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石虎，字季龍，勒之從子也。祖曰㔨邪，父曰寇覓。寇覓有四子，虎第四。勒父曷朱幼而子，之故或謂之為勒弟也。年六七歲，有善相者遇之於路，曰：「此兒貌竒，有壯骨，貴不可言。」晉永興中，與勒相失。永嘉五年，劉琨送勒母王氏及虎於葛陂，時年十七矣。性殘忍，好馳獵，遊蕩無度，能左右射，尤善彈，數彈人，為軍中患。勒怒之，白母王氏曰：「此兒凶暴無度，使軍人殺之，聲名可惜，不若自除之。」勒母曰：「徤犢走車破轅，良馬須逸鞭汎駕，然後能負重致逺，且當小忍，勿便殺也。」至年十八，稍檢攝恭謹，嚴重愛士，身長七尺五寸，趫捷便弓馬，勇冠當時。至於降城陷壘，不復別斷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勒雖屢加誨責，而行意自若，然御眾甚嚴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信彌隆委以專征之任所在立功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拜征虜將軍性尤酷虐所為無道軍中有勇乾策略與已齊者因獵戲輒以事害之前後所殺甚眾勒之居襄國劉聰以虎為魏郡太守鎮鄴三臺後封繁陽侯食邑三千戶勒即大單于趙王位署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加侍中開府進封中山公及勒僭稱尊號授太尉守尚書令進封中山王食邑萬戶虎自以勳髙一時謂勒即位之後，大單于必在已，而更以授其子弘，乃深恨之。私謂其子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指授，以吾身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岳，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剋殄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于之望，當以授我，今乃以與黃吻小兒，每一憶此，令人氣塞，不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 |
| 4 | 建武元年春正月，虎廢勒子弘，群臣已下勸其稱尊號，虎下書曰：「王室多難，海陽自棄四海任重，故俛從推逼。朕聞道合乾坤者稱皇，徳協人神者稱帝。皇帝之號，非所敢稱，且可稱居攝趙天王，以副天人之望。」于是大赦境內殊死已下，改元建武，以夔安為侍中、太尉、守尚書令，郭殷為司空，韓晞為左僕射，魏槩、馮莫、張崇、曹顯為尚書，申鍾為侍中，郎闓為光祿大夫，王波為中書令，自餘文武封拜，各有差。立子邃為太子，虎以讖文天子當從東北來，于是備法駕，行自信都而還以應之，分癭陶之栁鄉立停駕縣，又分司州之河南、河東、弘農、滎陽，兗州之陳留、東燕為洛州，又改陳留郡為建昌郡，屬洛州。虎諱言勒，呼馬勒曰轡，羅勒曰香菜。時徐州從事蘭陵朱縱殺刺史郭祥，以彭城歸晉，虎遣將軍王朗討之。縱奔淮南。虎荒淫廢政，外躭營繕，使太子邃省可尚書奏事，選牧守祀郊廟，惟征伐刑斷乃親覽之。鸛雀臺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于常度。夏四月癸卯，虎率眾南遊，至臨江而還，有游騎十餘疋至歷陽，曆陽太守袁躭甚懼，表聞于晉，不言騎多少，京師大震。遣司徒王導、加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以禦之。癸丑，晉帝觀兵于廣莫門，分命諸將，遣將軍劉仕救歷陽，平西將軍趙胤屯慈湖，龍驤將軍路永戍牛渚，建武將軍王允之戍蕪湖，司空卻鑒使廣陵相陳光帥眾衛京師。俄聞趙騎至少，又退向東陽。戊午，解嚴，遂以桓宣為都督江沔、前鋒征討諸軍事、平北將軍、司州刺史、假節，鎮襄陽。虎後遣征虜將軍石遇率騎七千渡沔寇中廬，圍桓宣于襄陽，輔國左將軍毛寳、南中郎將王國、征西司馬王愆期等率荊州之眾來援，屯于章山。遇三面為地窟攻城，宣募精勇，出其不意，殺傷數百，多獲鎧馬。攻守二旬，遇軍饑疫，不克而還，宣遣步騎收南陽諸郡百姓陷沒者八千餘人，詔以宣為南陽、襄陽、新野、南鄉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毛寳為征虜將軍，戍邾城。虎以租入殷廣，轉輸勞煩，令中倉歲入百萬斛，餘皆儲之水次。晉將軍淳于安攻琅邪費縣，俘獲數千人。虎下書令刑贖之家得以錢代財帛，無錢聴以糓麥，皆隨時價，輸水次倉。秋八月，冀州八郡雨雹，大傷秋稼，糓價騰貴，銀一斤值米二斗，下書深自咎責，遣御史所在發水次倉麥，以給秋種；尤甚之處，差復一年。鸛雀臺成，賜匠各有差。九月，虎遷都鄴宮，尚書請太常告廟，虎曰：「古者將舉大事，必告宗廟，而不列社稷。尚書可詳議以聞。」公卿乃請使太尉告社稷，從之。時自去年至九月、十一月不雨，及入鄴宮，澍雨周洽，虎大恱，赦殊死已下，始制散騎常侍已上，得乗軺軒；王公郊祀，乗副車、駕四馬、龍旂八旒；朔望朝會節，乗軺軒。冬十月，羌薄句大猶保險未服，遣子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討平之。虎如長樂、衛國，有田疇不闢、桑業不修者，貶其守宰而還。是年，奉天竺佛圖澄於鄴城。 |
| 5 | 建武二年春正月，使牙門將張彌徙洛陽鍾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于鄴，虎大恱，為之赦二歲刑，賚百姓糓帛、百官爵一級。下書曰：「三載考績，黜陟幽明，斯則先王之令典，政事之通塞。魏始建九品之制，三年一清定之，雖未盡弘美，亦縉紳之清律，人倫之明鏡。從爾以來，遵用無改，先帝創臨天下，黃紙再定，至于選舉銓為首格，自不清定三載於茲。主者其更銓論，務揚清激濁，使九流咸允也。吏部選舉，可依晉氏九班選制，永為揆法。選畢，經中書門下宣示三省，然後施行之。其著此詔書于令，銓衡不奉行者，御史彈坐以聞。」冬十一月，索頭郁鞠率眾三萬來降，虎署郁鞠等十三人為親通趙王，皆封列侯，散其部眾于冀、青等六州。時眾役煩興，軍旅不息，加以乆旱糓貴，百姓饑饉，野無生草，金一斤直米二斗，銀一兩直肉一斤，流亡死者十有六七，百姓嗷然無所生賴，或掘野鼠，捕蟄燕而食之。虎使令長率丁壯隨山澤採橡捕魚，以濟老弱，而復為權豪所侵，人無所得。又料殷富之家配饑人以食之，公卿以下出糓，以助賑給，姦吏因之侵奪無已，雖有貸贍之名，而無其實。先是，孟津、河東去鄴城五里有濟北郡糓城縣糓城山，是黃石公所葬處，有人登此山，見崩土中有文石，石文鮮明，詣鄴獻之，使採取以治宮殿，遂免糓城令，以不奏聞故也。虎大起宮殿于鄴都，遂于鄴西文昌故殿處造東、西太武二殿，採糓城山文石為基，一基下五百武直宿衛，屈柱跌瓦，悉鑄銅為之，金漆圖飾焉。又徙長安、雒陽銅人置諸宮前，以華其國。城之西北有三臺，皆因城為基，巍然崇舉，其髙若山。又建九華宮，以三三為位，謂之九華，北建逍遙樓，東北建披雲樓，城門上建玳瑁樓，純用金銀裝飾，懸五色珠簾、白玊鈎帶，內有瑜石床，以玳瑁為龜甲文，鋪以十色錦繡，故名玳瑁樓。其太武殿懸紫綬于梁柱，綴玊璧于綬。又造東西宮，鄴宮南面三門，西鳳陽門髙二十五丈，上有層樓，向陽，安金鳳凰二頭于其上鎮之，其頭髙一丈六尺。東城上立東明觀，觀上加金博山，謂之鏘天。北城上有齊午樓，超出群榭，孤髙特立，其城東西七里，南北五里，飾表以磚，百步一樓。凡諸宮殿門台隅雉，皆加觀榭。層甍迭宇，飛簷拂雲，圖以丹青，色以輕素，門窓戶宇，朱柱白璧。未到鄴城六七十里，遙望苕亭，便見此門，巍若仙居。鄴城東門石橋有兩石柱，製作精妙，柱側悉鏤雲炬，上作蟠螭，甚有形勢，信為巧工。太武殿基髙二丈八尺，以文石綷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于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以漆灌瓦，金鐺銀楹，珠簾玊璧，窮極伎巧。又于太武殿前起樓，髙四十丈，結珠為簾，垂五色玊佩，風至鏗鏘，和鳴清雅。盛夏之時，登髙樓以望四極，奏金石絲竹之樂，以日繼夜。于樓下開馬埒射場，周回四百步，皆文石丹砂，及彩畫于埒旁聚金玊錢貝之寳，以賞百戲。四廂置錦幔屋柱，皆隱起為龍鳳百獸之形，雕琢眾玊，以飾楹柱，夜中往往有光明。集諸羌氐于樓上，或時亢旱，舂雜寳異香為屑，使數百人于樓上吹散之，名曰「芳塵」。台上有銅龍腹，可盛數百斛酒，使胡人于樓上噀酒，風至，望之如露，名曰「粘雨台」。引以灑塵，樓上戲笑之聲，音震鄴中。又造梁馬臺，一名笑馬臺，一名戲馬臺，一名閱馬台，在城中漳水之南，約次為臺，基髙五丈，列觀其上，虎常于此台練簡騎卒，武牙宿將雲騰，黑矟騎五千，每月朔晦，閱馬于此台。虎毎講武于其下，升觀以望之，乃于漳水之南張幟鳴鼔，列騎星羅，虎登台射哮箭一發，五千騎一時奔走，從漳水之南，齊至于臺下，隊督以下皆有班賚；虎又射一箭，五千騎又一時奔走，至于漳水之北，其五千流散攢促，若數萬人騎，皆以黑矟從事，故以黑矟為號。又以介羽漆砂，即名鬥雞臺，以鬬雞為戲。其北有臨漳宮，東有永樂宮，西有黎園宮，東南有赤橋，宮西北有紫陌宮。又有御龍、宣武、凌霄、如意四觀，皆虎遊獵燕息之所。又有聖壽堂，用玊珂八百具，抱桂丁香末以塗壁，胡桃油以塗瓦垂，金鈴萬餘個，若微風至，則聲聞十餘里。又于銅雀臺更増二丈，立一屋，連棟接簷，彌覆其上，盤迴隔之，名曰命子窟又。于屋上起五層樓，髙十五丈，去地二十丈。又作銅雀于樓巔，舒翼若飛，南列金雀，臺髙八丈，有屋一百九間；北曰氷井臺，亦髙八丈，有屋百四十間，上有氷室，室有數井，井深十五丈，冬月蔵氷；三伏之日，以氷賜大臣及蔵石墨，石墨可書，又燃之難盡，亦謂之石炭。又有粟窖及監，以備不虞，今窖上猶有石銘存焉。又起靈風台九殿于顯陽殿後，選百官州郡民女以充之。又于正會殿南面臨軒殿上施白玊床、流蘇帳，皆竊擬禮制，整法服，冠通天，佩玊璽，玄衣纁裳，畫日月火龍黼黻華蟲粉米。改車服，著逺游冠。臨軒大會，著丹紗袍；獵，著金縷合歡褲，改虎頭鞶囊為龍頭鞶囊。又改直盪冠為龍騰冠，以絳幘于襄國。又作金華殿，殿前有白龍鐏，作金龍于東廂西，向龍口又安玊盤，受玊十斛。又安金博山，蟬翼單紗里服，天曉，行禮，公執圭，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一如舊禮，充庭車馬。四月八日，九龍銜水浴太子之象，太武殿前溝水注之，浴時溝中先安銅龍，以疏其水，相去六七步，注之斷水。又安銅龜，飲穢水，出後腳，下入諸公主第溝水，亦出建春門。又有皇后浴室三間，徘徊側宇，櫨檘隱起，雕彩刻鏤，極盡粲麗。室中臨池上有石床，別為浴臺，有四時浴室，皆用瑜石珷玞為堤岸，或以琥珀車渠為瓶杓，夏則引外溝水，以納于池，池中皆以紗縠為囊，盛百雜香漬于水底，或用葛為囊；嚴氷之時，作銅屈龍數千枚，各重數十斤，燒如火色，投于水中，則池水恒溫，引浴室中，名曰燋龍溫池。又用文錦步障，縈蔽浴所，與宮人寵嬖者，解媟服宴，戲彌于日夜，名曰清嬉浴室。浴罷，洩水于宮外，水流之，所名溫香渠。渠外之人爭來汲取，得升合以歸其家人，莫不怡恱。浴室中種二長生樹，枝條交于棟上，團團作車蓋形，冬日不凋，葉大如掌，至八九月乃生華花，色白子赤，大如橡子，不中啖也，世人謂之西王母長生樹。又安盤帶十斛于二樹之間，冬月施蜀錦流蘇斗帳，又用明光錦，以白縑為裏，名曰復帳。帳之四角安純金銀，鑿鏤香爐，爇以百和香。安金蓮花，以冠帳頂。帳之四面，皆作十二章相，采色耀爛。又作沈蘇帳，帳頂亦安金蓮花，花中懸金薄織成綩囊，褁受三升，以沈香注。帳之四面，上有十二香囊，彩色亦同。又安純金龍頭，銜五色沈蘇，或用黃綈博山文錦，或用紫綈及大小明光錦，大約春秋施錦。帳表以五色絲為夾帳，夏用單紗羅，或綦文單羅，或縠文羅為單帳。織錦羅在中，尚方三署皆數百人，錦有大登髙、小登髙、大明光、小明光、大博山、小博山、大茱茰、小茱茰、大交龍、小交龍、葡萄文錦、班文錦、鳳凰錦、朱雀錦、韜文錦、桃核文錦。其御罽有豹頭文罽、鹿子罽、花罽，或青綈，或白綈，或黃綈，或緑綈，或紫綈，或蜀綈，工巧百數，不可盡名。又作雲母五明金薄莫難扇，此一扇之名也，薄打純金，如蟬翼二面，彩漆圖畫，列仙竒異鳥獸，其五明方中辟方三寸，或五寸，隨扇大小。雲母帖，其中細縷縫其際，雖掩盡而彩色明徹，看之如謂可取，故名莫難也；虎出，時常以此扇挾乗輿，或用象牙及桃枝扇，其上或作緑沈色，或作木蘭色，或作紫紺色，或作鬰金色。又作金銀鈕屈膝屏風，衣以白縑，畫文人、義士、仙人、禽獸之像，贊者皆三十二言，髙施則八尺，下施則四尺，或施六尺，隨意所欲髙下。文駕有金銀輦、雲母輦數百乗；皇后出，乗嵩輅，或乗文武玊輅，或乗朱漆臥輦，以雲母代紗，中外四梁皆通徹明亮。虎正會上御食，遊盤兩重，皆金銀參帶，百二十盞，彫飾並同，其叅帶之間，茱茰盡微如被，發近看乃得見，動遊帶則員轉也。御床獨方三丈，其餘床皆局腳，髙下六尺。後宮別妾房中有小形玉床。又有轉開床，以射鳥獸，其作褥周三丈，用錦縁之，作席以錦，雜以五香，施以五彩，線編蒲皮縁之，名五彩席，所以祭天、御坐几，悉雕漆畫，皆為五彩色。又有三人台及宮內中鏡有徑二三尺者，純金蟠龍雕飾。又有大小鏡二萬餘枚，又為曲鏡，又以胡粉和椒塗壁，名曰「椒房」。後庭服綺縠玩珍竒者萬餘人，內置女官十有八等，教宮人星占及馬步射；置女太史于靈臺，仰觀災祥，以考外太史之虛實。禁郡國不得私學星讖，敢有犯者斬。正會置三十部女鼓吹，三十步輙置一部，一部十二人，皆在平閣上，去地丈餘。又置女尚書官屬，皆著紫褲，佩玉羽儀，雜伎工巧，皆與外侔。正會殿前，作樂髙絙，龍魚鳳凰，安息五案之屬，莫不畢備。額上縁橦，至上鳥飛，左回右轉，又以橦著口齒，上亦如之。設馬車，立木橦，其車上長二尺，橦頭安兩木，伎兒各坐木一頭，或髙飛，或倒掛；又依伎兒作獼猴之形走馬上，或在脅，或在頭，或在尾，馬走如故，名為猨騎。有二銅駝如馬形，長一丈，髙一丈，足如牛尾，長二尺，脊如馬鞍，在中陽門外，夾道相向。銅鐘四枚，如鐸形，髙二丈八尺，大面廣一丈二尺，小面廣七尺，或作蛟龍，或作鳥獸，繞其上。又宮妓數千人盡著皂構，頭著神弁，如今之禮賢冠也。虎左右置直衛萬人，皆著五色細鎧，光曜奪目。虎與皇后出，常以女騎一千為鹵簿，冬日皆著紫綸巾織，熟錦褲，腰中皆著金銀鏤帶，手持雌黃，宛轉角弓，腳著五彩織成鞾，隨時游於戲馬台。虎與皇后在臺上，有詔書，以五色紙著鳳凰口中，鳳既銜詔，侍人放數百丈緋繩，轆轤回轉狀，若飛翔，飛下端門。鳳以木作之，五色文身，腳皆用金。每年三月三日，虎及皇后會，公主、妃主、名家婦女無不畢出，臨水施設帳幔，車服燦爛，走馬步射，飲宴終日。又令左校令成公段造庭燎于崇杠之末，髙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絙繳上下，虎試而恱之。正會殿庭中端門外及閶闔門前，設百二十枚燈，以鐵為之，髙皆一丈六尺。是年，魏烈帝出居於鄴，虎奉第宅、伎妾、奴婢、什物。 |
| 6 | 建武三年春正月庚辰，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九人勸虎上皇帝尊號，安等方入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二十餘人。虎惡之，腰斬成公段于閶闔門。辛巳，虎依殷周之制，稱大趙天王。初，虎衣袞冕，將祀南郊，照一大鏡，不見其首，乃大恐怖，遂不敢稱皇帝，自貶為王。至是又僭稱大趙天王，即位于南郊，大赦境內殊死已下，追尊祖㔨邪為武皇帝，父寇覓為太宗孝皇帝，立后鄭氏為天王皇后，太子邃為天王皇太子，諸子為王者，皆貶封郡公；宗室為王者，降為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太原徙人有五百餘戶叛入黑羌。武鄉長城徙人韓強獲玄玉璽，方四寸七分，龜鈕金文，詣鄴獻之，拜強騎都尉，復其一門。使人採藥于華山上，得玉版一枚，其色黑，文曰：「歲在申酉，不絕如線。歲在壬子，真人乃見。」虎以為應符之兆，大恱，夔安等又勸進曰：「臣等謹案大趙水徳，玄龜者，水之精也。玉者，古之寳也，分之數以象七政，寸之紀以準四極，昊天成命，不可乆違，輙下史官，擇吉日，具禮儀。謹昧死上皇帝尊號。」虎下書曰：「過相褒美，猥見推逼，覽増恧然，非所望也，其亟止茲議。今東作告始，自非京城內外，皆不得表慶。」中書令王波上《玄璽頌》以美之，虎以石弘時造此璽強遇而獻之。太子邃既總百揆，淫虐無道，河間公宣、樂安公韜皆有寵于虎，邃疾之如仇，虎又荒躭內遊，威刑失度邃，以事為可呈呈之，虎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不聞，複恚曰：「何以不呈？」誚責笞捶，月至再三，邃甚恨之。秋七月，邃潛謀為逆，乃稱疾不視事。虎聞邃有疾，欲往視之，先遣所親任女尚書往察，邃呼前與語，抽劍擊之，虎聞大怒，收中庶子李顏等誅之，幽邃于東宮，廢為庶人。其夜，殺邃，并其妃張氏及男女二十六人，合一棺埋之，宮臣支黨二百餘人皆伏誅，廢邃母鄭氏為東海太妃，立河間公宣為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為天王皇后。冬十一月，乙丑太白犯歲星于營室。是年，虎將李穆率騎五千送魏烈帝于大寧，其故部落多歸附之，國人復奉烈帝為代王，城盛樂而居之，以其弟昭成帝為質於趙。 |
| 7 | 建武四年春正月，虎將伐鮮卑段遼于遼西，募有勇力者三萬人，皆拜龍騰中郎。會遼遣從弟段屈云襲幽州，幽州刺史李孟退奔易京，虎以桃豹為橫海將軍，王華為渡遼將軍，統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為龍驤將軍，姚弋仲為冠軍將軍，統步騎十萬為前鋒，以伐段遼。三月，進次金臺，支雄前驅入薊，段遼所署漁陽太守馬鮑、代相張牧、上谷相侯龕等四十餘城並率眾來降，北平相陽裕帥其民千餘家登燕山以自固。雄攻安次，斬其部大人那樓竒，遼懼，率妻子宗族豪大千餘家棄令支，奔密雲山。遼左長史劉群、右長史盧諶、司馬崔恱等封其府庫，遣使請降。虎遣將軍郭泰、麻秋等帥輕騎二萬追遼，及之，戰於宻雲，獲其母妻，斬級三千，遼單馬竄險，保於平崗，遣子乞特真送表及獻名，馬虎納之，遂入令支，遷其戶二萬餘于雍、司、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者，皆擢敘之。先是，北單于乙回為鮮卑敵那所逐，既平遼西，遣其將李穆擊敵那，破之，復立乙回而還。虎入遼宮，論功封賞將士各有差。陽裕詣軍門降，即拜北平太守。夏四月，初，慕容皝與段遼有隙，遣使稱藩于虎，陳遼宜伐，請盡眾來會。及軍至令支，皝師不出，虎以皝不會兵攻遼而自專其利，謀將伐之，佛圖澄曰：「燕，福徳之國，未可加兵。」虎作色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眾戰，誰能禦之？區區小豎，何所逃也。」太史令趙攬固諌曰：「燕地歲星所守，行師無功，必受其禍」。虎怒，鞭之，出為肥如長。虎遣使四出，招誘民夷，燕成周內史崔燾、居就令游泓、武原內史常霸、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宋晃等皆應之，凡得三十六城。戊子，進逼棘城，不拔。壬辰，引退，皝遣子恪率胡騎三千晨出挑戰，諸門皆若有師出者，四面如雲，虎大驚，棄甲逃遁，惟游擊將軍石閔一軍獨全。于是召趙攬復為太史令，虎還自令支，過易京，惡其固而毀之，因謁石勒墓，朝其群臣於襄國建徳前殿，複從徵文武有差。至鄴，設飲至之禮，賜俘徧于丞郎，以劉群為中書令，盧諶為中書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節、都督六夷諸軍事、冠軍將軍，封西平郡公。石閔言于虎曰：「蒲洪雄俊驍果，其諸子並非常才，宜宻除之。」虎不納，待之愈厚。虎謀伐昌黎，遣渡遼將軍曹伏將青州之眾渡海，戍蹋頓城，無水而還，因戍于海島，運糓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糓三十萬斛詣髙句驪，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眾萬餘屯田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以謀擊燕，掠縁海諸縣，所在殺戮。五月，使太子宣率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餘級。六月，冀州八郡大蝗，司隸請坐守宰，虎曰：「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徳所致，而欲委咎守宰，豈禹湯罪已之義耶？司隸不進讜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無辜，所以重吾之責也。可白衣領司隸」加子司徒韜金鉦黃鉞，鑾輅九旒。虎使襄城公涉歸、上庸公日歸率眾戍長安，二歸告鎮西將軍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虎大怒，追廣至鄴，殺之。冬十二月，段遼自宻雲山遣使詐降，虎信之，使征東將軍麻秋率眾三萬，百里郊迎，敕秋曰：「受降如待敵，將軍慎之。」乃以尚書左丞陽裕，遼之故臣，使為秋司馬。遼又遣使降于慕容皝曰：「胡貪而無謀，吾今請降求迎，彼終不疑也。若伏重軍以要之，可以得志。」皝遣慕容恪伏精騎七千于密雲山，大敗秋于三藏口，死者十六七，秋步走得免，陽裕為燕所執。虎聞秋敗，驚怒，方食吐哺，削秋官爵。是時百姓因佛圖澄率多奉佛，皆營造寺廟，削髪出家，虎以真偽雜揉，多往愆過，乃下書問中書令曰：」佛號世尊，國家所奉。閭里小人無爵秩者，應得事佛與否？又沙門皆應髙潔貞正，行能精進，然後可為道士。今沙門甚眾，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可料簡，詳議真偽。中書著作郎王度等奏曰：」夫王者郊祀天地，祭奉百神，載在祀典，禮有常饗。佛出西域，外國之神功，不施民，非天子諸華所應祠奉。往者漢明感夢，初傳其道，惟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今大趙受命，率由舊章，華戎制異，人神流別，外不同內，享祭殊禮，華夏服禮不宜雜錯，國家可斷漢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其趙人為沙門者，還從四民之服。中書令王波同度所奏。虎以澄故，下書曰：「度議云佛是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可宜奉。朕生自北鄙，忝當期運，君臨諸夏，至于饗祀，應從本俗。佛是戎神，所行兼奉。夫制由上行，永世作則，茍事允無虧，何拘前代？其夷趙百姓有舍于淫祀樂事佛者，悉聽為道士。」于是慢戒之徒因之以勵。是年，魏烈帝疾病，命諸大人迎昭成立之。既卒，諸大人梁蓋等以新有大故，昭成在逺，來未可必，比至之間，恐生變亂，宜立長君，以鎮眾望。而烈帝次弟屈剛猛多詐，不如屈弟孤寛和仁厚，乃相與殺屈而立孤。孤曰：「吾兄居長，自應繼立，吾安可越次而居大業？」乃自詣鄴，奉迎昭成，請身留為質，虎義而俱遣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