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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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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菴夢憶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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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陰張岱宗子撰

絲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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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中琴客不滿五六人,經年不事操縵,琴安得佳?余結絲社,月必三會之。有小檄曰:「中郎音癖,《清溪弄》三載乃成;賀令神交,《廣陵散》千年不絕。器由神以合道,人易學而難精。幸生巖壑之鄉,共志絲桐之雅。清泉磐石,援琴歌《水仙》之操,便足怡情;澗響松風,三者皆自然之聲,正須類聚。偕我同志,爰立琴盟,約有常期,寧虛芳日?雜絲和竹,用以鼓吹清音;動操鳴絃,自令眾山皆響。非關匣裏,不在指頭,東坡老方是解人;但識琴中,無勞絃上,元亮輩正堪佳侶。既調商角,翻信肉不如絲;諧暢風神,雅羨心生於手。從容祕翫,莫令解穢於花奴;抑按盤桓,敢謂倦生於古樂。共憐同調之友聲,用振絲壇之盛舉。」

南鎮祈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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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壬子,余年十六,祈夢於南鎮夢神之前,因作疏曰:「爰自混沌譜中,別開天地;華胥國裡,早見春秋。夢兩楹,夢赤舄,至人不無;夢蕉鹿,夢軒冕,癡人敢說。惟其無想無因,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搗齏噉鐵杵;非其先知先覺,何以將得位夢棺器,得財夢穢矢?正在恍惚之交,儼若神明之賜。某也躨跜偃瀦,軒翥樊籠,顧影自憐,將誰以告?為人所玩,吾何以堪!一鳴驚人,赤壁鶴耶?局促轅下,南柯蟻耶?得時則駕,渭水熊耶?半榻蘧除,漆園蝶耶?神其詔我,或寢或吪;我得先知,何從何去。擇此一陽之始,以祈六夢之正。功名志急,欲搔首而問天;祈禱心堅,故舉頭以搶地。軒轅氏圓夢鼎湖,已知一字而有一驗;李衛公上書西嶽,可云三問而三不靈。肅此以聞,惟神垂鑒。」

禊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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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山泉不渡錢塘,西興腳子挑水過江,喃喃作怪事。有縉紳先生造大父,飲茗大佳,問曰:「何地水?」大父曰:「惠泉水。」縉紳先生顧其價曰:「我家逼近衛前,而不知打水吃,切記之。」董日鑄先生常曰:「濃、熱、滿三字盡茶理,陸羽《經》可燒也。」兩先生之言,足見紹興人之村、之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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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能飲潟鹵,又無力遞惠山水。甲寅夏,過斑竹庵,取水啜之,磷磷有圭角,異之。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噀天為白;又如輕嵐出岫,繚松迷石,淡淡欲散。余倉卒見井口有字劃,用帚刷之,「禊泉」字出,書法大似右軍,益異之。試茶,茶香發。新汲少有石腥,宿三日,氣方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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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禊泉者無他法,取水入口,第撟舌舐腭,過頰即空,若無水可咽者,是為禊泉。好事者信之,汲日至,或取以釀酒,或開禊泉茶館,或甕而賣及饋送有司。董方伯守越,飲其水,甘之,恐不給,封鎖禊泉,禊泉名日益重。會稽陶谿、蕭山北幹、杭州虎跑,皆非其伍,惠山差堪伯仲。在蠡城,惠泉亦勞而微熱,此方鮮磊,亦勝一籌矣。長年鹵莽,水遞不至其地,易他水,余笞之,詈同伴,謂發其私。及余辨是某地某井水,方信服。昔人水辨淄、澠,侈為異事。諸水到口,實實易辨,何待易牙?余友趙介臣亦不余信,同事久,別余去,曰:「家下水實行口不得,須還我口去。」

蘭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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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鑄者,越王鑄劍地也,茶味稜稜有金石之氣。歐陽永叔曰:「兩浙之茶,日鑄第一。」王龜齡曰:「龍山瑞草,日鑄雪芽。」日鑄名起此。京師茶客,有茶則至,意不在雪芽也。而雪芽利之,一如京茶式,不敢獨異。三峨叔知松蘿焙法,取瑞草試之,香撲冽。余曰:「瑞草固佳,漢武帝食露盤,無補多欲;日鑄茶藪,『牛雖瘠僨於豚上』也。」遂募歙人入日鑄。扚法、掐法、挪法、撒法、扇法、炒法、焙法、藏法,一如松蘿。他泉瀹之,香氣不出,煮禊泉,投以小罐,則香太濃郁。雜入茉莉,再三較量,用敞口瓷甌淡放之,候其冷;以旋滾湯衝瀉之,色如竹籜方解,綠粉初勻,又如山窗初曙,透紙黎光。取清妃白,傾向素瓷,真如百莖素蘭同雪濤並瀉也。雪芽得其色矣,未得其氣,余戲呼之「蘭雪」。四五年後,「蘭雪茶」一哄如市焉。越之好事者,不食松蘿,止食蘭雪。蘭雪則食,以松蘿而纂蘭雪者亦食,蓋松蘿貶聲價俯就蘭雪,從俗也。乃近日徽歙間,松蘿亦名蘭雪,向以松蘿名者,封面係換,則又奇矣。

白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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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後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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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編按:一說庚辰八月,弔朱恆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冰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後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捲而右,龜山一攩,轟怒非常,礮碎龍湫,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先輩言浙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而起,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陽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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禊泉出城中,水遞者日至。臧獲到庵借炊,索薪、索菜、索米,後索酒、索肉,無酒肉,輒揮老拳。僧苦之。無計脫此苦,乃罪泉,投之芻穢。不已,乃決溝水敗泉,泉大壞。張子知之,至禊井,命長年浚之。及半,見竹管積其下,皆黧脹作氣;竹盡,見芻穢,又作奇臭。張子淘洗數次,俟泉至,泉實不壞,又甘冽。張子去,僧又壞之。不旋踵,至再、至三,卒不能救,禊泉竟壞矣。是時,食之而知其壞者半,食之不知其壞而仍食之者半,食之知其壞而無泉可食、不得已而仍食之者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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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申,有稱陽和嶺玉帶泉者,張子試之,空靈不及禊而清冽過之。特以玉帶名不雅馴,張子謂:「陽和嶺實為余家祖墓,誕生我文恭,遺風餘烈,與山水俱長。昔孤山泉出,東坡名之『六一』,今此泉名之『陽和』,至當不易。」蓋生嶺生泉,俱在生文恭之前,不待文恭而天固已陽和之矣,夫復何疑!土人有好事者,恐玉帶失其姓,遂勒石署之。且曰:「自張志『禊泉』而『禊泉』為張氏有,今琶山是其祖壟,擅之益易。立石署之,懼其奪也。」時有傳其語者,陽和泉之名益著。銘曰:「有山如礪,有泉如砥;太史遺烈,落落磊磊。孤嶼溢流,『六一』擅之。千年巴蜀,實繁其齒;但言眉山,自屬蘇氏。」

閔老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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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農向余道閔汶水茶不置口。戊寅九月至留都,抵岸,即訪閔汶水於桃葉渡。日晡,汶水他出,遲其歸,乃婆娑一老。方敘話,遽起曰:「杖忘某所。」又去。余曰:「今日豈可空去?」遲之又久,汶水返,更定矣。睨余曰:「客尚在耶!客在奚為者?」余曰:「慕汶老久,今日不暢飲汶老茶,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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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水喜,自起當爐。茶旋煮,速如風雨。導至一室,明窗淨几,荊溪壺、成宣窯瓷甌十餘種,皆精絕。燈下視茶色,與瓷甌無別而香氣逼人,余叫絕。余問汶水曰:「此茶何產?」汶水曰:「閬苑茶也。」余再啜之,曰:「莫紿余!是閬苑製法而味不似。」汶水匿笑曰:「客知是何產?」余再啜之,曰:「何其似羅𡵚甚也?」汶水吐舌曰:「奇,奇!」余問:「水何水?」曰:「惠泉。」余又曰:「莫紿余!惠泉走千里,水勞而圭角不動,何也?」汶水曰:「不復敢隱。其取惠水,必淘井,靜夜候新泉至,旋汲之。山石磊磊藉甕底,舟非風則勿行,故水之生磊。即尋常惠水猶遜一頭地,況他水耶!」又吐舌曰:「奇,奇!」言未畢,汶水去。少頃,持一壺滿斟余曰:「客啜此。」余曰:「香撲烈,味甚渾厚,此春茶耶?向瀹者的是秋採。」汶水大笑曰:「予年七十,精賞鑒者無客比。」遂定交。

龍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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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驤首於耶溪,大池百仞出其頷下。六十年內,陵谷遷徙,水道分裂。崇禎己卯,余請太守檄,捐金紏眾,畚鍤千人,毀屋三十餘間,開土壤二十餘畝,辟除瓦礫芻穢千有餘艘,伏道蜿蜓,偃瀦澄靛,克還舊觀。昔之日不通線道者,今可肆行舟楫矣。喜而銘之,銘曰:「蹴醒驪龍,如寐斯揭。不避逆鱗,抉其鯁噎。瀦蓄澄泓,煦溼濡沫。夜靜水寒,頷珠如月。風雷逼之,揚鬐鼓鬣。」

朱文懿家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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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以香山名,然覆墓木耳,北邙蕭然,不堪久立。單醪河錢氏二桂,老而禿;獨朱文懿公宅後一桂,幹大如斗,枝葉覭䰒,樾蔭畝許,下可坐客三四十席。不亭、不屋、不臺、不欄、不砌,棄之籬落間。花時不許人入看,而主人亦禁足勿之往,聽其自開自謝已耳。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其得力全在棄也。百歲老人多出蓬戶,子孫第厭其癃瘇耳,何足稱瑞?

逍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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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茶故不易得,亦未有老其材八十餘年者。朱文懿公逍遙樓滇茶,為陳海樵先生手植,扶疏蓊翳,老而愈茂。諸文孫恐其力不勝葩,歲刪其萼盈斛,然所遺落枝頭,猶自燔山熠谷焉。文懿公,張無垢後身。無垢降乩與文懿,談宿世因甚悉,約公某日面晤於逍遙樓。公佇立久之,有老人至,劇談良久,公殊不為意。但與公言:「柯亭綠竹庵梁上,有殘經一卷,可了之。」尋別去,公始悟老人為無垢。次日,走綠竹庵,簡梁上,有《維摩經》一部,繕寫精良,後二卷未竟,蓋無垢筆也。公取而續書之,如出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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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言,乩仙供余家壽芝樓,懸筆掛壁間,有事輒自動,扶下書之,有奇驗。娠祈子,病祈藥,賜丹,詔取某處,立應。先君祈嗣,詔取丹於某簏臨川筆內,簏失鑰閉久,先君簡視之,鐄自出觚管中,有金丹一粒,先宜人吞之,即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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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懿公有姬媵,陳夫人獅子吼,公苦之,禱於仙,求化妒丹。乩書曰:「難,難!丹在公枕內。」取以進夫人,夫人服之,語人曰:「老頭子有仙丹,不餉諸婢而余是餉,尚昵余。」與公相好如初。

天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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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鏡園浴鳧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層,坐對蘭蕩,一泓漾之,水木明瑟,魚鳥藻荇,類若乘空。余讀書其中,撲面臨頭,受用一綠,幽窗開卷,字俱碧鮮。每歲春老,破塘筍必道此。輕舠飛出,牙人擇頂大筍一株擲水面,呼園中人曰:「撈筍!」鼓枻飛去。園丁划小舟拾之,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煮食之,無可名言,但有慚愧。

包涵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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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之船有樓,實包副使涵所創為之。大小三號:頭號置歌筵、儲歌童,次載書畫,再次偫美人。涵老以聲伎非侍妾比,仿石季倫、宋子京家法,都令見客。常靚妝走馬,媻姍勃窣,穿柳過之,以為笑樂。明檻綺疏,曼謳其下,擫籥彈箏,聲如鶯試。客至,則歌童演劇,隊舞鼓吹,無不絕倫。乘興一出,住必浹旬,觀者相逐,問其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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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園在雷峰塔下,北園在飛來峰下。兩地皆石藪,積牒磊砢,無非奇峭。但亦借作溪澗橋梁,不於山上疊山,大有文理。大廳以拱斗擡梁,偷其中間四柱,隊舞獅子甚暢。北園作八卦房,園亭如規,分作八格,形如扇面。當其狹處,橫亙一牀,帳前後開合,下裏帳則牀向外,下外帳則牀向內。涵老據其中,扃上開明窗,焚香倚枕,則八牀面面皆出。窮奢極欲,老於西湖者二十年。金谷、𨞅塢,著一毫寒儉不得,索性繁華到底,亦杭州人所謂「左右是左右」也。西湖大家何所不有,西子有時亦貯金星,咄咄書空則窮措大耳。

鬭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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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壬戌間好鬭雞,設鬭雞社於龍山下,仿王勃《鬭雞檄》,檄同社。仲叔秦一生日攜古董、書畫、文錦、川扇等物與余博,余雞屢勝之。仲叔忿懑,金其距,介其羽,凡足以助其腷膊𦦖咮者無遺策,又不勝。人有言徐州武陽侯樊噲子孫,鬥雞雄天下,長頸烏喙,能於高桌上啄粟。仲叔心動,密遣使訪之,又不得,益忿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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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余閱稗史,有言唐玄宗以酉年酉月生,好鬥雞而亡其國。余亦酉年酉月生,遂止。

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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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冬,余攜竹兜一、蒼頭一,游棲霞,三宿之。山上下左右鱗次而櫛比之巖石頗佳,盡刻佛像,與杭州飛來峰同受黥劓,是大可恨事。山頂怪石巉岏,灌木蒼鬱,有顛僧住之,與余談,荒誕有奇理,惜不得窮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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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晡,上攝山頂觀霞,非復霞理,余坐石上癡對。復走庵後,看長江帆影,老鸛河、黃天蕩條條出麓下,悄然有山河遼廓之感。一客盤礴余前,熟視余,余晉與揖,問之,為蕭伯玉先生,因坐與劇談,庵僧設茶供。伯玉問及補陀,余適以是年朝海歸,談之甚悉。《補陀志》方成,在篋底,出示伯玉,伯玉大喜,為余作敘。取火下山,拉與同寓宿,夜長,無不談之,伯玉強余再留一宿。

湖心亭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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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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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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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陳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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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己卯八月十三,侍南華老人飲湖舫,先月早歸。章侯悵悵向余曰:「如此好月,擁被臥耶?」余敕蒼頭攜家釀斗許,呼一小划船再到斷橋,章侯獨飲,不覺沾醉。過玉蓮亭,丁叔潛呼舟北岸,出塘棲蜜橘相餉,鬯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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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侯方臥船上嚎囂,岸上有女郎命童子致意云:「相公船肯載我女郎至一橋否?」余許之。女郎欣然下,輕紈淡弱,婉瘱可人。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俠如張一妹,能同虯髯客飲否?」女郎欣然就飲。移舟至一橋,漏二下矣,竟傾家釀而去。問其住處,笑而不答。章侯欲躡之,見其過岳王墳,不能追也。
URN: ctp:ws81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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