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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識》[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上》

1 崇禎一
2 上為信王時,曾夢烏龍蟠殿柱。又偶遊本宮花園,園有二井,相離甚遠,上戲汲於井,得金魚一尾,再汲一井,復得一尾,活潑光曜。左右皆知其異,秘不敢言。
3 熹宗初即位,上猶在稚齡,忽問曰:「這個官兒我可做得否?」熹宗曰:「我做幾年時,當與汝做。」人以其言為讖。
4 熹宗大漸,逆璫魏忠賢方柄事,懿安皇后召上入繼大統,戒勿用宮中食。上從周戚畹奎處作麥飯,袖而食之。
5 上即位數日,大璫王體乾、魏忠賢侍。問及立枷事,體幹奏曰:「非大奸巨惡,法所不能治者,弗用。」上蹙然曰:「雖如此言,亦太慘矣。」忠賢默然,遂傳免。
6 上初即位,以內臣崔文昇用泄藥致光廟晏駕,欲殺之,忽內宮嘩囂不可止,上問故,曰:「崔官兒好人,理不應殺。」上命免其死。越數日,徐訪內臣為首數人,皆杖殺之。
7 上聰明天縱,初即位時,視諸臣每有不足之意。一日,召對諸臣,無一語當聖意,上曰:「此就是召對了麼?」
8 上每言欲法堯舜,有以漢孝文相方者,猶目為中主。一日,輔臣語及唐太宗,上曰:「太宗掃盪群雄,朕愧無其才,若閨門無序,家法蕩然,朕羞稱之矣。」
9 上初即位,倪侍御文煥 萬歷己未,江都人。 以附崔呈秀 萬歷癸丑,薊州人。 削奪歸,同鄉喬中書可聘往謁,文煥神色沮喪,若悔前非者。可聘曰:「他無論,若楊、左二公,以忤璫罹禍,君子也,公糾之,何故?」文煥曰:「一時有一時之君子,一時有一時之小人。我居言路時,舉朝皆吳楊、左諸人,我自糾小人耳。如今看起,元來是兩個君子。」
10 吳侍御甡初入臺班,獨行無倚。趙太宰南星欲以年例處之,不得已,乃薦方侍御震孺 萬歷癸丑,壽州人。 等,以釋其疑。後魏、崔專政,又以三案有疏,借例推削奪楊侍御維垣,攻魏、崔時,猶以故意疏薦,及再入臺班,始風節矯矯,以彈擊稱雄。
11 予壬戌赴公交車,見張司馬鶴鳴 萬歷壬辰,潁川人。 以及臺省部郎,皆與熊經略廷弼 萬歷戊戌,江夏人。 構,眾推一愚率之王撫化貞,以抗廷弼。而廷弼疏言:「廣寧必失,河西必危,乞留臣言以券」一疏,尤為先見。及事敗,與化貞同辟,人以為冤。至遼東傳一書,為丁輔紹軾萬歷丁未,貴池人。 等進呈以殺廷弼者,予曾見此傳,最俚淺不根,而指為廷弼撰授,尤誣。赴市時,挺立不跪,下刃僅及頸半,行刑者即以刀逆割之,慘哉!聞紹軾輿行長安道上,白日見廷弼,回寓腦裂死。鶴鳴以陷廷弼卸罪生還,後為流賊索賄,倒懸城門,身首碎裂,亦天道也。崇禎初,韓輔爌萬歷壬辰,蒲州人。 疏請歸葬,有「不死於封疆,而死於門戶」等語,公道始明。
12 王撫化貞、邱副憲志充 萬歷癸丑,諸城人。 皆諸城人,又皆癸丑進士,一坐失陷封疆,一坐行賄謀升,同日棄市,亦云怪矣。
13 梁侍御夢環 萬歷癸醜,順德人。 首糾魏忠賢。及巡按山海,忠賢欲以查核錢糧中之法,夢環惶急,知忠賢憾張戚畹國紀,太康伯。 以參疏獻媚,內有「丹山之穴、藍田之種可疑」二語,謂張后非國紀生,將撼中宮也。上嗣位,依子罵父律絞,是年秋決。上勾其名,以墨輕未見,諸囚皆決,夢環還獄。及復奏,以原疏對名,方見其勾,倉皇取之獄,抱上馬,至西市行刑。
14 王塚宰允光, 萬歷壬辰,長垣人。 當魏忠賢專權時,請以票擬還之政府,可謂言人所難。吳侍御甡以其為司馬時不駁魏良卿忠賢侄。 封爵,糾之,遂與聲氣大左。及例轉科員,與吏科陳都諫良訓 萬歷癸丑,進賢人。 各有所主,相持不下,良訓曰:「寧用晚生。」遂以大參補之。
15 己巳除夜,誤傳免朝。上是夜宮中內宴,宴畢,竟升殿,惟溫輔體仁、馮給諫元在。或奏聖駕御殿,例閉朝門,諸臣不得入。上退坐,命啟門,復不至,不得已還宮。及諸臣聞駕出,咸倉皇入,上復升殿,儀部吏佩元旦表,與儀郎交臂相呼而不相識。及拜賀禮行,遂取別省賀元旦表讀之,中官命報名以辨至否。時諸臣各競紙筆伏地呵凍書之,如犬踵蛇行。出訊之,則自官僚以至從役,皆如醉如癡,不辨天曙,莫知何故也。
16 錢輔龍錫 萬歷丁未,華亭人。 萬歷丁未會試時,夢衣蟒玉,有刀加頸,為人奪去。後在政府,以袁經略崇煥誅毛帥文龍,謂龍錫知情,下獄議死。時上震怒,人皆危之,龍錫坦然曰:「吾先夢在,必不以刑死。」已,果減等出。
17 崇禎癸酉、甲戌,鳳陽出惡鳥數萬,兔頭雞身鼠足,人取供饌,甚肥美,但犯其骨立死。乙亥上元,遂有流寇慘殺之禍。
18 叛賊孔有德圍萊州,城守甚固,劉督宇烈 萬歷丁未,綿竹人。 主撫,遣屈司李宜揚往說之。賊誑宜揚往城下請謝撫軍璉 萬歷丙辰,監利人。 出受撫,總兵楊某堅止,璉不聽,率朱郡伯萬年開城出,賊故遙呼羅拜,璉喜,稍近之,賊遣使請退左右,有密言相告。及眾兵撤,而璉及萬年皆被執,萬年誑賊曰:「爾執我無益,可以精騎從吾呼守城者出降。」賊然之,以精騎五百押至城下,萬年大呼楊云:「我已被擒,無生理,賊精騎盡在此,可速發炮擊之,吾與俱盡,亦不枉此死耳!」楊猶不忍,萬年復頓足大呼,遂遇害。楊發炮,擊死過半,賊勢大摧。
19 乙酉夏初,鎮江民婦產一子,頸戴二首,與母俱斃,又下游絲成團,不知何兆。
20 崇禎辛未四月,揚州胡尚蔚染疾不瘳,婦程氏私刲股二片啖之,嘔出,不救。婦不食二日,然有身四月,或解之曰:「若得男,可延而夫嗣,徒死無為也。」婦曰:「吾亦知之,但生女,又未免苟活數月,恐無以對吾夫耳。」因復食。至七月,果生男,踰年,子以痘殤,即理前盟,致謝翁姑曰:「未亡人且死,不能常侍,幸有娣姒養,無悲也。」復絕食,越二日,其姑故難之曰:「爾父母家不越二百里,若不候面訣,或有言奈何?」婦曰:「然。可急迎之。」然終不食,惟日飲清米湯一匙,謂可延旦夕候父母至。迨十二日,其父母遣幼弟至,婦曰:「是即可白吾志。」自是滴水不入口,姑向之泣,則曰:「未亡人若再嫁,則當哭,此好事耳,何哭?」徐簡奩中簪珥,令變易備後事,以其餘給散家人并鄰嫗之曾過問者。復自卜曰:「十八九日皆良,吾當逝。向曾刲肉二片救夫,夫不可救,尚以石灰養之灶頭,死後可入斂,以示全歸。」遂死。
21 錢少宗伯謙益,聲氣宿望,虛譽隆赫,時周少宗伯延儒為上所眷注,阻之令不得列名於枚卜,延儒請之瞿給諫式耜, 萬歷丙辰,常熟人。式耜厲聲拒之。適溫宗伯體仁亦以沈故輔一貫 隆慶戊辰,四明人。 門人,為時望所擯,每立朝,無敢與言者,而資俸久在謙益上,亦不與名。於是體仁、延儒交遂合,始有召對錢千秋之事。謙益等又欲攻去周輔道登,萬歷戊戌,吳江人。 故道登亦從中主持。當召對時,體仁應答如流,而謙益噤不能言。上命錦衣衛拿謙益,下猶相顧不敢,致上益怒,故謙益卒不勝。
22 嘉興縣庠生李夢康幼女四歲喪母,撫尸慟絕,絕而蘇,事後母以孝謹聞。父食貧,女獨勤紡績供父。或慕而求字,因詢父曰:「世何謂賢?」父曰:「善事舅姑爾。」女曰:「舍己親事他人親,以此謂賢,實非兒願。且我母早逝,烹宰非伯兄事,父休矣。」因哭拜力謝,父亦感泣。及笄,愈貞不字之心,父悲其志,不強奪也。父嘗病,女禱天請代,置藥庭中,有青鳥銜一朱實墜藥鐺中,服之即愈。崇禎二年六月朔,女疾作,自知不起,抱父號泣,以不克終養為恨,一慟遂絕。
23 郝景春 萬歷壬子,江都舉人。 官房縣令,張獻忠既就撫復叛,來攻房城,身自巡視,有不用力者手刃之。 原作「不用力者手刃之」,無「身自巡視有」五字,依抄本甲補。景春亦懸錢立賞格,曰:「擊中一賊,賞錢一千。」中者輒取去。 此五字依抄本甲補。 獻忠有花馬,甚愛,出則常騎,亦為炮擊死,其徒死者甚眾。獻忠無如之何,將退,「之何將退」四字依抄本甲補。「會」字依抄本甲補。 指揮張三錫 抄本甲「三」作「天」。 以繩引賊入城,城遂破。降賊張大經百計說景春降,不從,呼其子鳴鸞至,謂之曰:「男子不幸至此,惟一死耳。」又以手畫頸曰:「此其甚痛耶。」乃與鳴鸞及僕陳宜往見獻忠,不屈,獻忠指大經曰:「彼九省監軍道,如何恭謹,汝一知縣,敢爾!」景春曰:「彼已降賊,不值一錢,吾豈效彼者!」乃殺一丞以懼之,罵如故。獻忠與大經怒,命曳出,猶罵大經不絕口,遂見殺。鳴鸞撫父尸大呼曰:「死賊,何不殺我?」遂與陳宜同遇害。時崇禎十二年。此六字依抄本甲補。 事聞,贈太僕寺少卿。
24 鄭輔以偉 萬歷辛丑,上饒人。 喜讀書,而票擬非所長,疏有「何況」二字,誤以為人名也,票云「何況 按撫提問」,上駁改,乃悟。由是有館員須歷推知之諭。又一日擬票,懸筆不能下,周輔延儒等哂之,以偉歎曰:「吾富於萬卷,而窘於數行,致為後生所藐。」遂挂冠,後竟卒於京。
25 吳侍御甡辛未按秦,一以察吏安民,稽核功罪,激勵將士討賊為務。凡巡方舊套審錄拿訪等俱停,守令賢否,即以城守堅完,盜賊不犯境,民獲安堵者為最。故按秦二十閱月,賊未過西安、漢中一步。
26 曹總兵文詔與洪總督承疇 萬歷丙辰,南安人。 不協,吳直指甡曾問文詔曰:「制府素稱得將士心,而不能用將軍,何也?」文詔曰:「制府為人,煦煦小仁,御士以詐,無雄略英斷,可遇小敵,不可遇大敵。文詔從徵數年,頗有功,而幕下將吏不聞薦錄一人,此騏驥困於鹽車,仰天長鳴者也。」甡為疏題部下有功者,請部加銜,文詔甚感之,故後撫晉時大得其用。
27 鄭庶常鄤入京,以溫輔體仁異調,恐阻己入館,逢人肆詬,謂「吾必糾體仁」。然特以恐嚇為脅制耳,實無意糾也。體仁知之,遂為先發制人計,而蔑倫詞臣之疏出。
28 禮科房之騏, 崇禎戊辰,東明人。 父楠, 萬歷辛丑。 溫輔體仁本房門生也,之騏以國博改給諫,實體仁力。已,復糾體仁,以附聲氣。噫,寧吾為逄蒙,自負其師耳!後兩仕清,尋革職。
29 宋給諫學顯以聲氣自雄,田太宰維嘉與抵牾。一日,學顯以書干選郎,維嘉得之,遂例轉。時學顯方揚揚謁客,忽數朝士擁馬首曰:「高升矣。」學顯呶呶不平。維嘉揚言將以私書入告,遂悒悒出都。
30 田戚畹弘遇 田妃父。 所為不法,人爭鼓訟,御史臺以法繩之,貴妃脫簪求解,上怒曰:「祖宗法不可私。」擯居別宮久之。周后召至看花,乃承恩如故。
31 上重太宰之選,召內閣、五府、九卿、科道等官,命各舉所知。張少宰捷云:「諸臣黨同伐異,一切把持,臣所舉皆所不喜。」盧吏垣兆龍天啟壬戌,光山人。 曰:「科道例不薦舉,惟舉有不當者,方行糾參。」上然其言,命吏部先舉。捷因舉唐世濟、呂純如,諸臣皆各有所舉。上問世濟何如人,溫輔體仁、錢輔士升、萬歷丙辰狀元,嘉善人。 王輔應熊皆極譽之,上曰:「呂純如係逆案,不可開端。」於是兆龍首糾之,而姜給諫應甲、孫給諫晉言尤力,張侍御三謨、 天啟壬戌,太原人。金侍御光辰等繼之,獨河南道盧元賓不言。捷再言純如才,「若用之不效,願與同罪。」上曰:「既絓逆案,不用也罷。」初,召對諸臣傳聞閣部同心,且有大力者為之內援,純如之用,聖意已決,故皆蓄縮不敢言,賴上片言而定,諸臣方敢繼其後。然純如無頌忠賢疏,逆案指為有頌,誤也。
32 上以山西、大同、宣府等處失機,罷督撫罪之,命會推代者。張少宰捷出諸袖中曰:「山西巡撫已有人矣。」眾問之,以吳侍御甡對,眾為不平,爭論久之,捷竟以甡奏。上召甡,問何以撫山西,對曰:「禦敵當禦之邊外,若大同、宣府不能遏其入口,山西豈遽能驅之出口乎?然其入邊,尚在一二年後,猶可預為修備。今流賊遍滿內地,郡縣為墟,此國家腹心元氣之病,不可不速為撲滅。山西逼近京畿,關係尤大。」兼陳殲渠散黨、防河、用將、申嚴紀律諸事,上傾聽久之,是晚命下。
33 孫給諫承澤入垣諸疏,中立無所依附,當事者欲以年例處之,疏糾蔡少司寇奕琛,乃得免,自此以聲氣推。
34 上篤好文學,勵精求治,嘗因講席咨問春秋傳義,左右陳說無稱旨者。或薦文翰林震孟,特賜燕對,震孟援引侃侃,上嘉悅之。
35 吳給諫麟徵生平不受人意旨言事,與文翰林震孟交密。震孟以劾潤州張某奏稿諷麟徵上之,麟征謝曰:「非時政所亟也。」震孟雖鞅鞅去,而心敬之。
36 文翰林震孟一日入講,上加足於膝,遇講中有云「為人上者,可不敬哉」。震孟重言之,上為竦然。及入閣,頗灑脫,曾擬票某本不決,密遣僕持疏送姚給諫思孝代擬,時思孝與溫輔體仁左,大驚曰:「若洩,禍立至矣。」謝遣之。此思孝親為予言者。
37 蔣少宗伯德璟留心國計,將各邊餉冊細加剔釐,計祖制九邊及先後增設東西二協昌通津登保五處,共十六鎮,一切新舊練三餉兵馬及屯鹽民運漕糧馬價,各項原額現額,苦心編纂,而諸形勢要害,及近邊部落,今昔疏義有可采者,亦附見焉。合為總冊,分為各鎮,名曰備邊御覽冊。先進總冊,次進備邊撫賞一本,三進薊密山永一本,薊永三略考一本,昌平鎮一本,守邊乞賞各部落一本。又將各邊十六鎮新舊兵馬屯鹽民運京運漕糧三餉本折及兵馬價各項,括其大綱,以便稽核,名曰御覽簡明冊一本,又進九邊十六鎮兵餉總冊二本,御覽簡明冊二本,薊州鎮兵餉原額二本,新設中協薊州鎮一本,東協山永鎮一本,西協密雲鎮一本,大寧三略考一本,附戚繼光登州吳人,謚武毅。 口外山川圖、大寧哨撥、歷朝經歷及朵顏福餘泰寧支派、恢復大寧諸疏議。新設昌平鎮二本,附諸陵形勢、歷朝謁陵事宜。新設通州鎮一本,新設天津鎮一本,附二鎮漕河水利。真保鎮二本,新設登萊鎮二本,附膠萊河養魚池考、海運考、毛文龍至黃蜚始末考。新設關外寧遠鎮二本,附建州始末考二本。山西鎮一本,宣府鎮一本,大同鎮一本,守邊賞彞考二本,附隆慶以來順義款貢始末。陝西固原鎮一本,延綏鎮一本,寧夏鎮一本,甘肅鎮一本,附河套考、大同叛兵考、置鐇考、元昊考、哈密諸番考。其進冊時在入閣後。
38 文輔震孟入閣時,溫輔體仁久居首席,每票擬,必商之,震孟有改,必從。震孟密語諸同志曰:「溫公虛懷乃爾,何云奸?」何輔吾騶萬歷乙未,香山人。 曰:「是人伏機甚深,何可信?」震孟不為意。越十餘日,體仁窺其脫,凡震孟票擬,竟發改,震孟堅不從,徑抹去之,震孟怒,拍案大呼,以諸疏擲體仁前,體仁亦不顧。未幾,許給諫譽卿為謝塚宰陞所糾,體仁擬旨為民,震孟力爭之不得,曰:「科道為民,非天下美事。」體仁奏其語,遂罷。震孟每語諸同志曰:「諸君子見予當國。放膽作事,無復前者兢業,遂為奸輔所窺,乘機相中。」先是,周輔延儒被糾將去國,體仁與閔冢宰洪學萬歷戊戌,烏程人。 深談,歷指某疏比某疏尤甚,笑聲徹外。後浪催前浪,其相嫉固然也。
39 許侍御自表糾溫輔體仁疏,項翰林煜所授也。煜以自表由明經拔,上所注意,雖糾必不處,竟鐫級調用。
40 體仁長於心計,凡閣中票擬,每遇刑名錢糧名姓之繁多,頭緒之棼錯,皆相顧攢眉,獨體仁一覽便了,從不以舛誤駁改,故諸輔亦服其敏練。但存心過刻,伏機甚深,又不敢批逆鱗,其大病也。
41 張給諫焜芳 崇禎戊辰,山陰人。 糾史冏少複 天啟壬戌,清苑人。 單款,揚州同袍鄭元勳所授也。複巡鹽狼籍多在揚郡,故元勛知之甚詳。然複繫獄後,母死不得歸,號泣不輟,頗有憐之者。
42 吳輔甡在晉,嘗語諸將曰:「予在行間久,知兵事好還,賊焚掠害民,即殺之千萬,有功無罪。若無辜脅從,即殺一二,亦有罪無功。且我縱軍士濫殺,上天或假手賊以致喪敗。」諸將惻然。甡乃製白旗二面,每出陣,令脅從老幼婦女降者跪伏旗下,一、散其黨,俾得直前殺賊,一、全活無辜,使有更生之望。
43 河南流賊張甚謀欲渡晉,吳輔甡請旨移駐河上,督兵防禦。往時撫院移鎮,皆遠坐郡縣,將吏得逍遙河上。甡駐禹廟,坐臥處,韓城諸山村粲然在目,分列軍士,倚山為壘,多置火炮,無事則鑿冰,有警則伏銳以待。臘月望後,賊掠韓城諸山村,火照壁壘間。未幾,逼河爭道,相持旬日,矢石交發,賊不敢近。除夜,甡語中軍曰:「年節恐軍士酣飲離伍,為賊所窺,此數日夜更宜嚴惕。」賊果是夜呼噪至,官軍寂然,既近,發炮擊之,傷者甚眾,至明乃止。次日,賊遍滿山谷,終不得渡,以丙子正月三日漸徙而南入豫。甡不解衣帶者半月。
44 吳撫甡親詣雁門一帶邊堡,閱從前敵兵出入處,各堡廢弛,無一勁卒壯馬可禦敵者。邊牆尚不及環堵土垣,器仗朽敝,僅火器存焉。將吏云:「自俺答受款,後人不復整理,六七十年矣。設邊原防西虜,豈料東人千里外入犯乎?」甡乃繪圖,列所應修治增設堡墩台牆上聞,委廉能官督各郡縣丁壯葺治之。又察往日管修各弁侵冒狀,嚴懲之,立限完工,半年而邊隘可守。
45 山西饑,吳撫甡疏聞,中使吳金至,語甡曰:「上覽公疏,諭各宮曰:「山西飢荒,人相食,撫臣疏到矣。各捐所有,往賑之。」一日得三萬,即刻差遣,上留心民瘼如此。」甡不覺泣下,即約巡按同中使馳赴平陽察賑,賑畢大雨,是秋熟。
46 乙亥,戶部議稅閒架,雖比唐法稍輕,而擾民賈怨則均。吳撫甡具疏,援陸贄諫唐德宗事,內云:「陛下投珠抵璧,上希堯舜,當事者固不當以德宗敝政進,而諸臣中無一陸贄,臣深以為恥。願概賜停止,非獨為三晉災民請命已也。」不報。
47 乙亥,山西提學袁繼咸以名教為己任,操履皭然,課士公明。吳撫甡因明旨有提學官三年清公有望者,閒擢五品京堂,以示優異,乃具疏薦之。而張巡按孫振批遺才諸生狀,令送入場,繼咸曰:「本道事何以按院批狀行乎!」嚴斥諸生。孫振怒,具疏參論,捏諸贓款汙蔑之,奉旨革職解京究問,且謂「撫臣何得濫薦?擅自行回奏。」孫振密令一司李謁甡,云:「回奏疏擅自引咎,渠與烏程相公相知,不過降級耳。」甡曰:「皇天白日,可令甡賣繼咸以欺君父乎?」遂直陳按臣徇私屬託,繼咸抗直不阿狀。孫振恨益深。
48 甲戌之春,上御殿,謂群臣曰:「今天下有事,用人方急,在廷諸臣,其各舉所知。」溫輔體仁先對曰:「臣等名忝政府,不宜以汲引自私,若皇上下詢省掖近臣,何患無賢?」上顧六垣,無應者,獨給諫麟征出對曰:「臣所見與輔臣異,竊謂薦賢正輔臣事,宜開合延士,持吐握之誠,薦達疏遠,備皇上任使。若有不當,則諫官循名責實,糾彈隨其後。雖閣臣,無能顛倒邪正。若令糾彈之臣雜主任使,則國家論列長短,屬之何人?」上曰:「善。」
49 喬侍御可聘巡按兩浙時,屬下諸公皆欲重蔡少司寇奕琛受賄罪,託嘉興史司李德翼言於可聘,而錢少宗伯謙益為最,可聘心無適莫,正色拒之。謙益等遂以為黨邪叛正,且尤及吳侍御甡,謂甡乃可聘兒女戚,何不致一言。及南渡後,薦奕琛者,又謙益也。
50 上因遼事倥傯,思故寧遠伯李成梁舊功,特宣詔赦其子如楨於獄。時如楨坐楊經略鎬失事系獄久矣,清晨抵家,叩門而入,家人以為鬼,皆驚呼。已,知其故,乃相持感泣。
51 甲戌,河南孟縣民孫光顯舊阡在河陽驛之東偏,塋中有蔓草,俗名野葡萄,滋蔓長丈許。入夏,枝節間忽抽新條,條列萬狀,有美人者,達官者,為龍,為鳳,為麟,為龜,為雀,為魚,為蟬,為蛇,為孔雀,為鼠。又有鸚鵡棲於架,架上有盞,盞中有粒。鳳則苞羽具五彩,美人上衣下裳,裳白衣黃,面上依稀似粉黛,蓋翳霧所就也。凡人間物象,種種咸備,獨無器用之具耳。至布置點染,宛肖生動,雖善繪者猶失其巧,連陌王秀才及黨氏塋,所產俱同,三氏外則無有,即一枝出三氏塋外者,其上即無有。曹副使應秋聞之,急使人往取,已為好事者採盡。有人親往,得三美人一鸚鵡一鳳者,故述此三物尤悉。此異宜聞於朝,縣令以萎草不久,遂寢。
52 壬午秋,甘肅巡按奏,田間蝦蟆皆變鼠,食稼殆盡。
53 予為寧波司李,謁嘉興守道晏大參日啟。 萬歷癸丑,新喻人。 偶語及洪總督承疇,日啟曰:「敝門人往司李興化所取,初謁時,視其少雋,甚喜。然某蹭蹬宦途幾十餘載,不識何故鴻音永絕。」予曰:「有嫌否?」曰:「無。」今追憶其言,良可味也。
54 浙江郭直指金 弘復命,病甚,所上疏俱不能自簡。內「皇上敕下」誤書「皇下敕上」。上怒,加二大叉,後降調。或曰,此亦不祥語也。
55 高侍御欽舜、 天啟壬戌,嘉興人。 張侍御養 萬歷丙辰,榆次人。 巡鹽兩淮,養甚憒憒,欽舜則舳艫相銜,載歸貲不絕,為內臣楊顯名所糾,皆被逮。一日,刑部某主政過予,言二人罪皆辟,予慘然。某主政問故,予曰:「張過。」及秋刑,欽舜欲求先死,賂獄官前其名,決訖,忽訛唱停刑,養以下諸犯皆免。時上雖謫監刑御史,而究不殺養也。
56 己巳,永平樂亭縣被寇,其鄉民家蓄一犬,主被殺,犬護之不去。後鄉人逃難者歸,見群犬伺尸欲食,一犬橫阻其中,則其主尸也。歸者咸義之,糾鄉人埋其主,犬自穴於塚旁,入其中,不移趾死,土人為立義犬亭云。此同年成樞曹德為予言者,德後殉闖賊難。
57 北兵破汶上縣,驅一婦上馬,誓死不從,強迫之上,復大罵投地,遂被殺。以血書片瓦,置其懷中,云「此婦可風」。惜忘其姓。此予過汶上,土人所言。
58 唐少司馬世濟素服霍司馬維華才,家居時,言及維華錮逆案輒懊悵不已。及起任總憲,遂以邊才薦,開送吏部。時維華戍徐州,每對人言己旦晚必用。及聞世濟被糾下獄,怏怏卒。
59 崇禎中,有人詣通政司投疏,謂年號「崇」字宜用古字作「」。蓋以山壓宗不安,若宗廟安於泰山,則吉徵也。通政司怪其誕,屏弗奏。
60 辛巳八月,上視學,行釋菜禮,幸彝倫堂。祭酒、司業以次坐,講畢,駕閱城東北角樓,樓新報落成也,兵部堂上官得騎馬護駕。上御角樓,賜護駕各官瓜果,輔臣等同入謝,上諭輔臣曰:「大儒周、二程、張、朱、邵六子有功聖道,與從祀諸賢不同,宜議優崇,卿等傳於禮部。」吳少司馬甡退而具表章真儒疏,請命詞臣輯正六子全書,頒之學宮,報可。
61 吳少司馬甡在部,以衛所各官承襲冒濫,簡故牒,大率皆靖難功,而開國者百不一二,靖難視開國何如,而濫冒若是?豈開國諸衛所軍皆從北征,事後經誅奪歟?漢諸侯王以酎金色輕惡除者百餘,即開國侯伯,見在存襲者幾人?而衛所各官傳襲二百五十年不絕,祖父有罪,子弟仍襲爵,幼者優給,即嗣絕者,亦得旁引不可知之族姓,夤緣冒官,徒糜俸銀,濫名器,可歎也。
62 辛巳冬,山東盜復劇,請兵,上命發京營五千往。因召對,上曰:「近日練兵何如?」吳少司馬甡對曰:「練兵必先選將,將得其人,兵自可練,今京營諸將,皆循資遞遷,非有拔自行伍,擢自功級者。今發不練之兵,靖方張之寇,萬一不備,有傷重威。」時提督太監王德化亦奏言:「京營馬匹不滿萬,又多瘦弱,不便發剿。」語未畢,上目攝之,曰:「此非爾奏事處!」德化惶懼而退。是晚,上手諭下閣,罷提督,止發兵三千,命內員督剿,竟無功。
63 壬午四月召對,上欲於京營選五萬戰兵而汰老弱,何以使選者精,汰事不嘩,吳少司馬甡曰:「汰老弱即在練精壯中,京營原募邊勇營一萬二千,專練騎射,月支米一石,鹽菜銀一兩。又有壯丁營,專練火器者三萬,月支米一石,銀六錢,餘皆月支一石,無鹽菜也。近日驗之,皆與散兵無異。臣責各將領,曰:「糧分厚薄,而兵無強壯,何以服軍士?」今後行分練法,各將領日揀騎射,火器精熟而力舉三百斤以外者,另列名籍,旬日呈總協合操之。如式者,散兵拔為邊勇,下則邊勇降為散兵,壯丁亦然。老弱不堪者革退,另選精勇者補伍。行之數月,選練者十之一二,汰去者亦十之二三。此法常行,軍士皆鼓勵練習,以圖厚糈,而被汰者亦無怨。革弊當以漸,不可使知有汰兵之意。」上曰:「然。」又問:「當另立戰營?得堪戰者五萬否?」甡對曰:「京營設兵,原期人人堪戰,因承平日久,不見戰陣。前者發兵剿賊,皆沿途無籍游棍代頂,將領利於扣糧,游棍利於擾搶,飾敗為功,冒功濫賞。歸營則本軍依舊充伍,積弊已久。今依臣練法,要在選將,有戰將自有戰兵,五萬亦不為難。但法須易簡,事忌紛更,不必另立戰營也。」上諭兵部曰:「協理說得是,卿速選將,不可悠忽。」又諭甡曰:「還具疏條陳來看。」賜果餅,拜謝而出。
64 鞏駙馬永固 光宗婿,順天人。 上疏請補建文謚,上與諸輔臣議,皆慫恿吳甡更奏,曰:「建文無過。」上曰:「不然。渠變祖制,戕親藩,皆過也。」又曰:「此事列聖皆未行,朕可行否?」既而曰:「畢竟是一家。」會兵事迫,遂已。
65 黃翰林道周每具疏,皆手書上聞,從不倩筆。及廷杖下獄,猶手書孝經解百本,序贊無一重者,每本售銀一兩,人爭市之,以為家珍。其繼夫人蔡氏,名玉卿,字潤石,並工詩文。 亦善書,與黃公無別。
66 楊翰林廷麟以劾楊內閣嗣昌,改兵部主政,為盧督師象昇贊畫。同籍屠翰林象美,自負知兵,為募烏合百餘人,指麾操演,旬餘方行。至盧溝橋,望前途塵起,訛傳敵兵至,皆奔散,惟存廷麟孑身而已。
67 丙子五月,詹侍御爾選上輔臣以去明心疏,言甚切直。上怒,召對,辭色俱厲,爾選應對無所屈。上問:「如何是苟且?」爾選曰:「即捐助一事,也是苟且。」侃侃數千言,且云:「臣死不足惜,皇上幸聽臣言,固可為今日之用,即不聽臣言,亦可留為後日之思。」上益怒,輔臣申救良久,命錦衣系之朝房。翌日,旨下都察院議處,僅降調。
68 崇禎時,誤國輔臣皆指周延儒、溫體仁,誤國樞臣皆指楊嗣昌、陳新甲。然歷數前後輔樞,其智睿優長,又推四人最。蓋將相乏才,故眾口所詆,猶居然冠軍,此國事所以不支也。
69 戊寅四月、六月、八月皆有火藥之變,而四月為甚,石板平起空中,人家醬瓿或移置屋脊而醬不傾。騎驢過者,人驢俱在空中,驢腹腸潰破,而人徐墮地無恙。
70 中貴有玉犀帶而無金銀花素之制,其玉犀亦非品級所宜得,但因貴幸而賞之耳,累朝相沿,已為定制。上於辛巳創為定品,乃自花金以至光銀等帶皆有之,又為定補服,斗牛飛魚而下,以各色異獸分品。
71 鳳陽總督楊一鵬 萬歷庚戌,岳州縣人。 初司李蜀中,上峨嵋,見一僧結跏趺殿上,與佛並坐。一鵬異之,往問訊,僧曰:「子非孩時不呱不泣者耶?」一鵬生時實有此事,大驚,執弟子禮。兼詢終身事,則云:「我鳳陽人,汝六十時當與汝相見。」遂別。及為總督已二十餘年,於甲戌九月間,有人夜擊鼓如警報狀,亟取入,則內有詩七章,僅傳其五,云:「謫向人間僅一周,而今限滿恐難留。清虛有約無相負,好覓當年范蠡舟。」「業風吹破進賢冠,生死關頭著腳難。六百年亦今一遇,莫將大事等閑看。」「浪遊生死豈男兒,教外真傳別有師。富貴神仙今兩得,尚牽重鎖是狂癡。」「難將蟒玉拒無常,勛業終歸土一方。欲問後來神妙處,碧天齊擁紫金光。」「頒來法旨不容違,仙律森嚴敢洩機?楚水吳山相共聚,與君同跨片雲飛。」細閱之,乃向所遇峨嵋僧遣徒遠貽,諷其歸隱也。一鵬不能決,但命贈其徒路資,笑曰:「何以金為!」揮手去。未幾,以流賊掘皇陵逮誅,赴市日,惟仰天嘆曰:「好師父,好師父。」至定辟,乃紀刑曹克家主筆,克家引盜陵樹律,有「雖無共盜之情」云云,似屬牽合。而一鵬求稍緩,以待聖怒之解,克家不從,爰書不三日上,遂立決。後克家疽發於背,一鵬晝現,以手撲之,遂潰爛死。
72 張司馬鳳翼 萬歷癸丑,振武縣人。天啟乙丑科有張鳳翼,山東堂邑人,官工部尚書,當非此。 遭丙子之變,自請以身當之。先是,以舊司馬梁廷棟萬歷己未,鄢陵人。 為總督,廷棟由南至,鳳翼自京出,北兵至雄縣乃返,大蹂畿輔,破數十城。二人俱尾其後,北兵將出,乃斫大樹白而書曰:「各官免送。」所在有之。二人度北兵出,且罹重罪,日服大黃取瀉。北兵以八月二十九日出口,鳳翼以九月初一日卒,又數日廷棟亦卒。
73 楊司馬嗣昌奏,以秦督洪司馬承疇兼剿務,而用粵撫熊中丞文燦為總理。以十撫分為四正六隅,刻期合剿,計兵十二萬,馬三之,步七之,剿餉加派民間者至二百八十萬。兵合後,期以百日,剿賊無遺,否則按汎守行軍法。且令各撫不必更調兵,即用郡邑民兵往。秦督孫中丞傳庭移書爭之,謂:「用多不用精,無益且蹶,況民力已竭,不堪重困。今但選關寧精銳馬兵八千,屬僕及督理分將之,同心殫力,惟賊是求,不數月可盡。何用爾爾?夫爾爾必不盡也。」嗣昌不從,卒無功。
74 總理熊中丞文燦所剿豫寇老回回、混十萬等,凡十三股,聚屯殽、函間,聯營數十里,文燦尾其後,招使降。賊佯與應,多所要挾,秦督孫中丞傳庭曰:「天下之寇盡此,我擊其西,總理擊其東,不降則滅。此賊滅,張獻忠雖據穀城,不敢獨反。」因提兵出潼關擊賊,屢敗之。賊以文燦手諭上傳庭曰:「旦暮即降。」傳庭曰:「爾曹就總理講,而日肆屠掠,偽也。」明日復進兵擊之,行不數里,得文燦檄,若為飭諭有司者,謂:「吾功已成,無功而害其成。」傳庭不得已旋師,賊迄不就撫,遂窺商、雒,南入於楚。
75 仇少司馬維楨出鎮通州,到任後,疏稱通州內璫守禦之能,金侍御光辰論之,謂其不思自樹,巧借內援,責備極當。召對平臺,上怒甚,曰:「維楨方至通州,亦須讓他展布,爾便借題沽名。」會天大雨雷震,因而霽威。
76 總理淮鹽楊內監顯名治衙宇於揚郡,內起高樓,落成日,梁直指雲構自泗州置扁如樓之廣,大書「迎恩樓」字,加以采繪,鼓吹導至,懸焉。雲構弘光時為少司馬,後降北,與其子銓曹羽明俱為顯官。媚璫與媚敵,一道也。
77 王給諫都, 天啟壬戌,金壇人。天啟乙丑科有王都,北直滄州人,未考何官,查甲申傳信錄,金壇之王都,官太常寺卿,被闖刑夾,舁至家即死,未知即是人歟?考選時,吏部擬授南道,御筆改北。及沈兵曹迅以條陳邊務,特改兵科,都語之曰:「舉朝受皇上特恩者,不止我二臣,當思負皇上特恩者,恐又添此二臣。」迅為悚然。
78 江西解巡撫學龍以翰林黃道周夙望,為所屬幕官,隨例薦舉,若閣中如舊例止批該部知道,上置弗覽矣。魏輔照乘 萬歷丙辰,滑縣人。不悅道周,批解學龍不得濫薦,且有挑激語。上覽之,遂並逮。
79 庚辰三月之望,上御皇極殿,策會試中式舉人,乘步輦,降殿階周視,距諸士几案咫尺,天顏霽悅。已,親閱試策,諭禮部傳臚,展期二日。十九日黎明,傳旨召貢士,中使出,執一名冊,傳呼黃雲師等四十人進,至文華門外。午餘,上御殿,召問滅敵雪恥一事,中使傳御題十幅,每幅四人共閱,閱畢,以次跪對。上注聽甚殷,執筆親錄數語,或有名上註圈點者,天顏睟穆,任人敷陳。二十日卯刻,臚傳訖,亭午,吏部接出上諭,以趙玉森、無錫人。 姚宗衡、 歙縣人。 劉瑄、 澧州人。 孫一脈、 沂州人。 嚴似祖 昆明人。 五名授翰林,黃雲師、 德化人。 周正儒、宜興人。 宣國柱、 懷寧人。 胡周鼒、 長洲人。 李如璧 華陽人。 五名授科,馮垣登、 新建人。 陳純德、 零陵人。 陳羽白、南靖人。 魏景琦、 永城人。 邦臣 紹興人。 五名授御史,餘董國祥、 安平人。 顏渾懷寧人。 等授吏兵二部有差。後殉闖難者止純德一人,正儒、邦臣皆於順治朝以薦起送。
80 薛輔國觀既逮到,不下獄,自分必不死,宴處城外,為理裝計。及夤夜詔到,猶鼾睡,家人喚醒,云外有衣紅銜詔者。國觀始霍然興,曰:「吾死矣!」倉卒覓小帽不得,裂蒼頭帽代之,宣讀畢,以首頓地,泣曰:「皇上何處臣若此?徒欲籍沒臣家,不知臣貧耳。」又呼吳銓曹昌時名,詈曰:「吾死必不置爾!」遂就縊。
81 自溫輔體仁歸,輔臣始用外官,如張輔志發、 萬歷辛丑,淄川人。 程輔國祥、 萬歷甲辰,上元人。 楊輔嗣昌、蔡輔國用、范輔汝粹、萬歷己未,黃縣人。 謝輔升等,然自嗣昌外,罕當上意者。辛巳,薛罷楊死,起周輔延儒、賀輔逢聖用之。逢聖清謹,延儒警敏,延儒北行,家眷相隨,舳艫銜尾,拜塵者櫛比。逢聖以次輔不敢先,一輕舟隔數程踵後,人無知者。識者謂延儒酬接太濫,異日臨事,徇法則賈怨,徇人則失己,二者之咎,必居其一矣。
82 周輔延儒至京陛見,上甚禮之,賜宴,上親作主。退入宮,欣欣色喜曰:「還是他。」故當時所請,如蠲逋、緩刑、起廢、罷廠衛、罷京營提督內臣,無不允。且清獄亦命延儒,而一時逮系,如侯司農恂、孫總督傳庭胥得出獄,且以贖罪,各握兵權。
83 長至,上親郊,傳聞天壇旗竿一絨繩價八百金。上雖躬行節儉,而鼠雀於內豎者,亦不能盡革。
84 流賊張獻忠嗜殺,每破一城,則遣一隊往屠,如有孑遺,則一隊盡戮。間有赦而不殺者,必斷其右手,或以左手進,則兩手並斷。又不許賊營蓄女子,其破楚省時,驅婦女數千,悉擁納江流,兩岸泊尸如疊。又喜嗜人肉,每立其人於前面,割而炙之,一舉數臠。又破黃州時,拆其城,役及女子,指甲盡落,血橫流,拆罷仍壓之。
85 山東賊李青山據梁山泊,諸生王某為謀主,分遣其眾,據八閘,梗運道。周輔延儒北上,二賊以門生名刺來謁,眾驚布,延儒命入見,兩賊自云:「非敢為亂,以護漕耳。」延儒曰:「如漕粟無梗無失,當言之朝,授汝官,以衛漕船。」及歲終,青山塞安山閘,鑿河十里,通梁山,驅漕舟,并繫漕卒去,焚掠近臨清,意在脅招。張漕督國維懼,適內臣劉元斌率剿寇京軍還,合鎮兵擊之,誘青山降,執送京師獻俘。上率太子、永定二王御門受之,凡三十餘人,貸一人,磔青山及王,餘斬首。方縛付西市,眾賊云:「許我做官,乃縛我耶?」至市,青山奮起,所縛之樁立拔,王詬罵當事負約,死乃絕聲。
86 大凌失後,關外所恃八城。己巳,北兵屯義州,勢將持久,蠶食關外。時祖總兵大壽駐錦州,失大凌時嘗降北,其心不可知。洪薊督承疇乃自將兵駐寧遠,名援之,實制之,脫錦州失,尤得以己當一面耳。時北敵四王子困松杏,糧將竭,聞承疇將至,初亦失色,候騎報云,督師兵距城五十里而屯。四王子指天而喜曰:「吾事濟矣。彼提重兵來援,不望城疾趨,有懼我心,懼則怯,怯可破也。」遂分兵繞出督師後,鈔其糧運,阻其聲援,祖、洪遂成孤懸。朝議救之,陳司馬新甲調五鎮兵十五萬出關,張樞曹若騏以祿少為監督,至關,餉部計兵予餉,大率千兵可得六百,尚雜老稚。餉部以人數不足,減其餉,將領復於六分中汰其小半,實出關八萬餘。至乳尖山,北兵以三千踞其上,若騏乘五鎮兵多,進擊,遂拔其寨。無何,北兵大至,若騏議依寧遠城拒之。至城,承疇曰:「寧遠城小而固,猶可堅守,若頓兵城下,責餉城中,不旬月糧盡,有俱斃耳。」遂速還,於是大同王總兵樸即以兵宵遁。北兵已於所還道掘成三大塹,軍士有脫衣甲委器械度者,昏夜傾跌蹂踐,死者已眾。既歷三塹,北兵以鐵騎四馳,我兵力疲隊亂,遂大潰,惟所斬殺。若騏上海舟得免,樸等五將各還鎮,上疏待罪。所攜盔甲、兵仗、火器、銀米、車馬不可勝計,悉以資敵。北兵因我糧械,坐困寧錦,於是款議陰起。
87 周輔延儒初入,同直賀輔逢聖廉慎而短才,謝輔升清執有擔荷,而深刻不為眾所附形,以延儒圓敏,其短才深刻益著。然以兩人在旁,延儒終有所顧忌。門人在都者,諫垣有章都諫正宸、沈給諫胤培、沈給諫迅,迅為楊輔嗣昌所汲引,故延儒不甚洽。正宸矯矯,不肯依人,胤培善避形迹,未有以賄賂乾者,故一時有譽無毀。
88 江宣撫禹緒 崇禎辛未,杞縣人。 為周輔延儒門生,居官有煩言,陪推宣大總督,章都諫正宸以為不可。李塚宰日宣 萬歷癸丑,吉水人。 承延儒意,改正點用。正宸疏劾日宣私易,是未嘗為閣臣地也,事幸寢。後六月,正宸坐繫,人疑延儒修劾云。
89 起廢中,除逆案封疆贓罪計典不與,餘得察用。金沙周儀曹鑣以言事罷,嘗有揭尼周輔延儒之出,王銓部重不知也。延儒問重:「吾鄉舉廢當用誰?」重云:「無如周鑣。」延儒默然。鑣因所親謝過,且認為同宗,故得起召。延儒初入,用舍未違禁也,如江陵令史元調崇禎辛未,金壇人。 亦門生,欲起之,因章都諫正宸於名下註「鑽」字,亦止。
90 黃侍御澍奉命賑河南,遷延不行。一日,上召對,澍娓娓有言,上連聲曰:「住了。」又問:「命汝往河南,何不速去?」澍曰:「無兵。」上曰:「賑濟焉用兵?」澍奏:「有賑金十萬,無兵誰為護致?」上命給以京營兵三千,仍厲聲曰:「限汝三日去。」
91 周同袍正儀,延儒弟,其父彌留時,曰:「當視如子。」故延儒甚愛之。及在京,日出拜客,路禮曹邁 崇禎甲戌,宜興人。與正儀為兒女姻,復為招搖,候選候考者多趨焉,於是有以七千求詞林,五千求科,三千求道者。邁尋改吏部。
92 壬午,考選各官辰入,賜茶飯,逼暮,上出御中左門,閣臣亦幾杌坐旁。人有名冊,先令內臣傳策,題御書也。已,以次跪對,名字有圈點者,有書所對數語於名旁者,有駁者。內馬令嘉植、金令汝礪崇禎甲戌,仁和人。 敷對工雅,張大行法 崇禎甲戌,羅山人。 高喊而不辨所言云何。罷對,漏已二下,出至午門,令以所對補本進,不得增減。次日,各封入,更數日,得省十二人,餘俱臺,異數也。
93 考選科道,吏部、都察院職掌也,上疑徇私,故戊寅考選,召對候考各官,壬午復行之。對畢,鄭塚宰三俊、劉總憲宗周面奏:「凡人才品,外核官評,內採輿論,尚恐不確。今片晷天威之下,有才品清卓而口吶,亦有才品卑劣而便佞者,何以裁定流品?且考選科道,從來是部院職掌,如果徇私不當,合加罪斥,乃至勞陛下宵旰,臣等為溺職矣。」上不懌。
94 臺省謝恩後,類候閣,周輔延儒諷以無及廠權,無及謝輔陛。蓋延儒之入,王內臣裕民有力,其罷廠權,亦有力。已,以祖制,并罷裕民所管京營,裕民恚為延儒所賣,延儒亦懼為中傷,乃託所善董心葵調停,陰還廠權。相約不羅織士大夫,猶懼諸新進言及,復激其怒,故云。
95 上每次考選,旨屢云「何以無科貢?」蓋科貢所處之地疲瘠,與考極難,到者常少甲榜,待之往往裘敝長安,皆以為謝輔升所票,恨之。及謁,升語次云:「人主以不用聰明為聰明,皇上太用聰明。」又云:「款事諸君不必言,皇上曾於奉先殿祈簽,聖意已決。」諸人方憤升,聞數語,以為誹謗,漏洩禁中語。於是朱給諫徽啟端,廖給諫國遴顯攻之,省中滲和,禍幾不測。周輔延儒周旋,得罷職去。
96 寧錦之潰,北邊精銳幾盡,而中州寇禍正張,上意亦欲以金幣姑緩北兵,端力平寇,謝輔升與陳司馬新甲主之。周輔延儒亦欲安享其成,成則分功,敗不及禍,其不欲去升以此。
97 周輔延儒靈穎善對,嘗召對,上云:「近日科道橫,如楊枝起一疏薦四十二人,是用人不在銓部,只在科道。若楊嗣昌、溫體仁已物故,薛國觀已賜死,謝升已處分,何王士鑅疏又云四凶?」延儒云:「堯有四凶。」上色稍怡。又云:「還有馬嘉植,都票來重處!」延儒云:「此皆新進外臣,感特拔之恩,有聞入告,不覺過激,若一經申飭,自不敢妄言。」上曰:「即擬一諭旨來。」延儒退,擬一敕,極口詆斥言官,末云「除已往不究」,三人遂免。
98 凡考選,矯矯者多入省。茲選,朱給諫徽博雅,楊給諫枝起、廖給諫國遴、姜給諫採、倪給諫仁禎、 崇禎丁丑,浦江人。方給諫士亮、光給諫時亨皆能建言。然楊險,廖橫,倪陰狠,皆濟以多欲,方孤行一意。姜質直而戇,若論品,方、姜、朱似勝。姜於禮垣,能論禁中頻事齋醮,亦云敢言矣。
99 方給諫士亮任兵垣,極敢言,薊督之裁,咸慮北兵以偏師綴我,而悉銳搗薊五鎮,出關,亦慮精銳盡簡,而宣大空虛。士亮疏,欲撤張督福臻,萬歷癸丑,高密人。 倘如其言,後來遵化之失,必且追咎得罪,豈俟監軍時耶!至欲用閩將陳鵬為操江,一時勳臣以為蔑祖制,不顧也。
100 五鎮潰後,朝中無言及寧錦者。已,聞寧錦失,洪督承疇執,祖總兵大壽降,曹總兵變蛟死,塔山一城,以不肯降盡城自焚。上臨軒垂泣云:「我不曾救得承疇。」敕建祠京師,贈恤從厚,且令設壇,擬往親祭。今猶儼然也。
101 陳司馬新甲才品心事與楊閣部嗣昌酷似,嗣昌在樞府,牆子嶺失,日上機宜,以朝廷遙制軍中,將從中旨,事機已變,徒增擾亂耳。嘗恨其作聰明誤國,顏東撫繼祖三旬六調疏,其徵也。及閱新甲所刊疏,鋪張布置,依然一轍,其陰主款同,然亦有才,能留心邊事者。沈給諫迅請召對,面詆之,上曰:「令爾作新甲,恐猶不如耳。」
102 大同王總兵樸,賈莊之役,託邊警還鎮,致盧督師象升兵單戰死。及出援寧錦,亦潰歸,而洪督承疇遂敗。初時各還鎮請罪,知其為負嵎也,不問。後以樸倡逃罪重,罷還京師,及寧錦失,逮問。周輔延儒所暱董心葵者,為行金,察臺省有欲言,怵之曰:「首揆已許不死矣。」故罕言者。上卒震怒,令法司三日讞其獄,卒棄市,延儒不能救也。
103 中州頻失事,台省彈陳司馬新甲者蝟集,上於措置兵機疏,多云「部科議了來說」。覆疏於本兵名後即列兵垣,兩少司馬不及,不惟責科臣重,亦所以息其後言也。
104 嘗見聖諭下部科者,黃楮,長僅尺,闊二尺餘,界以墨印,龍邊,中押御寶,色鮮潤。其所諭用朱書,亹亹數百言,字皆行書,甚雋逸。凡下科疏,類朱批日時,以防壅遏,多有子丑時者,蓋批閱至丙夜不休也。勤哉!
105 中州警報頻至,令兵部兵垣詣閣中會議,諸臣相顧,寂然良久,周輔延儒云:「上令諸君議,今無一言,何以復命?」然竟無言者。次日,陳司馬新甲上疏,科臣署名於後,其言某府原有某兵,某要害當參以某兵,某兵單弱宜益以某兵。紙上歷歷,不殊聚米,人皆服其才。使其未死,尚有可策。
106 楊給諫枝起行文縱橫疏利,以薦疏過濫,責令回奏,奏上,上披閱,深賞其才。惜有才而貪狡,不善用才耳。
107 周輔延儒熟於世故,情面多而執持少,賄來不逆,賄歉不責。故門人親故,自賄及為人行賄,不拒也,或匿其二三,或侵其四五,不問也。每自閣中退休朝房,或私宅見客,徹丙夜。撫道府部多以賄遷,利溥於人,詬貽於己,矧病且中於國乎!
108 貨賄之風,壬午春暮已甚,一監司以五千金營邊撫,疑其俸淺,又益二千金,卒得之。一部郎謀浙海道,議者云須五千,作事者靳之,僅許三千金,雖先獻半,竟得一守而去。令之俸足者,得禮曹亦必二千,兵曹亦必千金。有營之銓曹,為出一缺,而大力復攫去,絕無無翼而飛者。
109 修練儲備,上催行,下報復,祇煩筆墨,無實事也。即如鄉兵,嘗過齊魯,過客多索以放行,然華顛黃口,鈍戟短棒,無足恃也。北趨未息肩,南往復相迫,不惟人無停趾,且家得二三人,方足備追呼。時有請以江北班軍討賊,張薊督福臻請以北直裏八府鄉兵備邊,識者曰:「班軍赴工,如入湯火,今驅之干櫓,何殊驅市人戰?鄉兵雖日事奔走,猶以暇服其田疇,今遠去鄉土,失其農業,家口豈免飢寒?且衣械道里之費,責之本人或不給,貼之鄰里則騷擾,且赴邊不無水土之不習,將領之朘剝,恐內地有害,於邊無益。」王給諫士鑅將言之,為吳廷尉履中所阻,僅言鄉兵一節。時部覆不可行,上已批暫調,竟於疏中批免調。
110 章都諫正宸掌吏垣時,浙中新臺省有馬給諫嘉植、倪給諫仁禎、曹侍御溶,人稱鼎足。然三人者或借之為重,正宸未恃為翼也。
111 考選故有部屬,有同知,茲選俱省臺,時謂一榜盡及第,而庸陋朝班矣。上見其條奏多不堪,且乙榜中有起語用哉字者,令王總憲道直考汰,而一時以上言被誚責及言不合時者,俱關節求留,道直分一等為予實授,二等為試御史再考定奪,三等為部屬。
112 宋少司農之普比於薛輔國觀,國觀死,懼為東林所斥,薦錢宗伯謙益、劉中丞宗周等以求容。時章都諫正宸惡其反複,鈔參之,上笑曰:「渠既非彼家人,徒取辱耳,何以薦為?」及南都覆,之普請為常州知府,復入東林書院講學。書院乃故高中丞攀龍萬歷己醜,無錫人。 所建,噫,中丞恥之哉!
113 金沙盛太學順嘗之浙,王侍御章時令鄞縣,干求不已,乘章入棘,假關節行騙。及黃翰林道周被逮,順出千金佐行,一時推其義俠,遂得置身縉紳間。及周輔延儒內召,丐札謁浙江熊撫軍奮渭,萬歷丙辰,商城人。 許以內轉,命仁和吳令培昌為出營資,奮渭因親禮之,順遂藉其勢關請兩浙監司,所至倒屣,皆愚以美轉,亦各令其屬為出營資。蓋挾上力以漁下,借下力以媚上,賢否差署,皆一手握定,獲不勝計。及奮渭得南少司馬,人益信。初夏,攜人營升金及通候金數駝入京,且公言此行當為宋太常玫取相,玫父嘉湖道繼登萬歷甲辰,萊陽人。 取京卿,培昌取科。日奔走公卿間,每入見延儒,談幾竟夜,識者曰:「此人必為首揆累。」而一時縉紳方藉以親延儒,無拒之者。
114 松山、杏山繼寧、錦失陷,朝中有文武官各積米煤之議,未有知馬紹愉之往款者。忽鈔傳紹愉塘報云:「見敵講和好,敵索金三十萬,銀三百萬,已許金一萬,銀一百萬兩,敵尚不肯,決要金十萬,銀二百萬兩,如不從,即發兵,爾家所失,豈止此數?」外遍鈔傳,而兵科未之見。方兵垣士亮疏劾本兵,言:「各地塘報皆上聞,後發科鈔傳,今忽有此報。偽耶,兵部不宜為此眩惑人心;真耶,則陳新甲主和辱國。」時新甲與王司禮裕民暱,士亮懼為所中,候命數日,鬚為之白。得旨下,詰責本兵。尋於馬給諫嘉植糾疏中命議新甲罪,下法司,擬秋決,上命改擬,竟立決,以洩款故也。
115 上與陳司馬新甲密議款邊,手詔往返數十紙,戒弗洩。忽一日報至,新甲偶置案上,其僕不知,持授塘報官,遂鈔傳於外。方給諫士亮得報,遂疏劾,上怒,故新甲終以此誅。周輔延儒時為首揆,猶力救,曰:「國法,敵兵不薄城不殺大司馬。」上曰:「連陷七親藩,比薄城孰重!」竟誅。
116 陳司馬新甲未下獄,廖給諫國遴、楊給諫枝起、光給諫時亨、倪給諫仁禎倡議必殺之。及下獄,奔走於徐司寇石騏,言必不可殺者,亦此四公。蓋前之必殺以索賄,後之弗殺以賂入也。省中之橫,至此為劇。
117 劉內臣元斌嘗監京軍討賊,過雄縣,紀律頗嚴。及還,至山東剿李青山,王侍御孫蕃劾其淫掠,旨下差官校拿問,此疏密封下科,不鈔傳。元斌疏辨,孫蕃因攻王司禮裕民云:「元斌為裕民名下官,裕民暗洩臣疏,故元斌得按款強辨,不然,本係密封下科,未嘗鈔傳,元斌何以知之?」上以孫蕃能發奸,進二級。裕民亦下獄,與元斌共棄市。或云,裕民之死,以比陳司馬新甲匿塘報,上借事殺之。
118 山永馬巡撫成名 崇禎辛未,濮陽人。 起謫籍,逢人談兵,侃侃自得,然皆唇吻韜也。成名復從臾姻家潘僉憲永圖 天啟乙丑,金壇人。 以七千金自謫籍躐升開府,僅兩月,以失事相牽入獄,駢首西市。
119 內閣嘗題升姜少詹曰廣,不下,及召見時,語次有言曰廣相材者,上曰:「嘗有稱曰廣為清任和者,朕謂此三字亦難勝,此後曰廣進講,對朕輒悻悻,豈休容大臣耶?」每見考選諸君,言及交際,輒首同鄉大老,他鄉不及焉。乃當日所號為泰山北斗者,月旦所在,人爭趨之,皆進重贄,亦無所辭。則其平日之高聲價,勤品題,廣延攬,亦為賄府也。君子哉!此陸友云龍所目擊,為予言而嘆者。
120 駱金吾養性,楚人,嘗過王給諫士鑅,士鑅言中冒濫者多,養性是之,勸其上疏清汰。或曰,金吾棼如發,誠宜加櫛,顧此人非端人也,若疏下,俾掌印察核,適為開賄門耳。乃止。
121 崇禎十年,安慶生員蔣臣進皇明薦舉考,張納言紹先有薦舉考,皆寶訓諸書採集成帙,事系陳言等語,蓋條陳之陳也。時閣臣不解其義,乃票云:「寶訓稱系陳言,殊欠敬慎,張紹先等議處。」蓋認為陳腐之陳矣,傳者笑之。

中》

1 崇禎
2 壬午元旦,上御皇極殿,朝賀畢,至寶座前,南面正立,顧內侍曰:「召閣臣來。」閣臣由殿東門入,再奉詔,遂趨至殿階,行叩頭禮畢,跪以俟命。上曰:「閣臣西班來。」蓋以師席待諸臣也。閣臣起立,尚不知上意,擬分東西兩班,又曰:「閣臣西班來。」隨有一內侍下引前,上命閣臣上來,諸臣趨進,上曰:「古來聖帝明王,皆崇師道,今日講稱先生,猶存遺意,卿等即朕師也,敬於正月端冕而求。」上轉而面西,向閣臣一揖,因曰:「經云修身也,尊賢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朕之此禮,原不為過。」又曰:「自古君臣志同道合,天下未有不平治者。」上說至此句,詞甚溫厲。又曰:「職掌在部院,主持在朕,調和在卿等。」諸臣跪伏謝:「菲才不敢當。」上曰:「先生正是朕該敬的。」言之至再,又再三言先生起,諸臣始起,轉下叩頭。上退後,遂補賜諭語,與面諭大同小異云。時勳臣不知聖意,亦相率疾趨於閣臣下。上曰:「公侯伯過去。」勳臣尚不解,曰:「東班去。」
3 周輔延儒再召,吳銓曹昌時自以為功,然實馮舊輔銓之力也。延儒欲復其冠帶不得,延儒語人曰:「錢少宗伯之起,易於外而難於內,馮舊輔之起,難於外而易於內。」少宗伯謂謙益也。
4 吳輔甡入閣,孫廷尉晉、金僉憲光辰皆與有力,故二人皆藉以標榜,甡不能禁也。然晉巧而光辰勁,猶有顧惜,至曹給諫良臣與龔給諫鼎孳繼起附會,則一味毒橫矣。
5 馮舊輔銓三次守涿州,與楊冏少維垣守通州,皆有微勞,故撫臣為題補。周輔延儒欲乘此復銓冠帶,吳輔甡時為少司馬,與金僉憲光辰、孫廷尉晉皆力爭,卒格不行。時維垣亦欲因此上疏,求以布衣與九卿科道等同召對,議退敵之策,為通政司所駁而止,防其漸也。張少宰捷素有清望,又非逆案,雖以晉撫陷甡,而甡之聲望反藉以起。延儒欲起捷為南總憲,甡堅執不從,捷遂與聲氣大左。
6 上嘗召周輔延儒等,言及梃擊、紅丸、移宮三案,云:「此三事皆非。如紅丸一案,方從哲 萬歷癸丑,績溪人。 曾奏不可輕進,皇考愀然曰:「朕勢將不起,飲之或徼倖可生,不飲惟坐而待斃耳。」此實皇考欲進,進而稍效,又命再進。時朕與先帝俱在側,豈從哲所為?挺擊一案,實係風顛,朕記為信王在宮,忽片板自上墮,其中戈戟森然,時欲奏聞,既而曰:「此或以深宮須備不虞,故儲自先朝耳。」命內官掩完,迄今如故,若遽上奏,蔓同挺擊矣。又如移宮一事,尤為不情,當日皇考以朕與先帝俱失母,命李選侍撫養,渠愛如子,朕與先帝故亦事之如母。所謂氣毆垂簾,皆外臣不知內庭事,有此紛紛。且魏忠賢固係巨惡,王安亦非善類,若令得志,一等人耳。」語畢,延儒等唯唯。此袁文宗繼咸親語喬侍御可聘者。予後入長安,詢之同官,言皆同。南渡後,繼咸有疏駁袁侍御弘勳,亦言諸臣風影傳說,立論偏苛,當以此為戒。予猶疑未確,念張明經自烈與繼咸交最深,持書詢其虛實,自烈答云:「往過潯,晤袁臨侯,果如喬先生所言。」因自述其所記云:「甲申,過袁臨侯署,臨侯問:「三案要典具在,操何說折衷之?」餘曰:「處國事必平心觀理,而後是非明,公論定。張差事,宜如神廟初年王大臣入乾清宮及四十一年姦人孔學例,捕執論如法,不復窮詰。上可全國體,下可杜支蔓。王之寀萬歷戊戌,蒲州人。 必欲重加鞠訊,詞連鄭國泰, 貴妃弟。 欲危皇太子,見不逮胡士相 萬歷丁未,平湖人。 遠甚。假令朝廷惑於何士晉 萬歷乙未,宜興人。之說,不興大獄不已,如國體何?崔文昇、 內侍。 李可灼 鴻臚寺丞。 進藥徼倖,罪與春秋許止同,非誠,謀弒逆也,按其不可逭之罪,如律治之,國法既伸,浮議自熄。諸臣必訐以行鴆,必坐以弒君。惠世揚萬歷丁未,清澗人。 必糾方從哲,與趙盾並誅,崔李與輔臣死不服也。李選侍 泰昌宮人。 暗陋怙寵,一孱婦人耳,何至與牝朝比?方東宮正位時,選侍晏處乾清,諸臣義不得不爭,既移宮,則名分已正,諸臣宜密請上加禮選侍,宣示中外,使曉然知朝廷仰體先帝至意。李進忠內監。 盜庫果否,訊實擬罪如律。一切蜚書選侍徒跣欲自裁及皇八妹失所投井之說,皆可不入告。熹廟曾諭閣臣,縷舉選侍毆抗聖母,威挾朕躬之罪。已,又詔暴李選侍過惡,何其失優容也。論者必指選侍為武后,必責選侍以垂簾,皆非。」三案功過不揜蓋如此。」
7 流寇攻陷雒陽,福王遇害,上召閣臣及禮兵二部科召對,言及福王,聲淚俱下。諸臣皆請罪,或以氣數為言,上曰:「此說不得氣數,就是氣數,亦須人事補救。」已,備訊福世子所在,并旌死慰生等事。范輔復粹言:「福王有內臣二人,忠義可嘉。」上曰:「還有地方道府縣各官及鄉官士民,皆當一體褒嘉。」復粹慚而退。
8 上因雒陽陷,召對諸臣,兵垣李給諫 崇禎甲戌,晉江人。 奏曰:「凡兵以取威為勝,今督師楊嗣昌出兵載餘,惟初次報瑪瑙山一捷,近遂寂寂。似宜另遣一大將助之。」上曰:「督師去河南數千里,所謂鞭長不及馬腹,若汝等愛憎起見,無乃太過!」其愛惜嗣昌如此。
9 舊制,太廟祧廟諸帝,皆止一正后,即奉先殿亦依太廟定制,凡繼后、生母后俱不得入。孝宗初,別建奉慈殿以奉生母紀太后,於是憲宗生母周太后與獻帝生母邵太后皆祀奉慈。嘉靖十五年,遷主祔陵,罷奉慈祭。穆宗初,奉安繼母方太后於景雲殿,更名弘孝,又奉生母杜太后於神霄殿。萬歷三年,奉孝烈、孝恪俱附享奉先,而弘孝、神霄之祭俱罷。以故,神宗繼母陳、生母李二太后俱附奉先,然其忌辰皆不得設祭服青。上追念生母劉太后,以不得色養為恨,故欲於宮中再建祧廟,合七后共祀。然自古無二祧廟,再建非禮也。蔣少宗伯德璟以為,必不得已,寧復奉慈。既而上疑其非禮,卒寢。
10 崇禎十四年,楊督師嗣昌以襄陽失事,為兵垣張都諫縉彥所糾,上是其言,有「自督師以下,調度失宜,巧言善欺」等語,著按法議罪。一時大小諸臣爭彈嗣昌,語多過甚。上召六部九卿科道等官入乾清宮,怒甚,諭曰:「楊嗣昌係朕特簡,用兵不效,朕自鑒裁,況尚有才可取,各官見朕有議罪之旨,大家排擊,紛紜不已。如出忠直,何不於兵科未具疏時先言之也?姑不深究,各疏皆留中,諭爾等知之。」
11 上將枚卜,召周輔延儒、賀輔逢聖、陳輔演入德政殿,賜坐。逢聖以上允其休致,惓懷聖恩,忽大哭,聞者大駭,哭久不止。已,上移駕過中左門,入中極殿,三輔臣亦入殿,留賜宴。逢聖復大哭,拜跪十數不止,上命之出。及出殿檻外,行五拜三叩頭禮,復絮哭不止。見者怪之,以為不祥。已,枚卜後,果有拏問下獄者。
12 上枚卜閣臣,面加召對,蔣少宗伯德璟言:「邊臣須當久任,如薊督何等關係,半載已更五人,恐難展布。」上曰:「不稱當更。」德璟曰:「與其以不稱更,不如慎之於始。」上又問:「天變如何消弭?」德璟對曰:「天意只在百姓身上,救得百姓一分,即消得天變一分。近為加派所苦,萬歷年間各邊舊餉只三百餘萬,今加新餉幾百餘萬,又加練餉七百三十餘萬,民何以堪?」又言:「祖制,三協只一督一撫一總兵,今增二總督三巡撫六總兵,又有副總兵數十餘人,總兵太多,不相統攝,督師亦提掇不靈,故皆不用命,宜裁之。」上頷其言。時宋少司空玫亦召對娓娓,九邊地形,畫成地圖,上疑其干進,反不悅。惟徐少司寇石麒稱疾不至。
13 上以枚卜所推多濫,召李太宰日宣、吏科章都諫正宸、掌河南道張侍御瑄 崇禎戊辰,介休人。 責之,謂所推房少司空可壯、萬歷甲辰,益都人。 宋玫、張三謨,俱屬徇私。日宣與正宸、瑄等皆力辨,日宣復奏:「臣與科道商榷數四,如可壯素有風采,玫少年向學,三謨亦曾掌印過。」上怒,命錦衣衛去六人冠,拏出候旨,舊輔及新輔俱力救,不從。處分畢,王總憲道直復奏:「此番會推,俱冢臣與科道商榷,臣從不敢置一語。」上曰:「此後枚卜,只用翰林,其各衙門三品以上間陪一二人,不許多推,永著為例。」時皇太子與定興二王皆侍立,上黃袍,太子與二王則紅也。
14 原任金少司空世俊 萬歷丁未,義烏人。 謀復秩,命其子挾重貲至京。其子日事聲色,橐如掃,乃偽作書與父,言同鄉詞林臺諫皆飽重賄,仍開一單置家書內,行至良鄉,被廠役緝獲。時同鄉陳僉院乾陽、天啟壬戌,武康人。 虞翰林國鎮、金侍御蘭 天啟乙丑,會稽人。 等皆與焉,實未納一錢也,諸人無以自明,各賄五六千金於廠官,得免。為國鎮通線索者,則罷官居長安之房給諫之麒,其同門也。後國鎮長班出首,廠監拷得情實上聞,所追金珠皆入內庫,責國鎮回話。國鎮驚悸死,之麒送刑部擬配,世俊竟以賄免。
15 大僚及臺諫以枚卜構競不休,其不得與會推者,遂造為二十四氣之目,搖惑中外。以吳輔甡為殺氣,下註「再生複起」。孫廷尉晉為棍氣,下註「兩頭蛇」。金僉憲光辰為戾氣,下註「金甲神」。章都諫正宸為陰氣,下註「灰地蛇」。吳銓曹昌時為妖氣,下註「摩登伽女」。倪宗伯元璐為淫氣,下註「假姜詩」。王少宗伯錫袞天啟壬戌,雲南人。 為瘴氣,下註「夜郎王」。黃輔景昉為時氣,下註「賽黃巢」。馬給諫嘉植為膻氣,下註「小華光」。楊給諫枝起為賊氣,下註「桃樹精」。王給諫士鑅為悔氣,下註「金鎗手」。倪給諫仁禎為霸氣,下註「塑大蟲」。周儀曹仲璉為疝氣,下註「靠壁鬼」。房給諫之麒為糞氣,下註「倭房公」。沈少宰維炳為痰氣,下註「喉下癬」。姚都諫思孝為毒氣,下註「姚令言」。賀冏丞王盛為逆氣,下註「黑面豹」。房少司空可壯為臭氣,下註「海上暴客」。吳諭德偉業為望氣,下註「嚙人馬」。馮司馬元飆為雜氣,下註「順風火」。袁給諫愷為濁氣,下註「潑天罡」。徐詞林汧為油氣,下注「九尾狐」。瞿給諫式耜為穢氣,下註「兩眼槍」。錢寺丞元為尸氣,下註「癡虎倀」。末又云:「若水棉花之李日宣,假飛虎之孫承澤,卑卑不足道也。」時日宣太宰,承澤都諫。
16 上寄耳目於東廠,吏部每遇大選,為之惴惴。後每選,許以二萬金,聽其自覓謀缺者,遂安堵無虞。
17 謝輔升罷,賀輔逢聖乞歸。時請枚卜,盛太學順日奔走為宋少司空玫求與不得,奉旨再推來看。九列臺省,紛紛各思市德,而熱衷大老,有託人請求,亦有躬謁人望其擁戴者。順或動以利,或愚以周輔延儒意所鍾,玫遂得與。及玫等送刑部後擬戍,順驚竄,已事定,復入京。有言其招搖於延儒者,延儒榜朝房,弗與通,然弗能禁也。
18 上一日早朝畢,登昭文閣,已,步下閣,御德政殿,召對閣臣等五人,言:「國初弘文館在禁中,今文昭閣兩旁亦可建直房,朕不時召對及講讀,偶有疑問,先生等往來亦便。宋人言親賢士大夫之日多,親宦官宮妾之日少。」翼日,命於其地建直房云。
19 葉刑曹廷秀 天啟乙丑,濮州人。 素不識黃翰林道周,特為義激,疏救,遂獲譴。時吳輔甡以少司馬抵京,周輔延儒問曰:「今最急當入告者何事?」甡曰:「自薛韓城、謝德州在閣,皆嚴刻繩下,致主上疑猜日甚,如黃道周、解學龍諸人,逮系兩年餘,然果何罪哉!公到,上信任甚篤,宜乘間以至誠感動,佐聖主行寬大。」延儒然之。又曰:「刑部爰書亦宜意。」時甡往見劉司寇澤深,為言道周一案宜從寬擬,且激以古人大義,澤深曰:「名義至重,敢不竭力。」各擬邊戍,上初不允,澤深再疏力持,始允道周永遠,學龍極邊,廷秀邊遠,各充軍。辛巳十二月也。
20 壬午七月,上召對,問:「張溥、張采何如人?」周輔延儒對曰:「讀書好秀才。」上曰:「亦不免偏。」延儒因奏曰:「張溥、黃道周皆微偏,只因會讀書,所以人人惜之耳。」蔣輔德璟曰:「黃道周永遠充軍,家貧子幼,還望天恩赦回,或量移附近。」上微笑。黃輔景昉復與輔甡同言之,延儒曰:「皇上無我之心有同天地,既黃道周有學,便可徑用,何言移戍?」上不答,復微笑。既退,延儒顧同輩曰:「上將用之矣。」甡請以公揭薦,延儒曰:「不可,當聽聖裁耳。」翼日,遂奉敕,云「黃道周清操博學,見今戍遠子幼,朕心不覺憐憫。彼雖偏迂,經此一番懲創,想亦改悔,人才當惜,宜作何赦罪酌用,先生等密議來奏。」上親書也。延儒等請復道周原官,且言:「皇上此舉,眾美咸備,在廟堂既懸的以招,則海內將聞風而起,從此皆知學行可貴,皆信廉吏足為,皆悉聖明善善從長,宥過無大之本意,皆感前日磨礪造就,因才器使之深心。蓋所關於黃道周一人者小,而所裨於作人厲世君德治象者實大。」從之。
21 壬午,召對九卿科道於平臺,面諭曰:「邇來賊寇愈熾,朝政多舛,皆繇諸臣結黨壅蔽,以後務須省改。大小文武官但有請對者,赴會極門報名,次早候對。」退而姜給諫採上疏,內有「朋黨之說,皆小人欲蔽塞人主耳目,故為此言,臣不知陛下所稱壅蔽,何所見而云然?」上大怒,以為詰責君父。時諸輔入朝,聞召錦衣官甚急,吳輔甡語周輔延儒曰:「此必廷杖姜給諫也,豈可坐視給諫血濺闕廷耶!」延儒方具稿,而廷杖旨已下。
22 熊司副開元、姜給諫採既下獄,吏部都諫麟徵因召對,先請寬宥採,上曰:「姜採重處,固非無因,爾言官,以言為職,當言不言,敢於欺藐。二十四氣之說,事同匿名,見者尚當焚毀,乃屢見章奏,何也?言官自己不正,何能正人?」麟徵曰:「昔先臣馬文升、景泰辛未,鈞州人。 王恕為吏部時,每遇言官彈疏下部擬覆,必言某官應去應留,某人言當不當,彼時言官亦無敢嘩者。此後邊疆用人,言官糾正,吏部詳核,更得輔臣主持,天下事猶可為也。」又言:「開元雖出位妄言,然封疆事敗壞至此,豈得不責備首揆?」上亦不罪。
23 上以邊警日深,督撫不能驅剿,任其焚掠,言之出涕。周侍御燦 崇禎辛未,吳江人。 言:「戊寅年五案大法,皇上先已行之,與其嚴之於後,不若用之於先,請逮治一二最重者,震悚人心。」上然之。楊侍御若橋崇禎丁丑,北通州人。 言:「湯若望 西洋人。 深明銃法,宜將新造西洋大炮先行點試,然後傳其法各邊,可以破敵。時劉總憲宗周奏曰:「臣聞國之大事,以仁義為本,以節制為師,不專恃一火器。近來通不講人才,不講兵法,任敵所到即陷,豈無火器?反為敵用。若堂堂中國,止用若望鑄造小器,恃以禦敵,豈不貽笑邊方?」上勃然變色,宗周又言:「周燦所奏照五案大法,是今日急迫。」又言:「往日督撫多以情面得,如范志完身任總督,縱敵入口,又借入援推卸,首當議處。仍另敕今日諸臣從頭整頓做起。」上曰:「今南下敵兵如何掃蕩?從頭整頓應做何事?」宗周曰:「惟在皇上敕吏兵二部慎選督撫,操將練兵,但目下只說才望,不論操守。」上曰:「督撫必才守兼全方可。」宗周奏:「須操守為主。」上曰:「大將另是一段才幹,非區區一操守便可勝任。」宗周又因傅司農淑訓萬歷甲辰,孝感人請宥熊司副開元等,言:「朝廷待言官,可用則用之,不則置之,皇上急切求言,而二臣因言下獄,於聖政有傷。乞賜矜原,以開諫諍之路。即如詞臣黃道周,言語激烈,有朋友不能堪者,皇上不但待以不死,且復其原官。今二臣戇直不及道周,何不幸不蒙法外之宥也?」上曰:「黃道周特恩,不得比例。似此愎拗偏迂,候旨處分。」時閣部俱同辭申救,而金副院光辰言之尤力,遂并議處。光辰復言:「宗周為人清直,在都察院雖不動聲色,人心亦為振肅,望皇上留此老臣。」上不允。已,退入暖閣,遣內官傳旨輔臣,有「劉宗周革職,刑部擬罪」等語,諸輔臣持不發,乞面奏,復將原旨捧至御前,跪奏力救,不許蔣輔、德璟援唐太宗優容魏徵故事以請。上曰:「朕不及太宗才,若其閨門德行,朕亦不願學。」德璟又言:「太宗巧於取名。」上曰:「如何?」德璟言:「人臣敢言,用之則名在人主,罪之則名在臣下。太宗本不喜魏徵,所以曲加優容者,欲成其名耳。」周輔延儒等復婉解之,上遂舉筆削去「刑部擬罪」四字,色稍霽,曰:「故輔體仁曾言其愎拗偏迂,果然。」已,諸輔退,往謁宗周,頗有德色,宗周不致謝,惟讓諸輔臣某事錯,某事不做,娓娓不已。諸輔臣曰:「難做。」宗周正色曰:「諸公尚說難做,更有何人可做?」諸輔臣皆。後宗周過寶應,喬侍御可聘往見之,語及延儒,曰:「大錯。」再語及吳輔甡,曰:「比首輔勝,然錯亦不少。」
24 上每發本,俱先經覽定,分為首票通票數套,其最重大者,親封黃絹小匣,御題某日某時送閣。及票擬簽上進,亦封原匣內,寫某日某時某臣等謹封,餘則分項入套,以文淵閣印鈐送而已。及批紅發下部科,復將親批票簽密封送閣,其慎密古未有也。
25 李襄城國楨短小犀利,有口才,數上書言兵,又自請於京營外選練所官舍,上甚喜,即令擬敕行之。及商議俸糧增給不貲,歲費二十餘萬,又請內庫兵仗銃藥甚多,乞御書營額,因取敕內「共武」二字以請,上為親書「共武堂」賜之。未幾,京營總督恭順侯吳惟英洪熙時吳克忠裔,通遠人。 罷,特以國楨代之,官舍皆併入京營云。
26 張致雍原係宣大廢弁,以用哈攻敵上疏干進,已經部中駁議數次,蔣輔德璟亦核其情形,附於守邊賞撫內,在御覽備邊冊中,未及進呈。是日,上密召之面議,甚喜。而哈在極西,敵在極東,實不相及也。卜在宣大,雖與哈市,亦非能用哈者。上既不召閣臣,無從面駁,故止以原冊進覽。翼日,召對中極殿,顧德璟曰:「昨冊東西邊落皎如列眉,極好。」
27 崇禎之末,有倡議令各王府捐數十萬金助餉,俟事寧補還者,上諭蔣輔德璟擬書稿行之。德璟言:「各王府自固藩封,捐貲守城,自所應為,亦即是助餉,似不必別有助餉之名。且現在各府自守不暇,即助亦不能多也。」乃已。
28 浙粵二鎮諸大弁,競營求相持,久不推,而大璫有為其弟地者,樞部堂司避嫌不舉,致蜚語上聞。一日,上召職方王郎中永積入德政殿,詰其不推之故,永積以外寇交訌,邊鎮方急,未暇推及內地為對。上怒,鐫其官歸,而大力者果得二鎮以去。
29 蔣輔德璟纂九邊十六鎮原額新額兵馬錢糧,名御覽備邊冊,另進明冊一本,蒙上面諭,令會戶部堂司磨算,亦不甚差。只各邊兵馬數目報戶部甚多,報兵部甚少,戶部止據邊冊給發。又各邊原有屯田鹽引民運本折,少者數十萬,多者百餘萬,自為支銷,并不提起,即歲終一奏報,竟不經目也。萬歷戊午以前,部發邊餉銀三百萬,尚苦其多,今日加至二千三百萬,尚苦其少,而兵馬益不可問。又天津從海運薊遼諸鎮另有本色米豆可三百萬,惟倉場督臣及津撫司出入,部中不問,而米豆半委泥沙。時德璟語堂司云:「必合津運部運及各邊民運與屯鹽通融察算,則邊餉恐猶苦多,而加派之新餉、練餉皆可裁。」因復條為十款,責部中登答,然各邊究未通行也。
30 賈侍御繼春請優待李選侍一揭,原不錯,乃為東林所斥,悔而求用,真錯矣。翻局後,乃予環召,一疏攻楊、左甚力,而又一疏改正削奪緹騎諸毒政,亦非全為不善者。上即位,以學使者首糾逆樞崔呈秀,拜疏更在楊侍御維垣先,其急欲為善又如此。乃因此局再翻,遂廣薦東林諸公數百人,以希見容,似另一人者,故予疏中亦刺及之。大約繼春功名念重,忽浙黨,忽東林,茫無定向。但原其本心,亦欲為善,此定論也。
31 楊司馬嗣昌奉命征流寇,連陷親藩,有言其服酖死者。上一日召諸閣臣,語曰:「朕昨夕夢故輔楊嗣昌稽顙庭下,曰:「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諸臣不公不平,連章見詆,故歸訴皇上。」朕語之曰:「如某疏猶公平否?」嗣昌搖首曰:「亦未然。」」語畢,天顏慘惻。既而刑部以辟追擬,不許。
32 故事,經筵有二案,一在御前,一在講官前,俱有講章。而日講則止一御案,第以經書置案上,講官指書口講,無講章也。講官韓翰林四維屢次遺忘,上謂閣臣曰:「日講可照經筵例,亦置講章,朕有所疑,可據以問難,而講官亦不至遺忘。」此後遂用講章在御前,講官用牙簽指講云。
33 廖給諫國遴、楊給諫枝起每遇考選諸人至,必造門先謁,或需索不飽,則夤夜叩門,不曰「某要路嗔汝」,即曰「某言官將糾汝」。聞有囊橐俱罄至貨袍帶以賂者。
34 惠司寇世揚,因會推忤旨閑住,鄭太宰三俊重其素望,故以左副都推,非例也。上以詢蔣輔德璟等,皆力贊之,遂賜點用。德璟等皆跪頌聖鑒得人,三俊亦喜謝,中外欣然。已,三俊罷,世揚亦久不至,命革其職。德璟與黃輔景昉等具揭救之,請免其革。若非末路失身,一生真偽誰復知之?
35 熊給諫開元、姜給諫採杖後,周輔延儒恐煩言日至,故密言於上,起王輔應熊於家。蓋應熊為聲氣諸公所畏,若延儒行,則應熊居首,藉以護持耳。
36 上以流寇橫行,怒中外諸臣無任事者,周輔延儒曰:「昔諸葛武侯天下奇才,猶云「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況今人才不及遠甚,所以難耳。」上曰:「卿知武侯出師表中尚有「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二語乎?彼欲以偏安之天下滅賊,今奈何以全盛之天下縱賊?」延儒無以應。
37 葉舊輔向高每疏揭皆發鈔,自溫輔體仁入閣,言:「密勿之地,不宜宣洩。」自後有揭無疏,始不復發鈔。至密揭或出手書,并不存錄閣簿。即如會推用人有點有否,大約出首輔揭帖居多,其它皆然。宋李沆、明劉大夏天順癸未,華容人。 皆不肯用揭,可法也。
38 陳進士丹衷上疏,請調兩廣土司兵平流賊,上召對,言之娓娓,特授御史,命往調。還宮,召后妃宴,喜動顏色,云:「朕今日得一奇士,不費朝廷斗粟一金,而可調兵平賊。」及丹衷至南都,有言士兵不可空拳調,且即聽調,恐沿途不免驛騷,丹衷遂遷延不行,及國亡,猶滯南都也。
39 磁州一士人女,與嫂皆有色,賊困其寨,指名求之。寨中人議出之以緩禍,女婦即相攜投絕壁下,立碎。賊怒,攻破寨,殺其父而去。
40 闖賊掠三邊,繇鄜、延上榆林,中部知縣朱新(走 )晉宗,別本皆作朱華堞。華堞系楚宗,恭王七世孫。時為宣諭楚、豫、江北一帶義勇使。k注:朱新堞。出《明史.列傳第四諸王》自知守城不支,先令妻妾各自縊死。有一妾尚未配合,急遣之去,妾垂泣請,甘投環。新(走 )亦從容縊死。
41 張國憲,宿州人,有二女。辛巳賊至,二女及兄張國俊妻龔氏泣拜,國憲曰:「幸各逃生,勿我為念。」各縊,賊詢知感嘆,不殺人而去。
42 蔣戶部主政臣 桐城青衿,初名姬胤,崇禎中舉賢良。 獻議,欲改紙鈔為銅鈔,識者知其重而難運,雖糜費甚多,卒無成。時南北所用錢大如臍,手腳即破,未幾國亡。信乎錢運關國運也。
43 予賜環北行,遇成樞曹德於舟中,自言恥罹沈給諫迅薦,然迅卒死難。及渡江,居金沙,語人曰:「我未渡江時,望東林諸君如山嶽,及渡江後,始悉錢謙益、熊明遇等所為,夙昔之意都盡矣。」又曰:「輿人之口皆言張捷美,而諸公攻之,何也?惟劉中丞宗周、章給諫正宸則所心折者。」
44 山右秦撫軍所式, 崇禎辛未,三原人。 體乾壯大,腰可七八圍,每輿人肩行,數步則喘。欲其馬上應賊,驍捷如飛,難矣。既點復更,轉易如流,銓部之誤封疆乃爾。
45 周輔延儒、吳輔甡同被逮,甡陸道星馳,延儒言病,從水道徐行。識者疑其候王輔應熊抵京,為解免地也。聞上使人微伺,見應熊舟行則延儒亦行,相去僅里許,故應熊至京隨罷,而延儒終不免。
46 高給諫翔漢 寶雞舉人。 既降闖逆,有言其以陝西舉人,挾闖逆賄,夤緣入兵科,為停抑章奏,久通消息者。予初謂言過,及讀吳常少麟征殉節錄云:「逆臣高翔漢已受賊署,解說百端,公厲辭折之,翔漢愧恨去。」又見吳邦策國變錄載:「翔漢為闖逆左都,既自降,又說降,且越擢乃爾。」挾賄夤緣之言,無乃非訛。
47 四川陳巡撫士奇 天啟乙丑,鎮海人。 能文,先為提學則專談兵,及為巡撫反談文,人以為兩反。又誤聽訛言,謂境內無寇,盡撤沿險各兵,故諸賊乘隙,城邑多陷,蜀人深怨之。後解任駐重慶,城破,為賊張獻忠凌遲以死,亦可傷也。
48 周輔延儒既奉旨賜死,蔣輔德璟等揭救,言:「延儒赴召之初,一切奉揚聖德,如蠲租起廢解網肆赦諸大政,中外欣傳有太平之兆,即我皇上,亦曾有功多過寡之諭。但其賦性寬,以致門客宵壬乘機假借,納交通賄,延儒不能盡知,即知亦不能力絕。因而寵賄彰聞,疵垢多端,天鑒昭然,罪安所逭?部院以煙戍議上,誠當其辜。至視師一出,奉命即刻起行,似亦慷慨圖報。其馳驅通義一帶,亦不無微勞可憫。乞皇上法外施仁,俯從部議。」上曰:「覽奏揭,朕心則然。但周延儒罪犯太重,前面諭已明,如濫用匪人,遺誤封疆,比暱奸險,營私納賄,及親履行間,回朝面詢,應將兵情據實陳奏,極力挽救,庶幾收效桑榆。而乃欺蔽機械,較前愈甚。若律以祖宗大法,當在何條?念係首輔,姑從輕處,勒令自裁,已有旨了。」
49 上召對諸臣,言及練兵一事,蔣輔德璟云:「臣幼讀會典,見高皇帝教練軍士,律以弓弩刀槍,立行賞罰,此練軍法;凡衛所總小旗捕役,並以鎗勝負為升降,凡襲替,官舍比試,必須騎射嫻習,方准頂襲,此練將法。所為聖子神孫百世計,至周悉也。豈二百年無一兵,至今方設兵?亦並無一餉,至今方設餉?」上悚然起聽。又言:「祖制,各邊養軍,止屯鹽民運三項,原無京運銀兩,自正統始有數萬,至萬歷末亦止三百餘萬,名曰遼餉。又有抽餉、煉餉,並舊餉約計二千餘萬,比萬歷末加至五六倍,民窮財盡,而兵反少於往時,不知作何銷耗?」又言:「今日衛所官軍,尤為急迫,文皇帝設京略七十二,計軍可四十萬,畿內八府軍二十八萬,又有中都、大寧、山東、河南班軍十六萬,春秋入京操演,深得居重馭輕勢。今班軍虛冒包攬,不可勝詰。且自來屢朝征討,皆用衛所官軍,軍有父母妻子,與烏合不同。自嘉靖末始募兵,遂置軍不用,以致加派日增,軍民兩困。惟願憲章二祖,修復舊制。」上頷之而已,不能行也。
50 上親享太廟,拜揖最恭且久。壬午年享廟,蔣少宗伯德璟每遇一揖,輒默誦清廟惟天維清烈文諸頌,又每遇一拜,輒默誦祖宗十三廟號,尚未起也。
51 周輔延儒絕命詩曰:「恩深慚報淺,主聖作臣忠。國法冰霜勁,皇仁覆載洪。可憐惟赤子,宜慎是黃封。替獻今何及,留章達聖聰。」

下》

1 甲申正月元旦三更,上率皇太子視朝,百官未至,惟李輔建泰踉蹌至,上不悅,遂罷朝,識者以為君臣亂離之兆。是日晝暝,自寅至申,陰翳始散,終無日光,人人憂危。
2 段氏,懷遠人,生員李本妻也。甲申,亂兵入懷城,段氏避居南安,賊迫上馬,誓死不從,痛罵,賊舉刀裂腦,立斃刃下,尚罵不絕口。
3 湖廣何撫軍騰蛟 天啟辛酉舉人,黎平縣人。 諳數學,崇禎末,與王撫軍揚基、 天啟乙丑,潛山人。 何內監志孔談時事,騰蛟附耳云:「賊已入晉燕分度,且前星易位,帝星照南。」諸人皆欷歔,不兩月果驗。
4 癸未,舉場左右,人鬼混雜,薄暮,人屏不敢行。一時貿易多得紙錢,知者皆投之水,有聲則錢,無聲則紙,皆以此辨之。亦一異也。
5 上虞趙鉞,老部胥,奸蠹也。因與部諸新胥瓜分不平,憤激上密疏,盡發積弊:一、遼鹽原議引價四萬餘兩,解部充餉,而米不納寧遠,銀亦不交戶部,計二十餘年,誑匿可百萬金。一、新增附綱二十九萬引,多無歸還,及天津派買米豆,并帶運追比挂欠米折船價水腳各項,盡屬侵漁,每年數十萬。一、長蘆及淮北鹽價逋負甚多,必責按年徵解。一、朋扣馬乾為各鎮道將侵分,歲數十餘萬。一、各處屯牧加增錢糧,並不察催,皆被侵隱。一、召買弊大,宣鎮每年十二萬,尤為奸蠹,即他處可省亦數十萬。一、各州縣攤派里甲儲備米豆,不可勝計,亦宜察核。其疏在癸未年冬十月,蔣輔德璟於召對時力言數次,上面允即發,而究未發。或謂諸胥所為,諸胥因各輦金逃散,至甲申年正月始發此疏,然無及矣。
6 上於癸未年九月發帑金四十萬買米,是時若折米給軍,每擔八錢,上下兩便。且倉米可省支放,所積自多,其與召買民間轉輸出納之費,利害易見。倪司徒元璐既面奏,蔣輔德璟亦力贊之,退復具揭。而京商豪家專以囤米召買為利,竟不能行也。戶部不得已,以一金買一擔,價高,米惡甚,金粟俱空,付之太息。
7 上以秦寇日熾,命白廣恩充總兵官,挂盪寇將軍印,撥與秦兵三萬,一應剿撫,聽便宜行事。蔣輔德璟等以廣恩係降丁,且先聞召不赴,恐跋扈難專任,欲仿先朝用王驥、蔣貴例,以知兵大臣與廣恩共事。上恐其掣肘,止欲設監軍一員,為調劑文武,督催錢糧。德璟終以為疑,仍請擇一豫楚總督調度之,但不必並在行間,以總兵前驅,以督臣後勁。又闖賊秦人,恐秦兵以鄉情輒有呼應,應聽廣恩設法選補,與豫楚寨丁兼用,皆從之。後廣恩卒降闖。
8 上因闖賊入關中,百姓多從賊,歎息久之,因言:「前曾面諭該督,善用好將好有司,有好將,自然兵有紀律,不敢擾民;有好有司,自然撫綏百姓,百姓視之如父母,誰肯從賊?這固結人心,還是剿賊前一事。」蔣輔德璟言:「愛惜人才,正固結人心處。」魏輔藻德亦言:「邊臣任事少,畏事多,固是時勢艱難,人多掣肘,亦因功令太嚴,恩威莫測,恐一干聖怒,則無功有罪,是以畏首畏尾,俱不敢做。即舉用一人,亦恐有受人營求為人復官之嫌,所以蓄縮耳。」上曰:「朕正欲人實心做事,豈真有此?」藻德又言:「刑部罪累諸臣,亦未嘗無人。」上命諸輔臣舉姓名以聞。次日,御批到閣,云:「昨面議愛惜人才一事,朕再四思維,只因嚴毖封疆,警振人心,原非得已。祖宗之封疆,祖宗培養之人才,祖宗垂憲萬世之法律,必如何三者並行無礙,既無廢法,亦無廢事,諸輔臣分別以聞。」於是先釋郝侍御及許定國二人,命從秦督剿賊。久之,始釋熊司副開元、姜給諫採、方給諫士亮、蔣侍御拱宸、尹樞曹民興崇禎戊辰,嘉魚人等於獄。
9 楊司馬嗣昌欲用洪司馬承疇為總督,盡留秦兵入援者宿薊遼,秦督孫傳庭具揭力爭,言:「是兵必不可留,留則寇勢漸張,究無益於邊,是代寇除兵也。且兵之妻孥蓄積皆在秦,久留於邊,非嘩則逃,將不為吾用而為賊用,是又驅兵從賊也。」嗣昌不能用。秦督孫傳庭練兵長安,馬兵五六萬,秦紳苦之,倡議於朝,謂宜速出。傳庭以八月出潼關,旗甲甚盛,銳意滅賊。遂屢敗其兵,賊有議降者,獨賊首李自成曰:「吾屠王焚陵,罪惡滔天,姑支數月,決一戰,不勝,則殺我以降。」時師露宿,與賊持,淫雨大降,七日夕弗止,糧糗三日不至,馬足陷泥淖中幾尺,將士皆無人色。雨稍霽,餉車稍稍至,又為賊劫。傳庭無可奈何,退師河畔就糧。時總兵白廣恩本降賊,與高傑素不相能,傳庭不盡知也。兵既動,賊選驍渠數千人犯之,傑兵且戰且走,望廣恩為援,而廣恩已兼程退汝州,傑兵大潰,廣恩兵聞之,亦大潰。傳庭馳至關,賊亦大至,傳庭收潰兵陣城外,自登陴督守禦。時廣恩妻孥在關內,聞城外兵敗,率其阿保妻孥,奪門出,潼關遂陷。傳庭揮刀躍馬入賊陣,遂遇害,喬監軍元柱亦伏劍死。自是關以西無堅城,而西安遂陷,傳庭妻馮氏率三妾二女皆赴井死。
10 闖賊已入關,推秦督,無敢行者,上曰:「往者罪廢諸臣,廷臣多以知兵舉之,破格起用,何故推督撫又云無人?」吏部不得已,以起廢餘撫軍應桂萬歷己未,都昌人。 推,然非其才也。點用後,上召對應桂,問以方案,應桂惟言難,以無糧無將無兵為言。上命戶兵二部速議撥與,又召監軍霍侍御達, 崇禎辛未,長安人。命速行料理。達奏:「如有兵有餉,臣不惜一死報國,若無兵無餉,空死無濟。」因伏地慟哭。已,二人行至陝西,徬徨河干,竟不能進。
11 癸未,進士選館,百計鑽營,正卷副卷以銀數之多寡為低昂,遂至互相刷揭。上聞之,謂內臣曰:「新進士選館,將城內金子換盡矣。」命下日,止取正卷副卷與未考者一體候選,不得優。
12 往時,臺省猶以彈射政府為名高,及崇禎末,候考諸知推謁政府皆稱門下士,或政府止之,已俯伏而拜,連呼老師不絕矣。士氣卑壞至此,亦亡國之兆。此吳輔甡向予言者。
13 賊破陝西,都中震驚,吏部猶開賄賂。上聞之,設高皇帝牌位於朝,令各官抽簽,時地方多殘破,有規避不出者,前一人代後一人抽簽,領憑馳報,刻期到任。
14 王總督永吉 天啟乙丑,高郵人。 聞闖賊入秦,知必渡河,甲申二月二日,疏請撤寧遠兵守關,謂:「不獨寧遠軍民欲入關內以圖存,即山海軍民,亦欲借寧遠兵力以自助。請敕鎮臣三桂料理。」陳輔演不敢決,批撫鎮奏明定奪。已,撫鎮奏皆合,卒格不行。
15 京師聞宣、雲既陷,諸臣皆以京兵不足恃,非薊督王永吉、寧遠吳三桂、密雲唐通合力一戰不可,上然之。陳輔演以為不可,揭云:「一寸山河一寸金,錦州告急,寧兵萬不可調。」上命召諸臣赴閣會議,有主不可調者,有持兩可者,有主遷南京者。獨朱成國純臣、倪宮詹元璐、金少司寇之俊、萬歷己未,吳江人。 孫都諫承澤以為當調,而吳都諫麟征爭之尤力,謂事當從實,其言云:「寧遠當徙與否,該撫鎮當與皇上密議之,而輔樞二臣當與皇上密決之,委之盈廷,誰執其咎?然臣請任其咎矣。嗟乎,自有封疆之難,死法死敵者比比,而朝廷曾不之惜,則夫裹革沙場,橫尸西市者,皆齎志而未瞑目者也。寧遠一鎮一撫,皆當今人傑,臣再三思,不覺汗淚俱下。」又因閣部議久不決,極言:「關外九城勢必棄,棄則關門益薄,無與守者。棄地不可,棄地兼棄人不可,棄人失天下將士心,是失天下,愈不可。吳三桂勇將,宜拔用,無委之敵人。今寇旦夕發秦晉,若使來扞京師,一舉兩得。今日之事,當揆緩急,無論是非也。」趣六垣署名,竟互諉不決,乃獨署之。疏留中,又補牘云:「邊臣不可令有懼心,不可令有死心。臣讀吳三桂疏,言切情危,若有格格不忍言之意,臣知其有懼心。始以裹革自任,終為父弟乞恩,臣知其有死心。今寇勢方張,不使徙近捍禦京師,則何恃乎?」陳輔演、魏輔藻德皆與是議左,方輔岳貢移書南司馬,深咎之,麟征不顧也。已,上發閣,演又具揭,以為外之督輔亦當僉同,乃請聖諭差官前去,及取回「回」字依抄本甲補。 奏,皆以撤寧援京為便,始得旨去。永吉聞命,與三桂以三月初出關,徙寧遠五十萬兵,日行數十里,十六日入關,二十日抵豐潤,而京師已陷。
16 張司馬國維 萬歷辛丑,吳縣人。 坐邊疆失事下獄,吏垣吳都諫麟征率同官理之,得釋。因請赴江南,辜榷貨財,應軍實急需。六垣皆往餞,獨麟徵舉觴屬之曰:「今四方空虛,流亡嘯聚,方深咎催科,吾聞撫字之良吏,不聞催科之司馬。」國維有慚色。
17 甲申三月十六日,上御東左掖門,召考選官三十二人,鱗次面對,以安人心、戢狡謀、用兵足餉為問,每一人答訖,御筆親注圈點,自斟水磨硯。席上置茶一壺,不時取飲。退食後,又復進座,自卯至亥方罷。即寇陷昌平日也。十七日,內璫猶差人索考選官賞銀,每名十兩。十八日,李塚宰遇知萬歷庚戌,洋縣人。 升官,張司馬縉彥拜客如故。未時,寇陷彰義門,十九日巳時,陷順城門,遂進 抄本甲「進」字校改為「迫」字。 皇城,上與後俱自縊,考選官皆降。越數日入朝,過東左掖門,尚有指而太息者曰:「此前日御試處也。」
18 賊陷平陽,上召閣部九卿科道等官曰:「朕非亡國之君,事事乃亡國之象,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將何面目見於地下?朕願督師,以決一戰,即身死沙場,亦所不顧。但死不瞑目。」遂痛哭。陳輔演請代,上曰:「南人不可。」次輔魏藻德、蔣德璟、邱愉、天啟乙丑,宜城人。 范景文、方岳貢俱請代,皆不允。至李建泰 天啟乙丑,曲沃人。 請代,上曰:「卿以西人平西地,朕願也。」
19 長安街上有一換錢小民,失記姓名,聞上需餉,囊中積銀三百兩,伏闕助公。上嘉其意,拜官錦衣衛百戶,謝曰:「賊信急矣,留財無用,且此身恐未必保,何有於官?小民愚蠢,亦不知做官也。」固辭不受職。
20 上擬彰義門外為李輔建泰郊餞,建泰固辭:「此國朝未有之禮。」乃下禮部議,於正陽門樓上設五十餘席,卜吉卯時駕出,文武官員分侍兩班,建泰行五拜三叩頭禮,上取酒三杯奉建泰飲,曰:「卿即朕,朕即卿,朕與卿無兩身,凡事以便宜行,先發後聞。」建泰簪金花二枝,披宮錦一端,謝恩畢,從彰義門出。監軍乃兵部凌主政(馬冏)崇禎癸未,歙縣人。 也,建泰所薦。是日天霽風和,咸幸此行馘賊。及行至大名府,馬部兵因糧餉不給,散去若干。建泰三日止得麥飯一餐。(馬冏)腹饑墜馬,稽遲中道。上又詔促之,建泰畏賊不進。前召對後,出西長安門外,轎扛忽折,竟敗。
21 上親餞李輔建泰於正陽門樓,賜酒三杯,即以杯賜之。既又以兵事鄭重,復自撰文一通,親灑龍箋用寶,於正陽門上親手賜之。其敕云:「朕仰承天命,繼祖宏圖,自戊辰至今甲申,十有七年,未能修德尊賢,化行海宇,以致兵災連歲,民罹水火,皆朕之罪。至流寇本我赤子,盜弄干戈,流毒直省,朝廷不得已用兵剿除,本為安民。今卿代朕親征,鼓勵忠勇,表揚節義,獎勸廉能,選拔雄傑。其驕怯逗玩之將,貪酷倡逃之吏,妖言惑眾之人,缺誤軍糈之輩,情真罪當,即以尚方從事。行間一切調度賞罰,俱不中制。卿宜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剿則真剿,殲渠宥脅,一人弗得妄殺,撫則真撫,投戈散遣,萬民從此安生。以卿忠猷壯略,品望宿隆,辦此裕如,特茲簡任。告廟授節,正陽親餞,願卿早蕩妖氛,旋師奏凱,侯封進爵,鼎彝銘功。有功內外文武各官,從優賚。朕仍親迎慶賞,共享太平。預將代朕親征安民靖亂至意行示諭,咸使聞知,特諭。」
22 蔣民曹臣以桐城一青衿言生財,得授是官,首言鈔法可行,且言:「歲造三千萬貫,一貫值一金,歲可得金三千萬兩。」王少司農鰲永天啟乙丑,德州人。 亦以為必可行,且言:「初年造三千萬貫,可代加派二千餘萬,此後歲造五千萬貫,可得五千萬金。所入既多,將金與土同價。」其言甚美,然實不可行。上特設內寶鈔局晝夜造,募商發賣,而一貫擬鬻一金,無一人應者。鰲永請每貫蠲三分,止鬻九錢七分,京商騷然欲去。蔣輔德璟言:「民誰肯以一金買一張紙?」上曰:「洪武時如何行得?」德璟曰:「高皇帝似亦以神道設教,當時只賞賜及折俸月鈔,其餘兵餉亦未用也。」且言:「民窮已極,宜安靜以悅之。」上不聽。及內寶鈔局言造鈔宜用桑穰二百萬斤,舊例採取北直、山東、河南、浙江諸處,分遣各璫催督。又五城御史言:「鈔匠除現在五百人外,尚欠二千五百人,議於畿內八府州縣多方勾解。」德璟皆擬旨不允,上命改票,賴德璟極言其弊,謂:「所募二千五百名,月加費米千石,銀九千九百五十兩,得不償失。且北直、山東、河南新經變亂,無桑安有穰?至浙江杭、嘉、湖三府,雖宜桑,若責以二百萬斤,即盡括亦不足。」揭入留中,後竟得免。
23 光給諫時亨疏言練餉殃民,追究倡議之人,蔣輔德璟擬旨,有「向前聚斂小人,倡為練餉搜括,致民窮禍結,誤國良深」等語,上不悅,因召對面詰曰:「這票內聚斂小人為誰?」德璟不敢直斥楊嗣昌,但以舊李司農待問萬歷甲辰,南海人。 對,而於科臣則云失記。上曰:「朕非聚斂,止欲練兵。」德璟曰:「上豈肯聚斂?因既有舊餉五百萬,新餉九百餘萬,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當時部科實難辭責。且所練兵馬安在?薊督抽練兵四萬五千,今止二萬二千,保督抽練三萬,今止二千五百,保鎮抽練一萬,今止二三百。若山永兵七萬八千,薊密兵十萬,昌平兵四萬,宣大山西兵、陝西三邊兵各二十餘萬,一經抽練,將原額兵馬俱不問,并所抽亦未練,徒增七百三十萬之餉耳,民安得不困?」上又言:「今已並三餉為一,何必多言?」德璟言:「戶部雖並三餉為一,然外州縣追比只是三餉。」上震怒,責以朋比,德璟力辨,諸輔臣復為申救,而倪司農元璐以鈔餉系本部職掌,自引咎,上始稍解。德璟退,又言:「臣因近日邊臣每言兵馬,皆止以抽練之說,或數千,或數百,抵塞明旨。而全鎮新舊餉兵馬數萬,概不言及,是因有練餉而兵馬反少也。又近日省直各官,每借練餉名色,追比如火,致百姓困苦,遇賊輒迎,甚至未見賊先迎。雖三餉並急,不止練餉,而練餉尤甚,蓋至外無兵內無民,且并餉亦不能完,故追咎於議練餉之人。冒昧愚戇,罪當萬死。」因引罪出直,上雖慰留之,竟以此去。未幾,練餉亦議裁。
24 蔣輔德璟以北直、河南、山東召買米豆九十餘萬,計民間當費數百萬金,為害甚多,於召對時力言之。上命擬諭罷之,德璟復言:「祖制,各邊除屯鹽民運本色外,原無戶部舊餉折色,今既有舊餉,復增新餉練餉,括盡民間金錢,已不堪命。近復以給關寧遵密四鎮,而於北直、山東、河南召買米豆百萬,拘攝富戶,充召買之役,又復勒運至天津交納。一切車輛驢騾及衙役使用勒索之費,賠累困苦,未易縷指。聞賊中鼓惑愚民,皆指加派,而加派之害,莫甚召買。伏祈即賜裁行。」此疏於二月上,留中。既告歸,三月上自草罪己詔書蠲免,然已晚矣。蓋各邊將士視米豆如泥沙,止欲金錢而已。在內召買之苦如此,而在外輕賤米豆又如彼,何苦括內地之膏血,以填塞上之泥沙乎!
25 蔣輔德璟既予去,孫都諫承澤、汪都諫惟效 崇禎辛未。 皆上疏留之,承澤言尤峻,有「乞罷臣官而留德璟,如用之不傚,請伏妄言之誅」等語。魏輔藻德不得已,亦上言:「德璟貫串古今,博綜典故,為皇上左右所不可一日少之文獻。」然已先傳稱首揆矣。上御批密封下閣,有「大臣進退原不敢輕」之語。德璟初因山西新陷,未敢輒去,又以在廷連章見留避嫌,即具疏辭朝行,故不及闖禍。
26 舊例,國子監分獻用翰林修撰編簡為之,未有用王府簡討者。張簡討之奇、 崇禎庚辰,新城人。 劉簡討世芳 崇禎庚辰,膚施人。因侍定王講讀,挂翰林一銜,從不與翰林事。是秋,遣魏輔藻德行禮,藻德以庚辰進士,三年入閣,諸編簡皆前輩,不便使分獻隨行,故用之奇、世芳,皆庚辰同年也,然亦變體。
27 上以闖逆漸逼,命群臣會議,以二月二十二日繳,以次日召對。時上手李總憲邦華 萬歷甲辰,吉水人。 密奏,內云輔臣知而不敢言,上指問何事,陳輔演以項少詹煜議單為言,上即簡閱,默然。蔣輔德璟又奏,一時廷議俱言東宮宜南往監國,上不應,而光給諫時亨參李翰林明睿南遷為邪說。上不悅,即召入,面詰曰:「邪說皆同,乃止參李明睿,何也?明係朋黨,姑且不究。」遂無敢言者。
28 有人運佛九座進武當山,來京挂號,其佛高六七尺,下有車輪。正陽門外布列三座,觀者沸市。後因事洩,始知藏匿於佛腹中,欲安置九門,為賊內應,下錦衣衛刑部勘問,伏誅。
29 城未破之前十餘日,颶風大作,自辰至夕未止,拔去關神廟前旗桿琉璃廠大樹。
30 三月十三日,聞賊躪居庸關,京師九門俱閉。十七日午時,賊攻城,彼此銃俱發,如萬雷轟烈。十八日,攻益急,銃聲益怒,城外火光四起。上同二人登煤山頂望,逾時回乾清宮。日就晡,上魚服出宮門,兩出兩返,乃命酒,召后、貴人、良娣以下,按掖庭籍屬,被寵御者皆至,慷慨極酣,漏未下三刻,御所佩劍,曰:「事至此,可以死矣。」泣數行下。於是皇后先投繯,其餘咸引決,稍顧望,輒手劍刃之。時長平公主被劍斷右臂,仆地未死。又喚內官王承恩覓靴,帶同內官數十人,繞城奪門不得,歸,遂同承恩對縊煤山古樹下,袁妃同宮人小內官紛紛奔出。十九日,內官遂開門迎賊。
31 闖賊抵彰義門,其軍師宋矮子 名獻策,河南人。 初云此行觀兵城下,卜五年始可破城,城樓上忽墜一天啟大錢,宋矮子喜曰:「此一當五用也,破京師兆,可急攻。」放一大炮,而城角遂倒。
32 常熟歸進士啟先 崇禎癸未。 聞闖賊入都,驚懼急走,詢同里陳司空必謙, 萬歷癸丑,常熟人。 必謙從容櫛沐出,聞之,大笑曰:「若癡書生耳,城守皆敝衙門事,豈有賊入我不知者。」已,傳者疊至,方失色散。顧給諫竤是夕尚宿科,初聞,亦奔詢魏輔藻德,藻德亦以為必無。一時聾聵若此。
33 闖賊將逼京師,眾號百萬,上數以兵餉為憂,敕百官捐助。一時大臣,或請身督四方輸貢,或請預徵下貸殷戶,或開賣冗官,假民間帶綬,百官欲請誥敕傳世者入銀若干,搜削(廠 )法,地壖勒價,莫不議及。及賊至,則餉直逋懸已及半載,禁勘戈矛朽蝕未試,一聞賊鼓噪,相視股戰。奸人伏匿,暗助驚噪,兒童數月或為秦聲,訛謠滿城,意在迎賊。於是人情擾惑,莫有固志。
34 闖賊圍城,上下倉皇失措,火攻備禦多不習,賊發炮擊,聲撼地,日夜無間,緣城廨舍多圮。城頭發「萬人敵」,未及投下,火驟然,灼爛十餘人。時士卒五月匱餉,不用命。城頭宦寺鮮衣怒馬,徜徉不驚,高擎青蓋,馳走雜撓守卒,欲擅啟閉,凡坐門諸臣,多不得登城望敵。惟吳太常麟征奪路上,見勢不可支,往見魏輔藻德,藻德方出朝,猶引麟征手曰:「朝廷大福氣,自無他虞。旦夕兵餉且集,公何太匆匆?」麟徵太息而已。
35 闖賊入都,指長安門三字,祝曰:「若射中中間字,當有天下。」竟不獲中。
36 三月十九日辰刻,賊已破城,尚有謝恩入朝者,而宮人四出矣。坤寧宮後為欽安殿,有樂志齋、清望門、曲流館、四神祠,東去則瓊華左門,西去則瓊華右門,出即長街也。是日宮人從後宮出甚多。
37 十九日辰時,闖賊自齊化、東便二門入,擄掠甚酷。時傳寧鎮三桂兵已至城外,上以十八夜三更奪門南奔,賊懸萬金購上。二十一日,聞賊已獲上尸於煤山,命人背負東華門外朱國公門首,用柳木棺盛破蘆席下,蓬頭短衣,一足穿襪,一足跣。聞遺詔在胸,云:「朕已喪天下,不敢下見先人,亦不敢終於正寢。」又嚙指血書臂曰:「朕誤聽文官言,致失天下,任賊碎裂朕屍,但弗傷我百姓。」是日晚,百官出,始言太監王德化數十人擁打張司馬縉彥,責其開門迎賊。時臣民共萬人,俱痛哭,求葬以帝禮,祭以王禮,聖母葬以后禮,祭以妃禮。亦有哭言求封太子大國者,亦有求京城百官萬姓帶孝哭臨三日者。二十二日至二十五六日,則滿街遍捉士大夫,拘繫路人矣。二十七日,賊牛金星點名會極門,百官皆降伏,賊據坐殿上受之,責以負國,用者從東華門出,送吏政府收用,列名部門外,高冠鮮服,洋洋長安道上。不用者從西華門出,賊露刃排馬,五人一隊,押繫劉李二賊私寓,各責數萬金,駢首搒掠,哀聲震地,刑死者不可勝計。或輸金未足,則人以二健士撠之,皆赤身出,行乞市肆,人不忍見。四月初九日,為劉賊繫者俱釋,李賊系者仍不釋。十二日,吳寧鎮三桂有示,大張四門,說義兵不日入城,凡我臣民,但戴孝者俱不必驚。十二夜,傳賊殺官三十二員,故輔陳演為首,餘皆勛戚。十三早,闖賊絨帽布箭衣,挾太子二王,皆玄色布衣,行馬前,盡撤賊東行,皆哭不願去,殺之不能止。各城門止餘老弱數人把守,道路清曠矣。
38 申冏丞佳胤 崇禎辛未。 既投井死,林侍御蘭友 崇禎辛未,仙游人。 時謫冷署,素相友善,未就殮,家人方繞哭,一人毗盧錫杖,排闥入,愕視之,乃蘭友也,拊膺號曰:「公死矣,我知公必死,公視我豈貪生保妻子者?老父在堂,圖一相見,當亦攜手地下耳。」登堂請見太夫人,曰:「母勿戚,富貴子易得,忠臣子難得也。」顧佳胤子煜曰:「設位乎?」曰:「未也。」索筆大書「明捐軀殉國忠臣申公之靈。」復書柩云:「死為藎臣,不負君恩於地下;生圖見父,即就鼎鑊而心安。」擲筆大慟,謂煜曰:「善自愛,從此永訣。」抆淚去。又徐起鳳者,以傭書從佳胤凡十年,佳胤殉節後,僮僕或散去,起鳳?號柩次,不少離。賊從關東潰回,欲肆焚戮,佳胤子煜掖太夫人奪門出,僮僕皆從,獨起鳳請留,曰:「俱去,櫬誰與守?」已,賊果焚民居,將及寓,起鳳泣曰:「吾主以忠死,願勿焚。」賊怒鞭之,起鳳叩請愈哀,賊為感動,卒不焚。及北兵至,逐居民外徙,令下三日,室中所有縱掠不禁。起鳳懼,遍求里人在京者,得鐫工朱攀桂等二十餘人,舁櫬出,寄天寧寺,故得全。
39 予過長安書肆,見皇明泳化編一部,命買歸,書客故高其價,予曰:「緩之。」及旋騎再訪,則云賣去,問之,乃鞏駙馬永固也。因心識之曰:「帝婿皆豪華自喜,渠知讀書耶?」後死闖賊難,方知觀人必於其微。
40 項翰林煜以乙丑入館,正魏璫方熾時,頗為江南清議所擯。鄭同袍元勛,揚州人,與同籍,最密。時文翰林震孟、姚翰林希孟過揚,皆先達元勛,為煜置酒,勸其厚自結納,始聲氣自標矣。及降闖,本色畢露,南京破後,煜過徐詞林汧門,語其僕曰:「爾主責吾不死,今死未?」然汧卒死之。煜行至慈谿,邑人聞其先從逆,納之竹籠,投河死。
41 予里居日,聞闖賊入宮後,搜獲累朝內帑,得金銀數百萬。後京師人賈汝壽為上虞令,過予一同年,因言闖賊入宮時,悵然曰:「貴為天子,所蓄不過二十萬,何以不亡?」渠得之耳聞,乃知前言誣也。一云,此二十萬乃指戶部所儲而言,非內庫。
42 闖賊李自成陷京師,誓滅東方方僭號,傳吳帥三桂已上表請降,止因闖黨權將軍劉宗敏聞三桂所娶妓陳沅 「沅」抄本甲作「元」。下同。色艾,陳沅者,田皇親弘遇遊南京所攜歸名妓也,田還北京病死,三桂使人持千金取沅去。至是,劉宗敏繫三桂父襄,索沅不得,拷掠甚酷。三桂聞之,忿而中改,遂募兵七千,據山海關敵自成。自成殺襄家屬,執襄東行。四月十九日,攻山海關城,圍之,又從關西一片石出口,東突外城,薄關門。三桂先已約北兵,至是趨之,駐兵嶺上,高張旂鼓以待。三桂突圍出外城,馳入北兵壁中,剃髮稱臣。三桂為先鋒,九王居後隊,其兄弟號八王、十王各統萬騎,一從西水關入,一從東水關入。於是三桂復入關,盡撫其民,開關門迎敵。自成猶不知是北兵也,見之驚阻,北兵望塵起,乘勢攻之,自成大敗,立梟襄首,懸之旂而返。北兵逆擊之,闖復大敗,奔還,棄京師而奔。時劉少司馬餘祐以京師無主,攝事三日,忽聞三桂奉太子至,咸歡迎,及北兵入,乃知非也。出榜云:「昔在我國,時欲與明朝和好,永享太平。屢致書不答,致深入者四,惟事屬既往,不必論。今雪爾朝君父之仇,破釜沈舟,一賊不滅,誓不返轍。所過州縣,若削髮納款,即與爵祿,世守富貴,抗違者,盡行屠滅。」且令兵皆屯城上,無下掠,民遂定。
43 質慎庫圖書百萬卷,皆宣和所藏,為金自汴梁運入燕者,歷元及國初無恙。徐達下大都時封記宛然,至國破,皆失散不存,聞者惋歎。
44 金駕部鉉 崇禎戊辰,武進人。 於壬午七月晦日讀邵子,記其後曰:「甲申之春,定我進退,進雖遇時,外而弗內,退若苦衷,遠而弗滯,外止三時,遠不卒歲,優哉游哉,庶沒吾世。」及甲申死闖難,人始見之。又鉉初以駕部巡視皇城,每過御河,輒流連不能去,歸語其弟曰:「吾一見御河,若依戀不能舍,何也?」竟投御河死。鉉之死,妾王氏與弟錝俱隨母章氏入井。南渡後,但贈章恭人,然不知王氏與錝之死也。
45 內監呂胖子,忘其名,闖賊陷京城,金駕部鉉投御河死,胖子見而歎曰:「公曾疏糾我輩,不比於人,吾初亦怨之,然公能死,吾獨不能死乎?公生欲遠我輩,我今以義近之,必不拒我地下也。」遂從死。已,二屍並浮,為一內監收掩。及北兵入,鉉諸弟往覓其屍,惟亂骨二叢耳,遂並葬御河側。
46 崇禎十三年,閩有平和縣生員金惟鎮,忽得心疾,盡剃其發,大言曰:「此世界不屬大明矣。」或問屬誰,乃書三字於壁間曰「大清國」。因言城內猶可,城外不忍言,又指其族人曾慶曰:「有無限兵馬。」及北兵至,慶果起兵,從者甚眾,已,敗死城外,如所言。至「大清國」後復書「大安國」三字,則不知何解也。
47 嚴州錢太守廣居嘗為予言,其同籍任邱人邊大綬,曾令米脂,乃闖賊故里也。自成叛後,邊令發其三世祖塋,剖棺視之,一棺骨生綠毛,長二寸,一棺骨色如玉,一棺骨生青毛,長三寸。已,見一大蛇從壙內出,射之,傷一目走。後自成果以中箭傷其一目,亦異事也。
48 癸未,上將祭廟,鹵簿已設,忽見黑氣自空而墜,如有婦人衣白者疾飛入宮,軍人皆見之。及仲夏大雨,沾衣如血,雷霆通夕不止。次日,見太廟神主或橫或倒,諸銅器為電火所擊,皆融而成灰。又有人見太廟中鬼皆嘯呼而出。
49 闖賊入京,命諸臣俱於二十一日廷見,是日百官畢集,一象獨仰視大內,淚如泉注。四驛館復有回回使者六人,亦俱入,不拜。賊怒,欲置重闢,使者曰:「吾君知大明天子,不知易姓,若歸告吾君,以貢獻來朝,則舞蹈何辭?今無君命,故不敢。」終莫能屈。
50 闖賊入宮後,出長平公主尸,碧血委頓無生理,然按之體微溫。嘉定伯周奎舁歸,灌米汁,遂蘇,自是育奎家。後北兵入燕,以主適周世顯,即崇禎時所選將以降主者也。主喜詩文,善鍼紝,右頰三劍痕即上所擊。御臧獲陽笑語,隱處即飲泣呼皇父皇母,未嘗不淚盡繼以血也。以是生羸疾,懷孕五月,以丙戌年八月卒,年僅十有七。
51 三垣筆記附識·下

補遺》

1 弘光
2 福王登極南都詔至楚,左寧南良玉返自承天,駐兵漢陽,意不可測。未讀詔,何撫軍騰蛟往漢陽,以劍自隨,曰:「社稷之安危在此,若不開讀,此身有付三尺劍耳。」幸良玉私置正紀盧鼎者力以為當拜,且語良玉云:「方今四鎮合心,同戴新君,若擁兵而下,能保必勝乎?不勝,無乃身家兩亡乎?」良玉時已耄老,乃曰:「是固當拜耶。」乃拜詔。
3 江西黃直指澍入朝,擬進何撫軍騰蛟為總督,己為巡撫,面許薦永州司李 「司李」原作「司理」,據抄本甲改。按此書「理」字皆諱改作「李」,此處不應獨異。 晉錫 崇禎庚辰,江人。 為代巡。及與馬輔士英相詆,不勝而歸,鞅鞅失望,已又革職提問,愈怒。適傳假太子至,澍陰乘小輿,夜見左寧南良玉,謂拔營往南,可圖大事。良玉夙有此志,以督撫調和止,一聞澍言,從之。又念何騰蛟負中外望,欲屠武昌,劫取其印,一切文移皆用之,聳動人心。時民萬餘人懼為良玉所屠,入避騰蛟署內,騰蛟坐於門,向內坐,聽民人入。良玉復傳令從院後破垣入,舉火焚之,匿者悉死於火。騰蛟即解印付家人,令速出城,無為所得。良玉至,索騰蛟印,騰蛟故覓印腰間,不獲,反尤良玉曰:「何太匆匆,致此印失搶攘中耶?」良玉無奈,擁之行,欲與騰蛟同舟,騰蛟不可,良玉另與一舟,遣四副將守之,置舟於後。黎明,各船俱發,騰蛟舟次漢陽門,跳入萬丈江濤,守者懼誅,赴江死。騰蛟順流十里許,至竹牌門,遇一漁舟救之起,登岸視之,則關帝廟,而懷印出走之僕亦在,相視大驚,喜亟,覓漁舟,不知所之。說者以為神救也。是晚宿民家,乘肩輿從江右寧州小路轉入瀏陽,抵長沙。監軍司李晉錫語騰蛟,以為「良玉在時,撫軍有權,不得自繇。今既棄省去,湖南北兵餉皆在掌握,應破盡從前局面,大為整頓,總計餉數,配合兵數,以各府之餉練各府之兵,督撫任大帥,司道任副將,府州縣任參遊,以文臣理武事,則令出惟行,生殺予奪,撫軍以一人操之。維楚有材,擇可為大將者若而人,擇可為偏裨者若而人,懸殊格以待有功,則真英雄自出。湖南北一帶應設水陸連珠營,十里一炮臺,一方有警,號炮輒 「輒」原作「所」,依抄本甲改。 發,千里百里皆應。所練之兵孰勇孰怯,撫軍不時單騎按行部落,即以此程殿最,縻餉者正軍法。居守之兵若干,徵調之兵若干,一紙書集師數萬,如是者三年,可告成功。」騰蛟善其言,然卒為人阻格,不得行。
4 張獻忠破成都,執蜀王,將殺之。王素仁厚,軍民皆為祈免,獻忠不許。將行刑,雷霆大至,行刑者為之請,不許。已,雷霆又至,復請,獻忠乃仗劍仰呼曰:「蒼天蒼天,生我張獻忠殺人,乃獨不許殺是人耶!」一時雷霆俱息,王遂被殺。
5 張獻忠破成都,行特科,先以保甲法試文士,一人不赴試,戮及十甲。文士畏罪盡至,邛州生徒心知其奸,以為特科特殺我耳,歃血不赴者六十餘人。獻忠遂發兵屠邛州,錄赴試文士三萬人,圍而殺之。婦人姦淫後,即以試刃,名曰礪石。成都所屬三十餘縣人民盡殲。
6 張獻忠破成都,盡斷男子左手積如山,至今山谷間有倩人置擔於肩為糊口計者,纍累不絕。其蜀王宮內錦數十樓,悉焚之,金銀數十萬,悉投於江。
7 弘光末,北兵渡淮,揚城失守。五月初七日,楊江撫文驄命黔浙鄭兵往瓜洲,及門,見辮髮者,遂驚潰。北兵進至江口,鄭兵亦極力禦之。晚浮棹於江,蔽以帷席,中置燈,南來鄭兵遙見發火炮「炮」原「器」,依抄本甲改。 矢石,不知其誤我也。初八日,大霧,兵守京口。北兵則自上游七十里七里港渡,早以五騎來,浙兵及鄭兵追之,不數里,遇大霧,矢蔽天如蝗飛,眾乃不戰而潰。鄭兵有船者入海,無船者走丹陽,與浙兵奪舟,而南黔之騎則走金陵,而鎮江遂降。丹陽獄囚越獄,村民入掠城中,遂火城外民居,北兵實未至也。其鎮江城外民居,官欲焚,北兵止之,得全。
8 北兵南下,朱保國公國弼等屏人密奏,上慨然曰:「太祖陵寢在此,走安往?惟死守耳。」至是早,渡江信至,中外大震。駕薄暮開通濟門,倉皇出狩,百官猶不知,但夜聞甲馬聲而已。時馬輔士英亦不知,惟戎政李司馬希沆崇禎戊辰。慶陽人。 先知,遂行,士英猶後之也。百官多遁,惟攜家者瞻顧不能遽行,諸門盡閉,太息而已。
9 北兵既渡江,馬輔士英惶急,張侍御孫振往見,士英擲刺於地,詈之曰:「若輩誤我,使天下之事一朝至此,何見為?」孫振慚阻而退。
10 阮戎政大鋮許錢宗伯謙益入閣,謂必疏糾侯納言峒曾、 天啟乙丑,嘉定人。 夏銓部允彞乃可,業具疏稿矣,會國亡不果。
11 偽太子王之明屢訊,百官皆知偽,然民間猶嘖嘖真也。至是,一二劣衿為首,率亂民擁立之,御殿三日。又折往趙忻城之龍寓,邀百官入朝,之龍手斬為首劣衿三人,乃退,執之明繫獄。劉廣昌良佐無拒北意,惟於水西門外縱火焚掠。百姓恐攻城,徹夜驚呼,乃議推保國公朱國弼為留守官。之龍密遣使渡江,啟迎北兵。時諸臣猶不知,集議錢宗伯謙益所,謙益太息曰:「事至此,惟有向小朝廷求活耳。」擬啟稿送之龍,之龍置不用。內庫銀絹米豆服玩弓刀之屬皆被劫罄,擄馬士英及朋黨家,又合力剿士英標下川兵幾盡。
12 初,王輔鐸潛遁,有識者指眾曰:「若誤太子,辜先帝恩。」眾捶之,鐸大呼曰:「此馬士英所為,我不與,士英秦檜,我岳飛,若曹無認飛為檜也。」眾猶不釋,鐸鬚髮盡禿,挾至之龍處,洶洶欲撲殺之,之龍佯下之獄,故免。室內所蓄書畫極多,與貲俱盡矣。
13 王輔鐸與倪宗伯元璐同籍同官,稱莫逆交。及元璐殉難,予持乃弟揭,以謚文正為言,鐸拂然曰:「倪年兄以身殉國,不謚亦足不朽,何必文正?予已言之儀部矣。」言雖正而意實薄,此即忘君事仇之先兆也。
14 北兵將至城外,文臣錢宗伯謙益、梁少司馬雲構、張侍御孫振、劉侍御光斗、宋中翰灝等五人,武臣趙忻城之龍先行 「行」抄本甲作「迎」。,餘皆續往。時李少司馬喬、姚廷尉思孝已剃髮為僧,之龍亦勒之出,同謁豫王,賜飲食,席地啖。之龍靖難功臣趙彝後,至是,啟門降。劉誠意伯孔昭,獨率麾下兵先斬關出走。豫王勒各官具花名手本畫卯,不到者搜捕,咸加皮鞭。點名者王輔鐸、蔡輔奕琛也。
15 錢宗伯謙益疏云,原任吏部尚書房壯麗, 萬歷乙未,安州人。 當畿輔陷時投井死,一入逆案,遂不得出,此與楊副憲所修萬歷庚戌,商城人。 殉賊同。但楊納言維垣系壯麗同鄉,何以洗雪逆案一疏獨不及壯麗?可疑也,尚俟別考。
16 豫王先遣兵千餘,命錢宗伯謙益、梁少司馬雲構等統之搜宮。方入坐定,即問:「崇禎太子安在?」乃出王之明於獄,與上坐,指語諸臣曰:「此真太子也。」已,見內外俱定,乃屏不召。時謂之明之來,乃北廷所遣,蓋以此擾惑臣民者。
17 北兵往蕪湖襲駕,無一人知者。時駕已至太平,猶寂然。朱撫軍大典、阮司馬大鋮入見舟中,俱入閣。黃靖國得功入見,誓力戰以報。未幾,得功兵方四出掠民家,北兵突至,得功倉皇出戰,初中一矢,猶不退,繼矢貫其喉,得功知不濟,自刎死。其中軍田雄,入舟挾上降。馬輔士英已先期奉皇太后走浙矣。駕至南京城外,諸降臣頓首豫王前,請無死,且求往見,諭曰:「惟弗行君臣禮可矣。」時駕戴僧帽,著藍布衣,馬、阮諸臣往見,惟一揖一叩首爾。上對諸臣泣,眾亦泣,尋北去。當田雄負駕出降時,駕以齒嚙其背,遂成大瘡,流血不止,日懺悔於僧具德處,終不愈。及病甚,轉移臥榻,肉墜如割,僅餘骨方死。雄仕北至浙江總兵,後內傳弘光乃一國之君,雄有執君之功,特加二等侯,子孫世襲。
18 北兵既破南京,有內閣二大人訪及阮司馬大鋮、蔡輔奕琛、張塚宰捷、楊副憲維垣、鄒僉院之麟等,出手單示,乃已降馮輔銓所薦,皆東林異己也。至大鋮名下,特註「江南第一才子」六字。時捷與維垣已死難。
19 馬輔士英挾太后渡獨松關,沿途淫掠。至廣德州,州人拒之,攻城入,知州趙景和被殺,死者甚眾。杭州民聞之懼,撫按等因先遣官往迎,以駐兵城外請。士英至,寓臨湖樓外樓。五月二十八,太后駕至,以城中總兵府為行宮。群臣及潞王往朝,入見儀門蕭條,疑為士英母所假。薄暮,城中豐樂、太平二坊競以爆竹投樓外樓,士英方宴,驚起,以二樓船艤湖心亭。至晚入朝,用精甲百許自衛,請太后出,服赭,一紫衣女官侍,令官吏士民皆入見。朝罷,傳旨召用在籍諸臣,獨不及劉總憲宗周、章廷尉正宸。時江北彭直指遇風 豈適奔杭,命以僉都御史募兵兩浙,錢糧一憑取用,皆士英意也。翼日,宗周與熊給諫汝霖崇禎辛未,餘姚人。 入朝,汝霖見士英,詰:「聖駕何在,輒來此?」士英無以應,然猶盼上江捷。不數日,阮司馬大鋮、朱中丞大典、方總兵國安俱倉皇到,則黃靖國得功兵敗死矣。次日,請潞王監國,不受,太后召王,王泣拜,終不受,惟迎請太后入府,從張撫軍秉貞、崇禎辛未,桐城人。 陳總兵洪範等計,迎款而已。楚藩一鎮國將軍慟哭,解衣冠投地去。時楊江撫文驄、鄭總兵鴻逵亦自海入錢塘,請王入閩,王終不許。至六月十三日午,北兵突至,士英等方與撫按飲江幹,「江幹」二字依抄本甲補。 急渡錢塘,何巡按綸、李鹽院挺亦行。惟秉貞縋城入,偕王迎降。錢塘令顧咸建 崇禎癸未,昆山人。 出,佯迎,旋遁,執至,迫之降,不從見殺,懸頭城上,方暑,蠅無集者,越月餘,北兵挾太后、潞王等北去。或曰,洪範與北通,許割地封王,故王為所欺而降也。陪都既失,人咸恨不立潞藩。時張奉常希夏奉敕獎王,語予曰:「中人耳,未見彼善於此。」又葉主政國華為予言:「潞王指甲可長六七寸,以竹管護之。又命內官下郡縣廣求古玩。」倪廷尉胤培嘗曰:「使王立而錢謙益相,其不支與馬士英何異?」
20 三垣筆記附識補遺
21 太倉陸文聲先考經歷,一日,謁里人舊臨川令張采,有先入之言,謂其曾肆毀言,采怒,閉門痛毆之。以文聲謁選長安,逢人文致采過。時同邑庶常張溥聞之,致書在籍輯編修偉業,呼為陸畜,謂何不早翦之。或竊見其書,以告文聲,文聲並恨溥。遂逢數當道意旨疏劾,二張幾不免於罪。後文聲選永州經歷,或勸其弗之任,以避後禍,文聲不從。尋以貪橫糾繫,為司李晉錫斃之獄。
22 房侍御可壯曾引馬避堂官馬,誤墜道旁深溝內,僅露一進賢冠而已。數日後,遂以會推被謫,後累官侍郎。國變後改節,復為侍郎。初,天啟時,傅給諫櫆攻汪中書文言,并及左僉憲光斗、魏都諫大中,可壯乘機攻櫆,指其認東廠理刑傅繼教為宗兄。櫆出疏辨難,可壯復出疏誚之,有「廠兄科弟,狼行狽依」等語。今乃與執中宅,中旨不自中出而誰出之?故給諫李魯生萬歷癸未,沾化人。 同朝於改代耶?「狼行狽依」,追憶前語,能無汗顏?
23 崇禎初,吾邑子衿袁靖,遇禪僧毒鼓於某山下,指天象語曰:「天遣齊、黃輩下界,不久將亂矣。」靖曰:「此皆建文故忠,詎昔忠今亂者?」毒鼓曰:「彼積憤怨已久,一朝下降,不為巨寇,必為叛臣,皆所不辭耳。」至甲申之變,乃驗。
24 姑蘇毛孝廉寬父,忽於崇禎五年若為鬼物所憑,作譫語曰:「吾前身及而子前身,皆為建文時守金川門官,及燕兵至,渠開門叛降,致吾家四十口皆罹刀鋸。久欲圖報,以其福力尚厚,今降為而子,駸駸乎衰矣。而吾徒近皆從天而下,紛紛圖報,故吾亦乘間報而子,將戕其命耳。」語訖而醒,茫然不知向語,未幾,寬果死。此李侍御模為予言者。
25 松江袁子衿燦若,丁丑袁進士定弟。先闖逆陷京師二年,夢至一所,見歷代諸創業君會議,燦若問:「何議?」曰:「議革命。」徬佛可識者,漢、明兩高帝而已。有頃,一人如帝者狀,披髮伏地,嗚嗚愬枉。明高帝語之曰:「此事非吾所能主,當往問建文皇帝。」燦若夢中驚疑,問一人曰:「代明者李自成否?」其人曰:「卻又不是。」燦若蓋先二年言之,非附會也。
26 天啟時,郭給諫鞏為周侍御宗建彈其通內,及魏忠賢用事,屢遷鞏官至侍郎,鞏卒抗志不出,忠賢怒,勒令冠帶閒住。鞏始末如是。若答清一書,辭多委蛇。初辟則過,後戍亦所應得。時楊司馬嗣昌巡撫山東,特疏求寬,姚給諫思孝疏駁之,他年相左以此。
27 上念農桑為衣食之本,於是詣壇耕,三推已,旋齋宮,宴群臣。教坊司於丹墀前作戲承應雜劇,上諭:「典禮甚隆,何得諧戲為玩?殊非正體,命該衙門永革去,著為令。」
28 上每詣圜丘祀天皇及地祇并朝日夕月社稷等壇,皆預齋戒,必親視祭品精潔,然後供獻。秉圭兢兢,若神降臨然,其敬慎若此。
29 上英敏篤學,諸經史畢覽。書經大全、春秋、性理大全、資治通鑑、大學衍義補、貞觀政要、皇明寶訓、帝鑑圖說、廿一史等書,皆命司禮監提督,又將經廠印貯之書查進備覽。又諭外庭,書集每月採買二部,以資御覽。
30 上每逢朔望及三六九昧爽臨朝,以勤勵自勉,餘日講春秋、書經、四書。二八日經筵,與諸臣徵引古今,出語成文。
31 上命武英殿中圖歷代明君賢臣像於屏,如賈誼、董仲舒、魏徵、陸贄皆在。又書「誠意正心」四大字插屏,安置文華殿,以資警惕。
32 熹宗懿安皇后居慈慶宮,宮在乾清宮外關雎門傍。本宮侍婢設有管家婆,管宮內事務,又設老成太監二名,提督宮禁。上惟逢后聖誕、元旦令節,方詣后前行四拜禮,餘節不入賀。
33 上每遇日蝕月蝕,必服青素袍,望闕焚香,行四拜禮,設救護鼓二十四面,親手擂鼓三下,內外衙門齋肅不理事。或有日月蝕甚者,諭諸臣直諫,惟修己愛民為心,以答天意。
34 皇城內西首有虎城一處,內蓄虎一隻,傍有牲口房,諸禽鳥皆在。上至,見猛獸食肉,歎云:「此孰非民脂民膏,乃飽此無益以博觀玩,可乎?」悉令除去。
35 皇極殿傍貼匿名單一紙,編九卿為二十四氣,守殿官獲單以進。上諭:「司禮監焚毀,勿令人見,以全大臣之體,且明朕無疑於諸臣。」
36 陝西、山西大饑,兼暴風不止,上曰:「皇天不言,以象設教。」乃詣中政殿玉帝像前,率司禮監等官曝跪一炷香,以祈雨澤。次日風息雨沾,上曰:「雖得時雨,然苗稼必多損壞,宜修己愛民,庶可仰答上蒼。」乃發帑救賑焉。
37 上念保姆陸氏恩,厚賜訖,即令出宮寧家,永不許復入,且曰:「無蹈熹宗客氏覆轍。」
38 昔人謂柳芳唐歷皆本寺人高力士口傳,故實,而不覺躍然於王著從實錄,著亦有明寺人也,實與否與?袁妃實未與周后同殉,改代後猶生,而錄中乃指為自縊。長平公主雖為上手刃,實絕而未絕,改代後下嫁方卒,而錄中乃指為砍死。嗟乎!以若輩晨昏禁闥,謂比說天寶故事之李龜年當,寺人確於伶官,而舛訛若此,舉二事以概諸事,舉宮禁二事以概廟廷諸事,其名實而事虛者,正復不少。獨烈皇帝潛德徽猷,歷述如掌,內庭視外庭反晰,故予獨摘而存之,附三垣筆記後,取實故也。今而後唐歷又為明歷矣,其宋室孤臣之心也夫。謹跋。
39 予閱南太常寺誌載:懿文皇太子及秦、晉二王均李妃生,成祖則碽妃生,訝之。時錢宗伯謙益有博物稱,亦不能決。後以弘光元旦謁孝陵,予語「語」原 「與」,依抄本甲及古學匯刊本改。 謙益曰:「此事與實錄、玉牒左,何征?但本誌所載,東側列妃嬪二十餘,而西側止碽妃,然否?曷不啟寢殿驗之?」及入視,果然,乃知李碽之言有以也。惟周王不載所出,觀太祖命服養母孫妃斬衰三年,疑即孫出。
40 予讀明興雜記,見高皇埋毛老人於後湖,以守黃冊,謂誕耳。同年陸給諫朗管冊,邀遊後湖,見黃冊溢架,無耗者,問之書手,咸云:「是鼠皆白,登架即伏死。」又云:「每日聞香風過,便知為老人之靈,往不祭,今祭矣。」方知雜記不謬。
41 附錄
42 慈聖皇太后喪,葉輔向高夫人入拜,神宗拱立以待,夫人方立拜未終,神宗已跪矣。內侍傳聲促之,夫人方跪。神宗之孝謹如此。
43 有一內侍犯法,走入大內,巡城御史書朱票入內索之。諸閹泣愬神宗,謂無是例,神宗哂曰:「我弗能救也。」亟命押出。
44 神宗一日演戲為樂,聞巡城御史呵呼聲,亟命止歌,曰:「我畏御史。」
45 予侍王父宗伯公,聞此三事,真盛德事也,附錄於此。
URN: ctp:ws44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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