軍號黑,旋風者迎戰,又敗之。友諒晝夜不得息,遂收餘兵,棄太平遁去,達帥舟師追至池州而還。俞元帥遂進取安慶,守之。友諒還至江州,據以為都德勝。廬州梁縣人也。 戊寅,江南兵取信州路。初,友諒之寇龍江也,丞相命胡大海直𢷬信州以牽制之,大海遣元帥葛俊率兵以往,道過衢州,都事王愷止。俊乘馹至金華,謂大海曰「廣信為友諒門戸,彼既傾國入寇,寧不以重兵為守,非大將統全軍以臨之不可。今偏師嘗敵,設若挫衂,非獨廣信,不可下吾衢,先驛騷矣」大海然之,乃親率兵攻信州。至靈溪,城中步騎數千出迎戰,大海擊敗之。督兵攻城,守者不能禦,衆潰,遂克之。先是,招安郡縣將士皆徵糧於民,名之曰寨糧」,民甚病焉。大海以聞丞相,亟命罷之。 六月己丑,命博囉特穆爾部將托克托守禦嵐、興、保德州等處。又詔今後察罕特穆爾與博羅特、穆爾部將毋得互相越境,侵犯所守信地,因而讐殺,托克托不得出嵐、興界,博囉特、穆爾亦不得侵其地。辛亥,江南更築太平城。初,太平城俯瞰姑溪,故陳友諒舟師得縁尾攀堞而登,至是常遇春復太平,乃移城去姑溪二十餘步,增置樓堞,守禦遂固。 婺州之失也,實茂伊遜弟厚孫,并其母為江南所獲,令以書招伊遜,伊遜不至。及破處州,伊遜將數十騎出走,至建寧聚兵,欲圖恢復,而所至人心已散,知事不可為,歎曰:「處州,吾所守也,今吾勢已窮,無所於往,不如還處州境,死亦為處州鬼耳」。遂以兵攻慶元縣,耿再成擊敗之。伊遜衆潰,走竹口,欲還福建,道經桃花坑,為鄉兵葉月巖等所邀擊,伊遜力戰而死。其部將李文彥收其屍,葬於龍泉。都事孫炎以聞,丞相嘉其盡忠死事,遣使祭之。復處州民所立生祠。朝廷贈伊遜集賢大學士,追封越國公,諡忠愍。 張士誠遣其將呂珍率舟師自太湖入陳瀆港,分兵三路寇長興,江南守將耿炳文禦之,遣左副元帥劉成出五里牌,總管湯泉出蔣婆橋,張珙出下新橋,泉、珙皆戰死,成與相拒一晝夜。炳文乃親率精兵與成合,遂大敗之,獲甲仗船艦甚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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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後編卷一百七十九
URN: ctp:ws276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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