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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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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筆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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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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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於崇禎戊寅四月,忽一日御門召諸推知入對,一無問難,惟五人一班,聽其自言。或語瑣碎不可了,上必云:「減省些。」或誤稱臣為知縣,或誤稱上為老大人,旋覺誤,倉皇稱老皇上者,上微笑。問畢,人給一卷,試題親灑宸翰,貼於壁,惟判題不同。蓋亦仿唐人身言書判故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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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召對推知,於姓名單上分別圈點,及卷入,復留中六七日,時位置已定矣。一日忽發送閣閱,時薛輔國觀、 歷己未,韓城人。 孔輔貞運 萬歷己未,句容人,謚文忠。 等謂聽其為政,遂置私人於前列,而抑其不悅者居後。數日旨下,皆上親定,閣擬並不允,相顧失色。
5
予為寧波司李,與同鄉慈谿令汪偉 崇禎戊辰,江寧人。國朝順治九年改謚文毅。 相善,即後殉闖文烈公也。偉先以入覲留部候考選,予時以署篆錢糧被部參罰,不敢離任。偉跨瘦馬行烈日中,為予營解,始得開復。迨入都,或語予曰:「汪舊屬,應遜若居先。」予曰:「彼位置久定,且盡心於我,奈何以負心報?」後偉得簡討,予得給諫,皆上特擢。予笑曰:「若從人言,相見汗顏矣。」
6
御擢諸詞林,皆彬彬文士,惟江西曾翰林就義 天啟乙丑,寧都人。 卷云:「各縣令拆封多私火耗,宜用司李監收。」又浙江虞翰林國鎮 崇禎戊辰,義烏人。 卷云:「宜罷諸廩生糧銀,用充兵餉。」又廣東李翰林士淳, 崇禎戊辰,程鄉人。 年耄矣,時田塚宰惟嘉 萬歷丙辰,饒陽人。 議將推知不應登臺省者先轉部曹,諸人欲疏辨,而憚以為首獲譴,遂不告士淳,首其名,士淳懼且怒,大哄。上以為首者必知名士也,士淳遂得翰林,餘四人皆授御史。四人者,任公濬、 崇禎辛未,益都人。 王公章、 崇禎戊辰,武進人。殉闖難,謚忠烈,國朝順治九年改謚節愍。 涂公必泓、 崇禎辛未,南昌人。 予叔嗣京 崇禎戊辰,興化人。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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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御試畢,臺省科道皆屬欽定,已親策十八卷,發部議行,予卷亦在內。時諸御史以例往朝房謁閣臣,孔輔貞運獨曰:「皇 「皇」字依抄本乙補。 上所發十八卷,其說皆難行,首卷更難行。」隨言屯鹽亦難行。郭侍御景昌 崇禎戊辰,洛陽人。 曰:「王道無近功,安邊永遠之法,莫過屯鹽。」貞運曰:「難其人。」景昌曰:「此屯鹽且難行,則北敵可聽其犯順,而終不掃乎?流寇可任其縱橫,而終不翦乎?」貞運曰:「愈難其人。」景昌曰:「有人不能識,不能舉,豈可以難之一字委棄?此全在執政擇人用之。」貞運怫然無以對。景昌遂具疏糾其胡塗闒懦,有「揆席豈養濟院,為彼伴食素餐之資」等語,貞運卒以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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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以國計不足,暫借民間房租一年,於是怨聲沸京城,呼崇禎為重征。猶海剛峰 名瑞,謚忠介,瓊山舉人。 疏內呼嘉靖為家淨,謂家家俱淨也。
9
予初入刑垣,鄭司寇三俊 萬歷戊戌,建德人。 獲譴歸,予就寓謁,問刑部何事最冤,三俊慘然曰:「無過盜情。若欲平反,不過云秋後處決爾。」予愕然曰:「何謂?」三俊曰:「此皆從東廠緝獲者,司官不敢反,堂官何繇反?惟擇無贓無證,情可矜疑者,緩以秋決,或可從容解網也。」相與歎息久之。三俊有清正名,下獄時,風埃暴起,翳日無光,行路莫不吁嗟。田塚宰惟嘉,以考選不公,為楊翰林士聰 崇禎辛未,濟寧人。 所糾。傳聞惟嘉素通內,故先得稿,以辨疏進,後復為士聰所糾,責以參疏未下辨疏先上之故,奉旨回奏,茫無以應,執惟嘉僕四人送鎮撫司。一時吏部重賄,俱夤夜運入錦衣,人有「吏部囊空,錦衣地重」之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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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初入刑垣,聞東廠盜最冤,每廠役獲盜,必加以五毒,擇肥而攀,俟罄擄既飽,然後呈廠。廠上疏皆歷歷有詞,不四日便下部擬,不十餘日便依樣招奏,又不四日便會官處決。曾有一盜赴市,太息云:「我賊也不曾做,如何誣我為盜?」一日,予晤刑部一司官,以平反勸,慘然曰:「不敢。」予曰:「何也?」對曰:「天下有一介不取之官,而無一介不取之吏,若一翻廠招,異日借題羅織,官吏并命矣。」一時干和招災,莫此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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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寄耳目於錦衣衛,稱為心膂大臣,托採外事以聞。吳金吾孟明,緩於害人,而急於得賄,其子邦輔尤甚,每緝獲州縣送禮單,必故洩其名,沿門索賂,賂飽乃止。東廠亦然,嘗有某知縣送銀二十四兩,求胡編修守恆崇禎戊辰,舒城人。 撰文,時尚未受,亦索千金方已。一時士大夫皆重足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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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諸招,屢奉內旨嚴駁,劉司寇之鳳 萬歷丙辰,中牟人。 懼,司官呈稿,概蓄縮不發,司官間往叩署,亦不見。刑部希哲 崇禎辛未,淳安人。 進按季摘參本,蓋故套也,發改票數四。時上意欲處之鳳,方輔逢年 天啟壬戌,遂安人。不寤,遂詰責去國。逢年嘗醉,誤以擬票直書本上,具揭請罪,上雖暫宥,心不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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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諸公素矜節義,以劾宦官為名高。後馮給諫元、 天啟壬戌,慈溪人。孫給諫晉 天啟乙丑,桐城人。 等倡為法門廣大說,於是吳儀曹昌時 崇禎甲戌,吳江人。 始與東廠比,一切行賄受賄間被緝獲,必托昌時以數千金往方免,昌時亦揚揚居功,不以為愧。予親於徐給諫耀崇禎戊辰,泰州人。 家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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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伯王文成守仁 弘治己未,餘姚人。 卒,子正億嗣,正億有二子,嫡承勳,庶承恩。及卒,承勳嗣,承勳嫡妻無出,惟妾沙氏有三子,長先進,次先達,季先道。先道以早殤無後,先進生一子業昌,先達生二子業弘、業盛。「業盛」下抄本甲有「時並無異言也。沙氏生三子後,故寵漸弛,因罪被黜」二十字。 先進子業昌夭, 抄本甲作「已,先進子業昌又夭」。 請於弟先達,欲繼其長子業弘,以待襲爵。時先達妻章氏悍,與伯嫂不相睦,厲聲曰:「何繼為?阿伯無子,襲爵應自我夫耳。抄本甲作「阿伯無子襲爵,應自我夫襲爵耳」。 繇夫及子,爵安往?」先進怒且自傷,改立今王司馬業浩 萬歷癸醜,山陰人。 親弟業洵為嗣。業洵者,守仁父華成化辛丑狀元,餘姚人。 後也。於是承勳室宇貲財並承襲祭田數百頃,皆為業洵所有。已,業浩為業洵謀,謂己非文成後,例不應襲,襲者終是先達耳。 「是」字依抄本甲增。襲爵必索產,遂誹謗先達為乞養,而另推承恩子名先通者嗣。不過謂非其爵而爵,則感出意外,自有產不問耳。由是先達與先通爭襲,數十年不決。及奉旨下撫按勘,乃予司李寧波時也,同紹李鄭瑜崇禎辛未,番禺人。 與台李張化原會審。時先達亡,惟子業弘與先通對質,予問曰:「何以前後兩子皆真,而中子獨偽?又何以無後之兩子皆真,而有後之中子獨偽?且何以沙氏既有子兼有孫,乃預知兩子一孫之或絕或殤,而中抱一乞養?」先通無以應,不過曰:「承勳曾具疏,萬歷時指先達為繼,今留中耳。」予曰:「留中疏有據乎?」先通曰:「禁地深嚴,抄本甲作「宮禁邃密深嚴」。 一字不漏,閱簡自見。」予曰:「若簡而有,則業弘父偽,爵合歸爾。若簡而無,則汝言誕,爵合歸業弘。」於是先通、業弘皆叩首承服,然實無從簡也。訊畢,化原舉首指天謂:「先通之承服,天道乎!」瑜亦歎曰:「業弘實不偽,但抄本甲「但」下有「予司李是邦」五字。 柰予鄉公祖何?」鄭廣東人,時業浩方總督鄭鄉, 抄本甲「鄭鄉」作「兩廣」。 故云。及予入刑垣,事猶未決,擬具疏稿,以伸公議。業弘不知,托葉姓者至寓,求予一言,且謂襲爵後當割二歲俸為壽。予作色曰:「若如此,不獨愧文成,且上欺君父,當立焚稿耳。」遲一月方上,旋奉旨速核。時簡承勳留中疏不得,然諸公侯皆為賄動,遂首倡去疑存信之說,以先通嗣。業弘持疏入禁地,舉刀抹頸,且云:「以留中一疏有無定兩家真偽,有原問官刑科李清可問。」疏聞,下獄擬罪,竟不問予也。先通襲爵僅四年,京城破,為闖賊所殺,業弘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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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入都後,見此番考選最為奔競,時王侍御萬象 天啟乙丑,掖縣人。 以齊人掌河南道,尤喜賄。故予同鄉數人,轉易如流,問其故,皆以賄之增減為升降耳,一時爭高下者,遂至相毆。而江右理學之藪,亦以同籍兼至戚爭高下相詈,詈毆之聲哄於長安。予入垣後,有當路問予曰:「何以江南風波乃爾,而江北獨無?」予曰:「予江南兩同籍皆以第一第二位置非詞林即科,然必不肯舍詞林就科,兩虎相鬥,遂至俱敗。予入都最晚,前三人位置已定,無計跨越,安分而已。彼居第二而不甘,予居最末而忘言,所以有今日之濫竽也。因此悟功名退步處最為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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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中書龍正, 崇禎甲戌,嘉義人。 喜談理學,屢疏條陳,皆深當上意。最後西北墾荒一疏,尤為實務。時持國計者,皆以加派為長策,龍正既疏陳其事,復著議數千言,大略謂:「金非財,惟五穀為財,興屯不足以生穀,惟墾荒可以生穀,起科不可以墾荒,惟永不起科可以墾荒。五穀生則加派可罷,加派罷則民生可安。」上特下旨取龍正議入覽,為設總理司道,專董其事。而墾屯迄無定指,竟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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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例,考選科道,內用中行評博,外用推知,自部屬改授之例出,於是六部各司官,視升郎中如錮地獄,視管繁差如坐縲紲,惟日夤緣科道為華選地。或知府司道缺出,吏部閣筆不敢升,若升一賢能往,則大怨大謗隨之,惟闒懦乃行。予嘗見襄陽知府缺,以一昏醉司官王承曾補之,到任未久城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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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例,考選科道多用甲科,乙榜則間見,明經竟絕迹矣。自一體考選之旨行,於是乙榜、明經,無人不催科,正餉雜項,無一不考成。其實甲科初選,半係腴壤,間補瘠邑,不久輒調。若乙榜、明經,大約瘠邑多於腴壤,以錢糧難完之地,而人人思為科道,求其必完,此民所以多病也。予嘗過恩縣,見乙榜令催比錢糧,血流盈,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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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即位,便嚴於錢糧,部議知府非完錢糧不得升司道,推知非完錢糧不得與考選。於是松江方郡伯岳貢、 天啟壬戌,穀城人。蘇州陳郡伯洪謐, 崇禎辛未,晉江人。 有住俸數十次,降至八十餘級者。若推、知考成錢糧,只不過京邊遼餉,後又益以雜項,時戶部堂司皆窮於磨對,惟書手為政,若得賄,便挪前推後,指未完作已完,不則已完亦未完也。故一時謠言有「未去朝天子,先來謁書手」之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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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屢用人不效,思用保舉,初所舉者,猶知名士以數奇困場屋者,最後皆銅臭。予入垣後,有求予保舉者,先議以三千兩贈,若包攬部考,為討美缺,則再以一千兩贈。予愧且忿,與解給諫學尹崇禎戊辰,興化人。 立志不保,然亦不被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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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別駕術珣, 遼王府裔。 宗室也,以欽召入京,授戶部主政,管草場。乃具疏云:「以奉旨欽召,親承召對之官,一出門外,便被戶部尚書拿去買草。」又陳給諫啟新山東武舉。 冊封某藩,賜之帶,中途失,乃具疏云:「各役言此中多狐,竊人物。」觀者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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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啟新以武舉為吏科,後轉刑科右。時宋都諫玫 天啟乙丑,萊陽人。 每入,必與言醫藥卜筮事,娓娓不倦。啟新喜甚,謂:「都掌科親我。予與同鄉,但呼老掌科,不呼老親翁,渠亦喜甚。間以事他出,托守科或代簽駕帖,俱欣然不辭。每俟予輩出,輒呼諸書手與語云:「吾亦從此中來,若爾等盡心奉公,吾官即汝官也。」」蓋啟新先又為書手,故其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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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報鈔傳有禁,故自本兵、兵垣外無知者。第聞九門俱閉,劉輔宇亮 萬歷己未,綿竹人。 戎服乘馬,閱內外城京兵,內丁持械,而行路交錯,各門列執斧執棍者各五十人,然斧闊不二寸,棍皆柳木,殊不堪用。每巷內輒有兵十人,執械坐臥,城門經數刻一啟。時塵埃蔽天,有小車騾驢載婦女老稚,其面皆如土偶之落盡金漆者。問之,云:「聞北兵來,故避入城。」薄晚見兵科鈔,亦未言兵犯某地,但見京營提督疏請鹽菜行糧,吏部請撥大臣及勛臣分守各門,司禮監、錦衣衛、都察院、吏科亦各請撥司禮監臣、錦衣衛官、御史給事分坐各門,管理城守。官催辦懸簾油燭,或請令惠安伯催督煤入城,則兵已入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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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兵南下,上召對群臣。兵科姚都諫思孝 崇禎戊辰,江都人。 面奏,謂:「北兵雖南,恐其分兵窺關,宜命總監高起潛回守,而以遏敵重任專委總督盧象昇。天啟壬戌,謚忠烈。 「意亦微矣。上疑象昇難獨任,不允。北兵以二十三日破墻子嶺,進據牛欄山。初二日,盧總督象昇以兵二千至,屯德勝門外,入覲,上賜之銀弊,慷慨以破敵自任。出朝門,楊閣部嗣昌萬歷庚戌,武陵人。 邀於直房,諷以和,象昇毅然曰:「此來不能盡孝,也須盡忠。」嗣昌知其諷也,怫然,象昇躍馬去。自此軍中所請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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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督師象昇駐德勝門外,兵甚多,屢檄高總監起潛兵合擊不至,上疏期以望夜襲敵李家橋,迄旦不見捷音,疑京兵頗有喪失。司禮內監曹化淳駐城樓上,有以首級來者,輒賞元寶一錠,令部辨驗。兵部核,西虜之首,面闊口短,東人多係遼陽,與中國無異,無可驗駁。繇是兵益殺良為功,有以濕草鞋擊去網巾痕,蒸其首使漲大充敵首者,賞雖費,敵無損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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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督師象昇故督宣、大二鎮,兵稍用命,然亦有規避去者。上以地屢失,責戰急,劉輔宇亮、楊閣部嗣昌均請督師,上乃命宇亮出,削象昇職,尋鐫其尚書秩,以侍郎總督。象昇知忤嗣昌意必為所陷,亦急欲殺賊自贖。賈莊之役,以卒六千迎敵,勢不支。虎總兵大威勸其暫避,圖再舉,不可,乃力戰死。敗報至,云象昇以紫衣雙刀奮馬出,後不知所在,忌者乘之,以為偷生。上嚴詰死狀,後得其尸,面中二鏃,身有三創。及山東顏撫軍繼祖萬歷己未,龍溪人。 等以失機立決。徐都諫耀顧予歎曰:「若象昇不死,必為肆市之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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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司馬嗣昌父鶴 萬歷辛丑。 為三邊總督,以失機逮,緣嗣昌現任關內監軍道,薄戍鶴,未幾復原秩。上之以大司馬起嗣昌也,生其父,故以奪情責報耳。嗣昌以奪情代父報,何辭?但先不請纓,後復入閣,此其罪耳。時黃翰林道周天啟壬戌,漳浦人。 等皆以奪情罪嗣昌,惟保舉監生沈壽民疏云:「嗣昌以居喪起用,業一年矣,漢儒創金革無避之說,君子猶謂罪人。令甲有墨衰從事之科,或者施於武弁,乃若遭時孔棘,寇迫門庭,君父總屬大倫,臣子勢難偏盡,則有倉皇奉命,慷慨誓師。宋劉珙之六詔不起,非所宜言,周伯禽之哭以征戎,恐在當效。下可報其先人,上即酬其殊遇。詎有支吾旦夕,安枕京畿,於以蔑天常而昧國憲若嗣昌者。」又云:「所尤痛者,乞罷之疏屢聞,而反複無慮十數,冀逭斧鉞之或加,最擅欺者,從軍之請曾見,而後先僅掇數言,預杜肺肝之如見。」又第二疏論嗣昌並及熊督文燦萬歷丁未,永寧人。 撫張獻忠 陝西膚施人。 事云:「據其籌兵,則似罄中外之精良,無當於用,而惟借力於餘孽,始克振暢天威。據其告捷,則似諸將士之俘斬,未為有無,而一恃降寇為先聲,便已鋪張殊績。」又云:「古人之剿不失撫者代有之,而要其施為,固有序也。耿弇大破張步於臨淄,僵尸相屬,步始窘促,負斧鑕於軍門,任其傳詣行在,罷十餘萬歸鄉里。馮異大破樊崇於崤底,東走宜陽,崇始棄甲兵如山,肉袒獻所得璽綬,時但待以不死,給田宅終其身。古人先剿後撫,成效章明,誠以威不極則惠不深,力不窮則心不帖耳。而為文燦者,憒然不知擒縱之有方,妄狃海上之前規,僥倖於再試。為嗣昌者,夷然不顧養癰之可慮,復將未蓋之父愆,仍襲為便圖,遵此術以往,難遠寬幾歲之限,更累數年之民,卒恐盪賊無期,而漫欲告成於旦暮,不亦誕哉。」張納言紹先萬歷丙辰,巨鹿人。 懼嗣昌怒,托言字逾格,閣不上。壽民復約其語上聞,辭不達意,遂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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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職方光拚, 天啟乙丑,德化人。 時推邊材,其出撫密雲,總監內臣鄧希詔失守封疆,自有正罪。乃縣得奸細梁四供云:「希詔嘗受敵駝馬之贈,實與敵通。」黃少參衷赤鞫,以為信。光拚列上之,希詔爭辯,下鎮撫司,悉反原招,以為道與縣鍛煉,乃逮光拚、衷赤及密雲令王應元崇禎甲戌,通州人。 云。
29
北兵方深入,山永馮撫軍任 萬歷丁未,慈溪人。 報四王子嘗徵朝鮮中創,今瘡發已死,輿歸。閣部遽以聞,已察知其偽,中外笑之,任遂解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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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兵以正月望焚王府,大驅輜重而北。時言敵既重有所忌,必多瞻顧,且無必死心,利於邀擊。然自濟至通,莫敢尾追,況截殺乎?上嚴旨令無縱出口,楊撫軍繩武崇禎辛未,宜山人。 親服戎服,執旗立口上指揮,發銃破敵,敵逡巡不出,尋繇分監內臣孫茂霖所守地脫去。人謂孫及部下皆得重賄,凡一人出,率予五兩,乃不發炮而俾之逸。夫敵亦何懼?乃以賄來,直將士不敢擊耳。茂霖後以縱敵,與鄧希詔駢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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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兵入犯,連破數十城,無敢攖者。孫總督傳庭 萬歷己未,振武縣人。 亦云:「我麾下百戰兵,為流賊望而膽落者,遇北兵輒股栗。偶一日,與北兵隔河相望,我兵詈云:「吾淫若妻女。」北兵大笑,驅營中婦女百數十出,皆紅紫成群,指與我兵曰:「此若輩婦女,盡為人淫,反欲淫人耶?」語未畢,以數十騎浮渡,我兵數千皆走,如失魂魄,蹂踐死者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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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九年八月初,北兵入塞,陳給諫啟新時派守門,有新安官生楊光先歷階而上,責以不請纓而守門。啟新慚,但答:「一死無益。」光先曰:「公以口舌得官,既荷殊恩,當有異報,乃憚一死耶?」拂衣欲出,啟新復揖之入室。光先責以先不當受職,又責以「受職後,國計民生兵馬錢糧四項絕不侃侃直言,而今日一疏,色衣穿朝,明日一疏,御街走馬,後日一疏,護日不敬。豈未為官時,天下便有許多可痛哭流涕處,一為官後,便人人遷悔改過,事事革故鼎新,天下遂到無一事可言處?」又曰:「公一味真方假藥,恕己責人,尋人小疵,搪塞了事。異日被上看破,討不得個明哲保身,思予言晚矣。」啟新怒甚。後如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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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因楊輔嗣昌請勉從眾議,然猶欲隱其名。會黃翰林道周疏駁,中寢。及北兵入犯,上撫膺歎曰:「大事幾成,為幾個黃口書生所誤,以至於此。」道周之逮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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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司馬嗣昌,值北兵交橫,羽書填積,握豪如夙構,俄頃數紙,人服其敏。但以救郭少司馬鞏 萬歷癸丑,遷安人。 戍,為姚給諫思孝所糾,遂結怨門戶,未免先私仇而後公家之急。及夤緣入閣,一手握定,凡兵部覆疏,皆自上自票,他閣臣無敢睨視,上委任之專如此。及北兵入犯,五案失機,諸臣皆駢首西市,嗣昌雖名革職,猶眷倚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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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輔宇亮自請督兵,至軍中,諸將皆不奉約束,無如之何。於是召諸將前,設席拜之,激使力戰,然驕懦如故。蓋總兵不能令偏裨,偏裨不能令士卒故也。宇亮竟獲譴。然請纓之首輔褫官,而坐嘯之薛輔國觀,反扼其吭而奪之席,此任事者所以灰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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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顏撫軍繼祖未敗時,徐都諫耀夢繼祖囚服階下,慘然捉耀手曰:「奈何?」又夢吏持一卷前,耀揭視,觸目戈戟,傷者死者纍纍紙上,又揭數頁過,旁有人謂耀曰:「若已免矣。」未幾,繼祖果以失機誅。後楊司馬嗣昌薦耀邊才,及召對,僅平平數言,示不能狀,蓋有惕於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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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兵將攻高唐,闔州紳衿惶懼。適江西解官以銀至,逼知州出庫銀,並借此項解銀合十萬饋敵,因免攻。事聞,下刑部,州之正佐官無不擬辟。時王進士正中崇禎丁丑,宛平人。 丁艱里居,以知州姻婭過從,又主簿同里人朱佳轂,以青衿館穀衙內,皆坐不能諫正擬徒,得旨云:「王正中、朱佳轂還確擬具奏。」一時堂司罔測,遂援教誘人犯法律以辟擬。予疏言之,姚輔明恭 萬歷己未,蘄水人。 不為票明,止云該部知道。後以朝審先後請宥,上悉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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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破蠡縣,有劉印妻李氏,兵欲逼污,以死拒之,被殺,既死,猶手護其衣帶不解。生員邊逢聖妻劉氏,兵欲牽之,坐地寸步不移,亦為兵斫死。時李十九歲,劉二十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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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例,六垣有差,不守科宿科。予巡視十庫,念同垣中止同年袁給諫愷 崇禎辛未,聊城人。 一人仍舊守科,夜有內官捧紅匣至科,乃處決失機督撫監鎮等官者,以事係刑垣,云非本科官不授。其實六科除兵科外,五科皆輪流入宿,以防接本,而是晚應輪宿者,又戶科辜給諫朝薦崇禎戊辰,揭陽人。 也。內官覓刑科不得,哄甚,不得已,命書手邀戶科至,而朝薦又未入,內官怒,以予是日守科,遂指名報。越數日奉旨:「李某為何不直科,自行回奏。」予商之愷,愷曰:「公不應守科,但以予回奏,若再責予回奏,予直指戶科,何疑?」予曰:「不然,若公指辜,辜必重處。惟予不應守科而守,但據實認罪,或可以勤慎邀宥耳。」是晚草疏,明晨即上,愷與朝薦俱不知也,若已置一官於度外矣。越八日旨下,竟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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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處決五案,自督撫、監軍而下,並縣令、青衿,共三十餘人,即內官所捧紅匣也,旨娓娓數十言,皆上御筆。諸臣為封疆受過,一死何辭?然子弟奴僕,俱奉旨逐出,至委骸不收數日,亦可傷也。予晤一同垣先輩云:「上初即位,欲決楊經略鎬、王撫軍化貞萬歷癸丑,諸城人。 等,閣臣或言中宮將誕,宜少寬,上曰:「祖宗封疆不能保,何有於兒孫?」遂處決。自是督撫失機,累纍駢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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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給諫作楫, 崇禎戊辰,富陽人。 為人朴訥,入兵垣後,止上三疏,一議罰,二議處。作楫時顧予歎,謂不利如是,且停封事耳。忽北兵入犯,奉旨條陳,作楫疏有「提兵十萬,逗遛不前」等語,奉旨指名,時實無提兵十萬者,知不免處,遂參高總監起潛縱兵殃民,兼為敵護送輜重,並及楊司馬嗣昌。上怒甚,塗抹不絕,至「皇上」二字,亦加一大叉。人謂必廷杖,及回話疏上,止從重議處。一時直聲動內外,然初無意建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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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一年六月十一日,諭總督東廠王之心:「今年火星逆度兩次,為災猛烈,深可驚悼。夫刑罰所以誅不仁,緝訪欲得真事,苟或加之良窳,飾虛為實,大犯命官之戒,必乾天地之和。近來人情奸者固多,讎詐者亦復不少,今後凡有首報事件,旗番止許拘人,或求親審。叮嚀刑官查質,真者據實參奏,誣者實時開釋。仍將首報之人,反坐示戒,不許徑自拿人,私行拷打。彼卑官小民,以衙門為活計,惟知嗜利,罔有良心,是以有錢者放,無錢者方來呈稟。所以真者不勝其狼狽,誣者即使放去,亦家財盡矣。甚至張冠李戴,增少為多,或久禁暗刑,或苦打屈服,可惡情狀,令人一見輒怒。全憑爾心腹近臣,以清嚴作標,虛公為準,固不可疏忽偏聽。若事果偶誤,縱或上本,仍應簡舉改正,別衙門偶有平反,亦須公聽。舊有平反原衙門無罪之例,如堅持人罪,偏執己見到底,護短遂非,輕視人命,非惟有孤任使,且損陰功。亦不許因此推諉,滋曠溺職。戒之戒之,特諭。此密諭也,不發鈔。」
43
予為寧波司李,見鄭庶常鄤 天啟壬戌,武進人。 被參下獄,時王侍御章為鄞令,鄤同邑也,語次間極薄鄤。予曰:「慎行孫宗伯萬歷乙未探花,武進人。 貴邑端人,何獨鄤?」章曰:「宗伯喜讀書,左右數人無不飽鄤賄,每宗伯閱某書,必馳報,越數日往謁,凡宗伯帳中之秘,鄤皆口誦如流。宗伯因大服,不知其陰習也。」
44
鄭庶常鄤貪橫,惟同年黃翰林道周偏信之。予以問鄤同里之賢者,咸曰:「黃嘗寓鄤家,渠皂幃瓦器,事事同荊素,每宴坐,必入詢母數四,或餐或藥,皆躬親。及黃與眷屬行,鄤又奉母親送,煦煦承顏。黃太夫人曾誚黃曰:「爾事我能如是乎?」舟發,母先辭歸,惟鄤不忍別,作數日送。一日,忽愀然撫胸曰:「吾心痛,必家慈感疾,曩恆如此。」須臾,僮至,果以太夫人病告,遂倉皇歸。原作「須臾,數僮果以太夫人病告,逆倉皇歸」,此依抄本甲改。 或曰,彼舟中母,亦假一老嫗為之。」及處決旨下,猶神色不變,徐整衣帽,先拜天,次拜二親,方就市。時監斬盧侍御世 天啟乙丑,德州人。 以他事東行,馳騎召之,往返幾二十餘里,鄤縛市曹待者踰時,慘矣。
45
靳考功光先 天啟乙丑,汾陽人。 性刻,每奉旨議處各官,皆深文巧詆,無幸脫者,時人謂吏部中有刑部。及鄭庶常鄤處決,責科道不言,一概議處。光先看語有云:「皆為不鳴之寒蟬,孰是指佞之屈軼?」於是各降級有差。次日入朝,徐都諫耀顧同官笑曰:「何蟬之多!」
46
予司李寧波,鄭庶常鄤已下獄,及奉旨處決,猶予署刑部前一日事耳。上以諸科道不早言,俱令回話,以六垣人可盡言,不專責刑科垣也。時五垣都諫升京卿近,皆憚以為首處,謂疏下刑垣,宜刑垣為首。予與同垣袁給諫愷曰:「若吾二人堅辭,是小膽也。寧以獨奏,自謝牛後之名,亦無以首奏,予人附驥之便。」遂不入五垣疏,另為一疏,皆奉旨議處。時先任宋都諫之普,崇禎戊辰,沂州人。 係薛輔國觀年姪,遂置守制、奉差、升任於不問,止處現任者,予以署篆降二級,餘皆分別帶降。某侍御以奉差先一日離京,遂免議。又某侍御以服闋補官方三日,遂降二級。
47
予入刑垣,見一切廷杖拿送並處決,必錦衣衛送駕帖至科,俟簽押持去。予初謂故套,及署印,以赴廷推歸,見校尉森列,持杖不下,一應杖官已解衣置地。予問何待,答曰:「非科簽駕帖,則不得杖耳。」然後知此為封駁設也。今僅作承行耶!予召數老書手問封駁云何,皆云不知。
48
予署篆後,見一書手把 按抄本甲「把」字傅以禮均校改為「抱」字。 冊而前請用印,予問何冊,旁一書手 按抄本甲「書手」傅以禮均校改為「書吏手」。答曰:「此名史書。」蓋匯刑部諸招疏送翰林院,為他日修實錄地也。予取閱,見中有去取,因問把冊書手:「此誰為政?」其人瞪目張口,不知所答。旁一書手曰:「若聾耳。」予不得已,以口逼耳再三呼,方點額曰:「小人為政。」予歎曰:「彼何知,誤收猶可,誤遺奈何?」因命此後鈔送皆聽予手酌。未幾予以言謫,恐又書手為政矣。
49
熊總督文燦,先撫閩寇鄭芝龍, 南安人。 張獻忠,猾虜也,屢撫不就。時少宗伯姚明恭係文燦兒女戚,聞予叔嗣京侍御疏糾留中,怒曰:「獨不聞座師姻婭耶!」明恭,湖廣人,與楊司馬嗣昌同鄉,兩人俱力主文燦說,卒致決裂,文燦駢首,而明恭致政,幸哉。
50
田貴妃幼時,父弘遇曾攜至揚州,寓予表姑閻姓家。表姑母與予語,妃性寡言,雖酷暑熱食,或行烈日中,肌無纖汗,枕席間皆有香氣。予後巡視十庫,內官復為予言,往時駕往東西二宮,暴行巷中,貴妃入,乃置篷覆其上,往來無阻。無乃祖宗用意良深,而後人未可遽變耶!又於西宮建一臺,置小洞,與上同玩月,非公事上殿,則首不加笄,每著衣,必日更數色。又上所冠平天冠,舊時多用鴉青石,而間以珠,妃則取珠大如彈丸者綴之,皆備重價購得,冠上石少珠多,所以光明炫目。
51
田妃之寵,周后頗不能容。一日,妃疏列后過,上曰:「妃可無禮於后耶!」命罰處某宮半年。其實妃不能文,上故命為之,以諷止后,又量示罰處,以存大體耳。此亦十庫內官為予言者。又云,凡東西宮對上言,皆自稱女兒。
52
上自田貴妃入宮後,凡衣鞋之類,悉用南製,貴妃母揚州人,歲製以進。又宮中燈皆以金四周,僅竅可通光,貴妃命去其一,蒙以夾紗。上甚悅,命宮中盡易之,舊製靡存矣。
53
上一日於宮中聞貴妃竊撫琴,疑之,問在家師誰,貴妃以母授對。次日即召其母入,與妃對彈,始釋然,賜而遣之。先朝后妃母罕入宮者,惟孝宗張后母金夫人時得入見,蓋繼於周而數於田也。
54
田弘遇挾貴妃寵,恣行結納。一日,邀同郡臺省共飲,中堂陳設甚盛,酒數巡,肉數簋,即止。中席後,掩門邀予輩至後堂,初以為酣飲,及明燭捲簾,則歌姬羅列,曲度新奇,達旦方啟戶出。後一二風流學士以不簡聞,予恥之,不復再往。
55
舊例,兵垣非機密邊情不密封,間有密封,五垣亦得借觀。自楊司馬嗣昌力主 議,恐別垣有言,於是先鋤異己之姚都諫思孝,而以沈樞曹迅、崇禎辛未,蓬萊人。 曾樞曹應遴 崇禎甲戌,寧都人。 等前後改入兵科,自此科員如屬員,一聽指麾矣。或旨竟發兵部,或發兵垣轉發別垣,無敢窺者。時刑垣與兵垣近,予謂兵垣諸公曰:「昔人謂耳屬於垣,今亦垣,獨不許耳屬耶?」抄本乙作「今敝垣獨不許耳屬耶」。 諸公默然。
56
張侍御孫振 崇禎戊辰,霍山人。 巡按山西,為吳撫軍甡 萬歷癸丑,興化人。 所糾,逮獄。或言欲擬戍恐甡嗔者,予曰:「不然。此事曲在孫振,彼糾一介執之文宗已誤,奈何牽及吳公?又欲指無干餉金入吳公罪,吳之糾以不得已應耳,而況於殺?安有君子以怨殺人且殺同鄉者?是薄待吳公也。」其人無以應。時徐給諫耀在坐,以爭宋、潁二公謚與予微隙,遂以予私孫振為言。立言之難如此。
57
楊副總戎德政疏請府添設守備,縣添設把總,且請裁府之通判,縣之主簿,以其俸薪改給二官,另募兵聽練。予謂:「國初止有衛所設官與軍,今以積弛不可用,已添設流官兵民,奈何又增此擾?」因言:「德政所謂守備、把總,即衛所指揮千百戶等官,而所謂府州縣之兵,亦即衛所之軍,宜綏撫巡道,集指揮以下及於應襲等員,皆比試槍法,擇其力扼虎射飲羽者,以當守備把總等官。至所謂兵,則合軍與軍餘,各簡弓馬優長者以補,而務精不務多。其官止給以通判主簿之柴薪,其軍亦稍益以民壯之工食,而祿與米銀仍資之衛所原額足矣。若不此之務,而增官增兵,可商有三:欲取科於武科,既羅布未充,欲搜官於白衣,豈鑽營無竇?則官之可商一也;欲聚兵於屯守,則雞犬難靜,既恐驚下鄉之蠶魚,欲集兵於召募,而風鶴忽傳,豈盡效當關之虎豹?則兵之可商二也;欲資餉於司農,而三空四盡之餘,既難為點金之應,欲派餉於閭閻,而剜肉敲骨之下,豈能為炊石之供?則餉之可商三也。夫創一事者,計利必兼防害,而慮遠乃可憂近。倘餉猶未裕,而遽言募兵,則已設之官可以復罷,既聚之兵難以驟散,存則駢指,割則決瘤,將奈何?臣聞神孫之於聖祖良法也,譬如作室者,稍加補葺,便成輪奐。若俯鑒臣議,按部酌行,則官即為將,軍即為兵,軍糧即為餉,一舉而三備矣。」疏上,留中。
58
予署篆時,袁同官愷忽入,預與予別,予驚問故,愷袖出一稿示曰:「已上。」余閱之,言甚激。其一言上不可過寵宗室,以魚肉小民。其二言上不宜濫開保舉,以混濁仕路。其三言上不宜贅設總監臣,以掣諸督撫肘。其四言上不宜戮辱大臣,致罪輕罰重之刑部尚書劉之鳳身罹重辟。中一段有云:「近上決意興河工,同官夏尚 崇禎辛未,大興人。 切切言之,亦未重譴也,諸臣皆不言,何耶?」末云:「輔臣薛國觀是忠是佞,更望詳察,以聽自裁,無令久妨賢路。」予閱訖,舉手賀曰:「直哉!公一身不惜,何有一官?」越數日,竟留中。或云上是時已疑國觀,故不處愷。國觀聞而銜之,每愷具一疏,不曰殊屬沽名,則曰何得市恩。若上一改票,便加降調耳。閣臣休容之度一時乃爾。
59
袁給諫愷,每具疏,皆孤行己意。時臺省以年例為升轉,然非盡公道,半鋤異己耳。愷忽具疏云:「凡科道升缺,宜一內一外,如舊制,不得越次外遷,啟排擠異己之路。」時雖奉旨未允,然前輩及瓜者皆為努目。
60
上於閣臣擬票及刑部諸招,間不適意,則或抹或叉。閣臣必繇淺之深,刑部亦繇輕之重,然上意淵微,原未可測,乃附會者之過耳。聞閣臣遇臺省諸疏微涉逆鱗,則以該部知道嘗試,若一改票,便從嚴。時刑部諸司官蓄縮尤甚,刻者加一等以防駁,巧者留一等以待駁,一駁則重,再駁則再重。甚有假此勒賄,動云上意不測者。噫!律例蕩然矣。
61
上於刑部諸招多駁,每繇輕之重,然時有繇重之輕者。如某氏女已嫁夫,夫出不歸,復寓母家。一奸棍心涎其艾,懇伊母求娶,母不允,怒甚,誘殺母並幼子。時母現懷孕,刑部援殺一家三命律,擬凌遲。上謂以孕作一命,太重,命改斬。又刑部失陷封疆一案,擬道臣李梴、天啟壬戌,蘄州人。 王鳴辟,上命改戍。又擬棄城知縣劉貫與迎賊知縣劉業嶸 崇禎丁丑,樂安人。 不時決,上命改棄城者為秋後。其矜慎如此。
62
往例,朝審時刑科必具一疏,不過故套耳。時用法慘急,故予疏有云:「近見皇上批駁諸招,或曰所擬未足蔽辜,或曰還欠確擬具奏。夫謂所以未足蔽辜,是罪浮於法,未可輕出也。謂確擬具奏,是情未合律,非必盡入也。乃讞獄者不能仰體,致舉確擬具奏與所擬未足蔽辜者,一概從輕之重,誤矣。」時閣臣見此數語,恐拂上意,止批該部知道。上以朝審大典,欲申飭數語,又發改票,閣臣疑上怒,聞擬票末句云:「李某不必襲陳。」仍不允,始改票云:「朝審矜慎,聖諭已詳,參與審各官虛公祗遵,以成明允。」上改朝審為二審,又加聖諭為十年聖諭。其精詳如此。
63
予為給諫時,每逢節慶,必在導駕列,見上升御座時,手足浮動,及下座,兩臂挺起,玉體搖曳,黃袍亦蕩漾不止,將入御屏,必回顧,率以為常。
64
上每閱章疏,必召皇太子同觀,且語之曰:「凡閱科道疏,須觀其立意,或薦剡市恩,或救解任德,此立意處。若鋪張題面,娓娓紙上者,借耳,無為所欺也。」
65
姚輔明恭致政,一詞林作詩贈別,內有「免為太廟犧」句,人哂其言。及後薛輔國觀、周輔延儒 萬歷癸醜狀元,宜興人。相繼賜死,人始以其詩為讖。
66
上好文墨,初讀史,司禮監內臣多閱史,後多延師習時藝,兼務博綜。司禮秉筆六人,名下各有六人,六部、兩直、十三省各有專司。故閣部臺省訛舛,靡不訂正者,乃閣臣多假手深年中書。淺學庸流,葫蘆依樣,一命改票,模揣周張,故為上所輕,致無煖席。
67
上感念皇生妣,從群臣請,加皇后為皇太后。時予導駕,見上御殿,悽愴動容,及奉上冊寶,以手拭淚,潸然不能止。
68
禮科徐都諫耀長軀多髯,聲氣主盟也。楊司馬嗣昌忽以邊才薦,一日上召耀與楊侍御繩武對殿前,繩武吐言如流,畫地成圖,耀平平數言耳。同鄉姚都諫思孝,生平尚氣,面尤之。耀俟思孝退,語予曰:「予書生耳,若令披甲彀弓,實不能,不能而弗自以為能,此予之能也。」
69
予同年左給諫懋第, 崇禎辛未,萊陽人。 忠正士也,言:「太夫人陳氏喜讀書,尤好談節義。予時上 「上」字依抄本乙補。疏,為 「為」字依抄本乙補。 開國靖難慘死諸忠請謚。太夫人閱之,輒擊節稱快。其好尚如此。」後懋第以兵部侍郎使北,竟不屈死,或得之母教居多。
70
徐都諫耀聲氣自矜,然時有委蛇。謝冢宰升 萬歷辛丑,德州人。 將起,言官多阻之,惟耀獨婉解得推。予曾密問曰:「何推異己耶?」耀曰:「彼羽翼已成,知其必不能遏而故阻之,此正人君子他日隱憂也,不如從而玉成。猶昔人所云寬一分則受一分之賜耳。」
71
吳儀曹昌時為大行,旁若無人。舊例,每遇考選,必同鄉諸公為政,其視同鄉葛給諫樞 崇禎辛未,丹陽人。 等,皆藐如也。及考選,得禮部,慍甚,又思攫吏部一席。樞言於太宰,急推王大行重崇禎辛未,沂州人。 上聞,故三部衙門皆不得。
72
、兵科沈給諫迅疏云「即不能如唐臣傅奕所言,命僧尼匹配,增戶口數十萬,亦宜量汰」等語,一時哄然訛傳,謂不日議行。於是京城諸尼,或易裝越城,遠匿村墟,皆以偶僧為懼。聞者莫不傳笑。
73
績溪縣民李世選自稱韓國公李善長 定遠人。 十世嫡孫,捧高皇御筆龍封,自云善長賜死後,駙馬都尉李祺 長子。 嫡子李盛慶貶績溪為民,即臨安公主 高皇長女。 出也。因主號泣上前,故賜之龍封,封面書云:「敕賜皇親外孫李盛慶,爾祖善長因國事罰貶去守龍關,二百十六春為民,依數滿我封。此旨到京,見主開拆,復忠臣勳爵護國,永遠世世不忘。劉、李、徐勳臣,保障我為主,收伐陳友諒,偽漢王,沔陽人。 天下俱服。十大功勞,秋毫無犯。洪武二十三年出給李盛慶收執。」又封內密諭末云:「勳臣善長,群臣詐稱偽,坐胡惟容,不曉自犯,向後復查,毫不干你事。李善長保障開國,十大功勞,秋毫無犯。忠臣與我股肱心腹,你為國為民,我不忍忘,天誓我常怕。你先年同劉基誠意伯,青田人。 一時敗友諒十六萬大兵。今你男李棋外孫福緣已故,止存三外孫,李盛慶長孫貶罰二百十六春為民,取復護國,准旨到京見主,復韓國公,收過家資錢糧,數萬國用養老,三萬還你開國勳臣,敕賜皇親」云云。時上辨驗龍封,云長字、二字、臣字、爵字相似,餘不盡似。又書胡惟庸為容,書祺為棋。且善長之死在洪武二十三年五月乙卯,而此又云仲春月,故閣臣以為疑。適錢少宗伯謙益 萬歷庚戌探花,常熟人。 出都,以所鈔閣中奸黨錄示宋給諫鳴梧, 萬歷己未,沂州人。且云善長之獄已有招,妻妾與火者俱有招,實錄猶多諱,安得有此?故鳴梧疏詆其偽。及下撫按查,云盛慶以三歲貶,與世選為善長後,俱實,但龍封真偽不可知。時熊給諫維典 崇禎辛未,建昌人。 先為績溪令,語予云:「自下車以來,便聞世選為善長後,龍封相傳已久,士大夫及里民俱知,非新假者。」予時為刑垣,疏請,世選方得宥逐,然已繫獄十年矣。龍封真偽卒莫能辨。惟鄭司寇三俊有批云:「若善長之功,雖百世宥之可也。」此言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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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樞曹迅,博學多才,與張樞曹若騏 崇禎辛未,登州人。 皆以邑令考選,因書帕未周,觸楊翰林士聰怒。士聰嘗語人曰:「某司李冷曹,尚以同譜,薄致殷勤,吾同里同籍,乃漠置耶?」其糾兩人以此。迅尋改兵科,楊司馬嗣昌意也。獨若騏不得,嗣昌胸中固有優劣,觀兩人末節可見。
75
塗侍御必泓在臺,日與同年王侍御範 崇禎辛未,內江人。 爭差大哄,聞於上,故範以雲南改浙江,必泓以浙江改雲南。
76
往時詞林見前輩,皆矩步僂躬,每同赴宴,非前輩帖邀則逡巡不敢至,迨推知與選氣稍驁。一日早朝,某詞林以臂格吳編修偉業,崇禎辛未榜眼,太倉人。 抑使下其前輩也。又翰林院一送卷官,以小事觸怒,笞三十,此官泣訴,前輩云無例,沈簡討延嘉 崇禎辛未,鄞縣人。 笑曰:「此某四府某太爺,未可以庶常忽視也,若笞固宜。」
77
姚給諫思孝、孫給諫晉皆氣高,遇考選,獨不與陳給諫啟新互商,啟新怒。故往者有考選預定之糾,而江南考選知縣陸自嶽 崇禎辛未,武進人。 遂以訪單書「公舉翰林」四字坐謫外。及姚、孫去國,徐都諫耀每事與之商,啟新始喜。會江北銓部缺,耀不敢坐名,以鬮置瓶中,夾取得張大行一如, 崇禎辛未,蕪湖人。 思孝深病之。其實啟新在座,唯唯而已,雖預定,亦不糾也。
78
李方伯光春 萬歷丙辰,樂清人。 破例推僉院,御史中有昔為巡按曾疏薦光春而今作屬員者,光春心歉,每御史來謁,俱往答,非體也。上廉知,不旬月罷。
79
上每於科道升京卿,必詰是邊才與否。予在刑垣時,見同官數人,皆借邊才二字鋪張數語,遂蒙欽點。然京卿外遷巡撫者,重則下獄,輕亦帶降。惟留內,不數年便至部堂。如山東顏撫軍繼祖,本舊科臣,以失機誅。又如江西解撫軍學龍,萬歷癸丑,興化人。 亦舊科臣,以錢糧帶降,不遷者九載。又如徐都諫耀,力辭邊才,不二年便以少卿轉僉都。比比皆然,上亦不能察也。
80
戴璽丞澳 萬歷癸丑,奉化人。 居鄉貪橫,後以京卿陪推巡撫,澳念先陪後正,可翹足待,非有以中上所喜,恐不點。時懲貪最嚴,遂疏陳貪利為害,上命指名具奏,倉卒無以應,再四追詰,不得已,遂參及嘉興司李文德翼、崇禎甲戌,德化人。 平遙令王凝命。 崇禎辛未,呈貢人。 德翼素有文名,而凝命則舊李福州,以強項降補。聞兩人單據,皆臨期丐取。沈給諫迅不平,疏駁之。未幾,下澳鎮撫司拷訊。或曰,吳儀曹昌時與德翼鄉試同門,頗有力,然亦自取也。
81
故李侍御應昇 萬歷丙辰,江陰人。 之舅蔡士順,自號東林鄉人,著尚論錄,凡列聲氣二百餘人。書賈攜數十部至京,時禮科徐都諫耀克己有名,恐為異己所構,遂以重價盡市之,秘不出。刊者固好事,而市者亦小膽。古有上書恥不與黨者,獨何人也?
82
陳司馬新甲 四川舉人。 入都,風埃四塞,黃霧酸鼻,見者以為不祥,後卒棄市。
83
孫冏丞三傑先為吏科,以連參溫輔體仁 萬歷戊戌,烏程人。 被謫,轉今官。時薛輔國觀日與東林諸公構,而劉都諫安萬歷己未,襄陽人。 曾先任禮垣,國觀都而安行左也。國觀往閱卷,曾駁舉人曹某卷數語,將題參,安行以伊婿,故力解。於是三傑疏發其事,謂安行以屬處,則國觀當以受屬處耳。上見疏,命取原卷進,止下安行獄,而以國觀先駁,置不問。未幾,三傑以他事為同里所牽,國觀亦挾忿屢駁,竟鬱鬱卒於官。
84
王給諫文企 崇禎戊辰,江夏人。 先以庶常散,甫得報,即丁艱歸。及服闋補官,首以民窮財盡言,奉旨降調。一生止一疏。
85
上憂國用不足,發萬歷中所儲遼參出外貿易。予時市其中者,上有微孔,色堅而味永,與他參迥異,惟吳儀曹昌時所市最多,皆取其上者。聞此番貿參,獲可數萬金。
86
蔡少司空國用 萬歷庚戌,金谿人。 以會推閣員不與,心怏怏,及召對,言曰:「近來黨比成風,國家大事皆為數人把持耳。」聲色俱激,上默然。既退,馮給諫元與予言曰:「彼欲以此激上,為點用地耳。今上無言,氣折矣。」越數日,竟入閣。
87
范廷尉復粹 萬歷己未,橫縣人。 與予比鄰,不數日大拜,予往謁,見其中庭置案奉佛像,晨昏跪拜而已。時張輔四知天啟壬戌,費縣人。 與蔡輔國用皆庸,予與同年申銓曹佳胤 崇禎辛未,永年人。後殉闖難,謚節愍,國朝順治九年改端愍。 曰:「若輩縱不能益國,或不至害人耳。」佳胤曰:「不然。彼無識又無力,聞所票擬或駁,則心手俱戰,極力附會,恐庸之害甚於忮也。」果然。
88
傅司馬宗龍 萬歷丁未,昆明人。 初入見,諄諄以民窮財盡為言,云餉不可加,兵不可增。上初云:「卿言是。」時宗龍指天畫地,言愈力,上始不悅,語宗龍曰:「卿但當料理寇敵耳。」既退,語閣臣曰:「宗龍所言,半言官唾餘,何也?」自此兵部諸疏無一俞者,未幾下獄。
89
刑科葛給諫樞曾具條陳疏,有「自禮樂工虞以及水旱盜賊,邊兵之議增議汰,京餉之額出額入,遠而治亂興亡,近而得失敗,無一非輔臣啟沃,則無一非輔臣職掌」等語,上加大圈十九,命閣臣票進,遂以說得是擬。樞見疏喜,予曰:「公禍自此始矣。」未幾,疏陳邊務,批葛某不諳。未幾,疏救劉司寇之鳳、周郡伯光夏,天啟乙丑,杞縣人。批葛某市恩,再發改票,遂降調。一時閣臣以私怨處人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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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居過邑侯周謀, 崇禎戊辰,新城人。 熊銓曹文舉 崇禎辛未,新建人。 同鄉也。曾遣二僕入都求遷,宿娼家,酒後洩言,為廠役緝獲。其與文舉一稟雲:「所送尊翁宅者,乃王者興必有名世者之數也。」又云:「敝座師首揆處業有善意。」東廠以聞,薛輔國觀甚不悅。時馮少常元飆奉差回籍,其保舉邑令秦姓者,亦以書禮饋被廠緝獲,吳儀曹昌時斂金親友,力解乃息。國觀密以聞,於是閣廠水火。而昌時自為大行,即樹東林幟。及考選時,見上於部擬各銜多所改定,諸閣臣頗得操議。於是又托國觀私人,拜為門生,然國觀疑其狡獪,弗信也,卒改科為部,仇隙日深。國觀剛愎,夙與東林為難,然不聞有貪穢聲。月前,昌時忽語人曰:「國觀輩必敗,吾已於廠遍處張四面網矣。」國觀等知之,然無如之何,不數月果敗。予曾詢錢主政位坤,崇禎辛未,長洲人。 云:「有之。」但視吏部升一美官,昌時必以小紙報東廠,云國觀得銀若干,廠皆以聞,他日賜死追贓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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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司寇淑性刻,及代劉司寇之鳳為尚書,愈深文。每語司官云:「但將應擬杖者擬徒,應擬徒者擬戍,應擬戍者擬辟,則可不駁。」故一時諸司官無不以殘刻為事。自安之道,在人之死,豈聖世所宜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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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二將張銓、彭大道,以失機先經撫臣擬戍,及事下刑部,甄司寇淑改辟,俞之。時事關兵部,楊司馬嗣昌仍擬戍,亦俞之。予心語曰:「此正可借題洗發,使上知法官深文如是,又使在下知上無意深文如是也。」故疏云:「此一事也,而忽輕忽重,非兵部縱,則刑部苛。臣為此一事言,而實不止為此一事言。」淑見疏怒,欲是兵部,則己為失入,當引罪;欲是己,則兵部為失出,亦當引罪。時嗣昌以部臣兼閣臣銜,遂不敢言而止,恨予刺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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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馬宗龍以復疏拂上意下獄,入門即索錢,及行至天下太平一門,錢盡,監門者閉不使入。宗龍徬徨門外,俟續取錢至方入。又原任謝少司馬啟光萬歷丁未,章邱人。 下獄,為牢頭索詐不遂,被擊數掌。予時以久旱,疏請寬刑,且列二事於疏末,有言「不知提牢官所司何事,而致令獄吏之貴,移為牢頭之橫」等語。時提牢官宋秋曹翼明,崇禎甲戌,山東人。 薛輔國觀門生,許秋曹璟, 崇禎戊辰,莆田人。 姚輔明恭門生也,不悅,責予以不得暗有把持,不過謂上所惡者把持,一改票即處耳,幸不改票。遂蓄怒不已。偶一日,上召甄司寇淑至,語曰:「若司官賣法,爾部即參處。」淑承旨,又曰:「若他官把持,爾部亦參處。」淑不對,退。時明恭係淑同鄉,又挾恨,從後呼淑曰:「命公參把持者,不承旨為何?」於是明恭主議於上,兩提牢官傳語於下,此淑劾予一疏所由來也。閣臣批云:「明係暗有把持,姑且回將話來。」一二同志見旨嚴,憂不測。予草疏訖,慨然曰:「吾不受賂,又不徇情,雖人非徐有功而言,則其言欲回人於生而自陷於死,無此天道也。況又有聖明可恃耶!」旨下,僅命議處,吏部復降二級照舊,竟改為降一級調用,閣臣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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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司寇淑疏下,或勸予托人兩解,予笑曰:「寧敗吾官耳!彼險且很,若以求解上聞,吾氣節墮地矣。」又郭侍御景昌素惡淑,出其數十單據授予,欲予入告,予曰:「吾為諫官時,即對天自誓,止就事論事,從不開人單據。蓋恐諫官疏下,必播之海內,若以莫須有之事玷人名節,無論是公難於自容,獨不為他人之孝子慈孫地乎?初誓固在,豈以新怨改?且有言不先,而待淑操戈方言,若聖明反詰,將何辭對?」卒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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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自入刑垣,見廠衛暨刑部日事苛殺。或上聞取數事及於寬政,則錄置案頭,入之疏內,以賡揚當開導。是歲元旦,朝賀罷,戴給諫明說崇禎辛未,滄州人。 執予手曰:「若今歲冊封矣。」予曰:「不然。近擬寬刑數疏,將次第奏,恐未聳聖聽,先觸時忌,已不能待耳。」又王給諫文企以極陳催科之害處,予往謁別,且曰:「公以薄稅斂請,予又將以省刑罰請,徐之,公先我繼耳。」果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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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降調後,金冏丞光辰 崇禎戊辰,全椒人。 為予言,往伊為侍御時,每同官以言談,則共製錦帳,不稱慰,稱賀。又胡編修守恆語予云:「往吳給諫家周,天啟乙丑,歙縣人。 以劾溫輔體仁。時先聳之言者,孫給諫晉也。往謁,蒼頭與主人皆努目視。」予聞而笑曰:「兩公言往事,吾言近事。近葛給諫樞被貶,有謂渠太癡徒拋棄好官者,今予又貶矣,彼固無帳相賀,想當代予努目耳。夫公論鬱於上,則清議明於下,今兩者俱無,世道憂也。」二公太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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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奉旨謫外,門可設羅,惟劉翰林理順, 崇禎甲戌,吳縣人。後殉國難,謚文正,國朝順治九年改謚文烈。 從未識荊,獨命騎顧予,且袖扇贈,有詩曰:「豐彩追儀鳳,好生矢拜揚。中心如皎日,世事付黃粱。湖上峰巒遠,天邊雨露長。宣公祠宇下,相對且飛觴。」時予謫補浙幕故也。又語人曰:「吾讀彼數疏,猶知逆鱗耳。」劉公,甲戌狀元,吳縣人。 為同袍二十八年,所居止茅屋。其子以庚午登賢書,偶關說一事,遂撻其子而返其物。及中鼎元,鄉人扁其門曰:「天從人願。」後殉闖賊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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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同年喬侍御可聘 崇禎辛未,寶應人。 巡浙歸,夢吾邑魏少司馬應嘉 萬歷甲辰,興化人。 書耆英會,其一自書,其二少司馬甡,其三姚都諫思孝,其四喬,其五予,皆同郡人也。時應嘉與甡致政,惟予三人現任。未幾,思孝與可聘俱謫,又未幾,予亦謫。同時徐都諫耀、顧給諫國寶,天啟壬戌,通州人。 亦同郡人也,餞予城外,慨然曰:「兩弟嗣歸耳。」予笑曰:「弗憂,喬公夢中無二公。」尋皆卒於京,惟予輩五人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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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冏少永淳 天啟壬戌,靈壽人。 先巡按陝西,劾予叔撫軍喬 萬歷己未,興化人。 遣戍。及予給諫命下,對人言輒惴惴,首謁予於宅者即永淳也。王少司馬道直天啟壬戌,旌德人。 晤予,言傅司馬宗龍入獄,為牢頭所詐。予據以入告,後以此疏為甄司寇淑反噬,奉嚴旨回話。道直又惴惴,托人言於予,求回話疏無牽及。未數年,道直總憲而永淳塚宰,乃知為大官者必須小膽。
100
凡御史至會極門上疏,必贈收本官銀三錢,六科則無,惟裹疏大紙四張而已。黃翰林道周上三疏,一言楊嗣昌不當奪情入閣,一言方一藻天啟壬戌,歙縣人。 撫北事與俺答不同,一言不必又起復陳新甲為宣大總督。其言一藻與新甲兩疏,俱在未枚卜之先,五月間已繕完,命班役投會極門,班役以道周方在枚卜,望其萬一起用,則己即為中堂。班役又知此疏一上,必忤旨不用,乃架言會極門中貴索銀八兩,道周無以應。至枚卜既下,班役絕望,乃並投三疏,故上詰道周:「當用新甲時,何不即言?直待枚卜不用乃言,明係挾私。」道周亦不能對。至召對後,語人曰:「都是幾個班役把朝廷大事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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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同籍屠翰林象美 崇禎辛未,平湖人。 有婢紅葉,因內笞箠死,或曰以不謹死。瘞之郊,忽蘇,呼聲聞於外,發視則活。錦衣衛勒象美賄不得,奏聞,尋冠帶閒住。時予以言善,同辭朝,人嘲之曰:「李給諫風節,屠翰林風流。」
102
金冏丞光辰與予別,切齒曰:「司寇毒惡乃爾,可計傾也。」予曰:「彼以計傾我,我亦以計傾彼,相當耳。出爾反爾,先賢格言,曾見周興、來俊臣輩終為牖下老乎?弟非徐有功之官,而實有功之言,今歸矣,行坐觀其敗。」不數月,果為廠緝,云受錢霖賄下詔獄,此淑攻予一事也。當淑入獄時,聞獄中紳民皆欲痛擊,葉主政國華時提牢,恐其致斃,乃以獄官房處之,命諸囚無得近,猶詬詈。數日。然受賄者實其子也。淑刻而不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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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間,諸諫官以藩幕謫者,抵任即歸,以待內遷。然初謁院道,猶用手本,冠以舊銜,而列今銜於後,院道皆辭不見。徐乃往拜,以素服迎,用主賓禮。惟項詞林煜天啟乙丑,吳縣人。 謫浙幕,獨持書投帖,仍大字,院道反往拜,葛給諫樞遂踵為故事。獨予以為自尊固體非所以共君命也,欲仍如前,會丁內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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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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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楊輔嗣昌督師討張獻忠,親作詩餞之云:「鹽梅今暫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靜,還期教養遂民生。」其屬望嗣昌若此。初敗張獻忠於瑪瑙山,幾獲,已竄入蜀,復襲破襄陽,事遂大壞。未幾,嗣昌憤悒死,或曰飲酖也。
106
凡六垣上陵歸,必送同垣棗栗等四種。又冊封回,必各送青布一疋,猶有簡朴古風。
107
凡按院出巡,用精微批,先送刑科簽押,於直隸巡按監察御史某准此,則用朱筆大直。如按院直推知法,於批後又書「候回還日繳」五大字,送中官用印。予曾顧同垣笑曰:「我輩下筆如此縱放,若上入宮,見必怒矣。」一日,果命中官至垣詰責,因告以舊例,取歷年所繳批進覽,次日發出,亦莫稽其故也。大約科臣簽押,疑代皇后為之者。
108
內臣劉若愚先為霍給諫維華、 萬歷丁丑,東光人。 楊侍御維垣 萬歷丙辰,文登人。 所糾,擬絞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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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於朝審時猶及見之獄中所著酌中志略,略次大內規制井井,而所紀客氏、魏忠賢驕橫狀,亦淋漓盡致,其為史家必採無疑。然以如此博洽宏才,而迫於太監李永貞喚召,又知永貞必敗而不能見幾托病以去,致自罹網羅,可歎也。後竟斃於獄。
110
姚都諫思孝,主持聲氣,及以謫出國門,送者傾都,應接不暇。不二月,予亦以謫行,送者寂然也,止同郡顧給諫國寶、姚都諫耀一至,飲數盃即行。孤立無倚者,喧寂迥異乃爾。豈知他日同列名賜環,而獨蒙欽點者乃予也。
111
予讀滇志,載洪武間傅天錫歷官郡守,以謫滇,遂家於滇,為傅潁公友德後,名山藏史,概皆因之。及予給諫刑科,晤傅司馬宗龍,問公信潁公後否,宗龍但云:「上世傳聞如是耳。」因憶楊學士慎正德辛未狀元,新都人。 傳內謂某方伯將聘修滇志,而因鄉士大夫有欲冒嗣友德以覬世爵者,慎不可,遂去。其言良有指也。宗龍即天錫玄孫,其曾祖良弼,嘉靖時給諫,與慎同時。欲冒嗣以覬世爵者,必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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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二年己卯,上召對候考選諸推知於中左門,命先將吏部所試奏疏大意各奏其概。韓城左邑侯懋第所奏未詳,已奏次員職名,複命懋第再奏。及諸臣各奏訖,複出禦題就試階下,又命中使設冰水一甕於側,內貯四竹筒。少頃,命中使移諸臣試桌東廊下,以避日色,其曲體若此。後御定懋第為第一,授戶科給事中。懋第與御定之劉狀元理順,俱先後死難,亦佳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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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筆記
URN: ctp:ws33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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