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鴻烈解卷第十三》 |
1 | 太尉𥙊酒臣許愼 記上 |
《氾論訓第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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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古者有鍪而綣領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奪天下不非其服同懐其德當此之時隂陽和平風雨時莭萬物蕃息烏鵲之巢可俯而探也禽獸可羈而從也豈必襃衣愽帶句襟委章甫哉古者民澤處復穴冬日則不勝霜雪霧露夏日則不勝暑熱𧊈䖟聖人乃作為之築土構木以為宫室上棟下宇以蔽風雨以避寒暑而百姓安之伯余之初作衣也緂㝝索縷手經指挂其成猶網羅後丗為之機杼勝複以便其用而民得以掩形衘寒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木鉤而樵抱甀而汲民勞而利薄後丗為之耒耜耰鋤斧柯而樵桔臯而汲民逸而利多焉古者大川名谷衝絶道路不通往來也乃為窬木方板以為舟航故也勢有无得相委輸乃為靻蹻而超千里肩負儋之勤也而作為之楺輪建輿駕馬服牛民以致逺而不勞為鷙禽猛獸之害傷人而无以禁御也而作為之鑄金鍜鐡以為兵刃猛獸不能為害故居迫其難則求其便困其患則造其備人各以其所知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噐械不可因也則先王之法度有移易者矣古之制㛰礼不稱主人舜不告而娶非礼也立子以長文王舍伯邑考而用武王非制也礼三十而娶文王十五而生武王非法也夏后氏𣩵於阼階之上殷人𣩵於兩楹之間周人𣩵於西階之上此礼之不同者也有虞氏用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用槨周人牆置翣此葬之不同者也夏后氏𥙊於闇殷人祭於陽周人𥙊於日出以朝此祭之不同者也堯大章舜九韶禹大夏湯大護周武象此樂之不同者也故五帝異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施後丗此皆因時變而制礼樂者譬猶師曠之施瑟柱也所推移上下者无寸尺之度而靡不中音故通於礼樂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而以知榘彠之所周者也魯昭公有慈母而愛之死為之練冠故有慈母之服陽侯殺蓼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先王之制不宜則廢之末丗之事善則著之是故礼樂未始有常也故聖人制礼樂而不制於礼樂治囯有常而利民為夲政敎有經而令行為上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舊夫夏商之衰也不変法而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襲而王故聖人法與時変礼与俗化衣服噐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変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百川異源而皆㱕於海百家殊業而皆務治於王道缺而詩作周室廢礼義壊而《春秋》作詩《春秋》斈之美者也皆衰丗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敎導於丗豈若三代之盛哉以詩《春秋》為古之道而貴之又有未作詩《春秋》之時失道之缺也不若道其全也誦先王之詩書不若聞得其言聞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弗能言也故道可道者非常道也周公事文王也行无專制事无由已身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於文王洞洞屬屬如將不能恐失之可謂能子矣武王崩成王㓜少周公継文王之業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乱誅管蔡之罪負扆而朝諸侯誅賞制断無所顧間威動天地声懾海內可謂能武矣成王旣壯周公屬籍致政北面委質而臣事之請而後為復而後行一无擅恣之志无伐矝之色可謂能臣矣故一人之身而三変者所以應時矣何況乎君数易丗囯数易君人以其位逹其好憎以其威勢供嗜欲而欲以一行之礼一定之法應時偶変其不能中𫞐亦明矣故聖人所由曰道所為曰事道猶金石一調不更事猶琴瑟每終改調故法制礼義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為治也故仁以為經義以為紀此万丗不更者也若乃人考其身才而時省其用雖日変可也天下豈有常法哉當於丗事得於人理順於天地祥於鬼神則可以正治矣古者民醇工厖商撲女重是以政敎易化風俗易移也今丗德益衰民俗益薄欲以撲重之法治旣弊之民是猶无鏑銜橜䇿錣而御馯馬也昔者神農无制今而民従唐虞有制令而无刑罰夏后氏不貟言殷人誓周人盟逮至當今之丗忍訽而輕辱貪得而寡羞欲以神農之道治之則其乱必矣伯成子高辝為諸侯而耕天下髙而今時之人辝官而隱処為郷邑之下豈可同哉古之兵弓劒而已矣槽柔无擊脩㦸无别晚丗之兵隆衝以攻渠幨以守連弩以䠶銷車以𨷖古之伐囯不殺黃口不獲二毛於古為義於今為笑古之所以為榮者今之所以為辱也古之所以為治者今之所以為乱也夫神農伏犧不施賞罰而民不為非然而立政者不能廢法而治民舜執干戚而服有苗然而征伐者不能釋甲兵而制疆暴由此𮗚之法度者所以論民俗而節緩急也器械者因時変而制冝適夫聖人作法而万物制焉䝨者立礼而不肖者拘焉制法之民不可与逹辱拘礼之人不可使應変耳不知清濁之分者不可今調意不知治乱之源者不可令制法必有獨聞之耳獨見之明然後能擅道而行矣夫殷変夏周変殷《春秋》変周三代之礼不同何古之従大人作而弟子循知法治所由生則應時而変不知法治之源雖循古终乱今丗之法藉与時変礼義与俗易為斈者循先襲業據籍守舊敎以為非此不治是猶持方柄而周貟鑿也欲得冝適致固焉則難矣今儒墨者稱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非今時之丗而弗改是行其所非也稱其所是行其所非是以尽日極慮而无益於治勞形竭智而无補於主也今夫圖工好𦘕鬼魅而憎圖狗馬者何也鬼魅不丗出而狗馬可日見也夫存危治乱非智不能道而先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王弗行不驗之言聖王不聽天地之氣莫大於和和者隂陽調日夜分而生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与成必得和之精故聖人之道寛而栗嚴而温柔而直猛而仁太剛則折太柔則卷聖人正在剛柔之閒乃得道之本積隂則沉積陽則飛隂陽相接乃能成和夫繩之為度也可卷而伸也引而伸之可直而晞故聖人以身躰之夫脩而不横短而不窮直而不剛乆而不志者其唯繩乎故恩推則懦懦則不威嚴推則猛猛則不和愛推則縦縦則不令刑推則虐虐則无親昔者斉簡公釋其囯家之柄而專任其大臣將相攝威檀勢私門成黨而公道不行故使陳成田常䲭夷子皮得成其難使吕氏绝祀而陳氏有囯者此柔懦所生也鄭子陽剛𣪣而好罰其於罰也執而无赦舎人有折弓者畏罪而恐誅則因猘狗之驚以殺子陽此剛猛之所致也今不知道者見柔懦者侵則矜於為剛𣪣見剛𣪣者亡則矜於為柔懦此本无主於中而聞見舛馳於外者也故終身而无所定趨譬猶不知音者之歌也濁一則欎而无轉清之則燋而不謳及至韓娥秦青薛談之謳侯同曼聲之歌憤於志積於內盈而發音則莫不比於律而和於人心何則中有夲主以定清濁不受於外而自為儀表也今夫盲者行於道人謂之左則左謂之右則右遇君子則易道遇小人則䧟溝𡐍何則目無以接物也故魏兩用楼翟吴起而亡西河湣王專用淖齒而死于東廟無術以御之也文王兩用吕望召公奭而王楚莊王專任孫叔敖而霸有術以御之也 |
3 | 夫弦𰙔鼓舞以為樂盤旋揖譲以脩禮厚葬乆喪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爱上䝨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楊子非之全性保眞不以物累形楊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趨捨人異各有曉心故是非有処得其處則無非失其處則無是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戸竒肱脩股之民是非各異習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婦父子自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譬若斤斧椎鑿之各有所施也 |
4 | 禹之時以五音聽治懸鍾鼓磬鐸置鞀以待四方之士為號曰敎寡人以道者擊鼓諭寡人以義者擊鍾告寡人以亊者振鐸語寡人以憂者擊磬有獄訟者揺鞀當此之時一饋而十起一沐而三捉髪以勞天下之民此而不能逹善効忠者則才不足也秦之時髙為臺榭大為苑囿逺為馳道鑄金人發適戍入芻槀頭㑹箕賦輸於少府丁壯丈夫西至臨洮狄道東至㑹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飛狐陽原道路死人以溝量當此之時忠諌者謂之不祥而道仁義者謂之狂逮至髙皇帝存亡繼絕舉天下之大義身自𡚒𬒮執銳以為百姓請命于室天當此之時天下雄㑺豪英暴露于野澤前𫎇矢石而後墮谿壑出百死而紿一生以爭天下之權𡚒武厲誠以決一旦之命當此之時豐衣博帶而道儒墨者以為不肖逮至暴亂已勝海內大定繼文之業立武之功履天子之圖籍造劉氏之貌冠揔鄒鲁之儒墨通先聖之遺敎戴天子之旗乗大路建九斿撞大鍾擊鳴鼓奏咸池揚干戚當此之時有立武者見疑一丗之間而文武代為雌雄有時而用也今丗之為武者則非文也為文者則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時丗之用也此見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極之廣大也故東面而望不見西牆南面而視不覩北方唯無所嚮者則無所不通 |
5 | 囯之所以存者道德也家之所以亡者理塞也堯無百户之郭舜無植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人之衆湯無七里之分以王諸侯文王處𡵨周之間也地方不過百里而立為天子者有王道也夏桀殷紂之盛也人跡所至舟車所通莫不為郡縣然而身死人手為天下𥬇者有亡形也故聖人見化以觀其徴德有昌衰風先萌焉故得王道者雖小必大有亡形者雖成必敗夫夏之將亡太史令終古先奔於商三年而桀乃亡殷之將敗也太史令向藝先㱕文王朞年而紂乃亡故聖人之見存亡之迹成敗之際也非乃鳴條之野甲子之日也今謂疆者勝則度地計衆冨者利則量粟稱金若此則千乗之君無不覇王者而萬乗之囯無不破亡者矣存亡之迹若此其易知也愚夬惷婦皆能論之趙襄子以晉陽之城覇智伯以三晉之地擒湣王以大齊亡田單以即墨有功故囯之亡也雖大不足恃道之行也雖小不可輕由此觀之有在得道而不在於大也亡在失道而不在於小也詩云乃眷西顧此惟與宅言去殷而迁于周也故亂囯之君務廣其地而不務仁義務髙其位而不務道德是釋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故桀囚於焦門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殺湯於夏臺紂拘於宣室而不反其過而悔不誅文王於羑里二君處疆大勢位脩仁義之道湯武救罪之不給何謀之敢當若上亂三光之明下失萬民之心誰微湯武孰弗能奪也今不審其在已者而反備之于人天下非一湯武也殺一人則必有繼之者也且湯武之所以處小弱而能以王者以其有道也桀紂之所以處疆大而見奪者以其无道也今不行人之所以王者而反益已之所以奪是趨亡之道也武王剋殷欲築宫於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險阻之地也使我德能覆之則天下納其貢職者迴也使我有暴亂之行則天下之伐我難矣此所以三十六丗而不奪也周公可謂能持滿矣 |
6 | 昔者《周書》有言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也下言者權也此存亡之術也唯聖人為能知權言而必信期而必當天下之髙行也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直而證父信而溺死雖有直信孰能貴之夫三軍矯命過之大者也秦穆公興兵襲鄭過周而東鄭賈人弦髙將西敗牛道遇秦師於周鄭之閒乃矯鄭伯之命犒以十二牛賔秦師而𨚫之以存鄭國故事有所至信反為過誕反為功何謂失礼而有大功昔楚恭王戰於隂陵潘尫養由基黄衰微公孫丙相與簒之恭王懼而失體黄衰微舉足蹵其體恭王乃覺怒其失礼奮體而起四大夫載而行昔蒼吾繞娶妻而美以讓兄此所謂忠愛而不可行者也是故聖人論事之局曲直與之屈伸偃仰無常儀表時屈時伸卑弱柔如蒲韋非攝奪也剛彊猛𣪣志厲青雲非夲矜也以乗時應變也夫君臣之接屈膝卑拜以相尊礼也至其迫於患也則舉足蹵其體天下莫能非也是故忠之所在礼不足以難之也孝子之事親和顔卑體奉帶運履至其溺也則捽其髮而拯非敢驕侮以救其死也故溺則捽父祝則名君勢不得不然也此權之所設也故孔子曰可以共學矣而未可與適道也可與適道未可以立也可以立未可與權權者聖人之所獨見也故忤而後合者謂之知權合而後舛者謂之不知𫞐不知𫞐者善反醜矣故禮者實之華而僞之文也方於卒迫窮遽之中也則无所用矣是故聖人以文交於丗而以實從事於冝不结於一迹之塗凝滯而不化是故敗亊少而成亊多號令行于天下而莫之能非矣猩猩知徃而不知來乾鵠知來而不知往此脩短之分也昔者萇弘周室之執数者也天地之氣日月之行風雨之変律曆之数无所不通然而不能自知車裂而死蘇秦匹夫徒歩之人也靻蹻嬴蓋經營萬乗之主服諾諸侯然不能自免於車裂之患徐偃王被服慈惠身行仁義陸地之朝者三十二國然而身死國亡子孫無𩔖大夫種輔翼越王句踐而為之報怨雪恥禽夫差之身開地数千里然而身伏属𨩐而死此皆達於治亂之機而未知全性之具者故萇𢎞知天道而不知人亊蘇秦知𫞐謀而不知禍福徐偃王知仁義而不知時大夫種知忠而不知謀聖人則不然論丗而為之事權亊而為之謀是故舒之天下而不窕內之尋常而不塞使天下荒亂礼義绝綱紀廢姜弱相乗力征相攘臣主无差貴賤无序甲胄生蟣虱燕雀處帷幄而兵不休息而乃始服属㬰之貌恭儉之禮則必滅抑而不能興矣天下安寜政教和平百姓肅睦上下相親而乃始立氣矜奮勇力則必不免於有司之法矣是故聖人者能隂能陽能弱能姜隨時而動靜因資而立功物動而知其反亊萌而察其変化則為之象運則為之應是以終身行而无所困故亊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言而不可行者有易為而難成者有難成而易敗者所謂可行而不可言者趨舍也可言而不可行者僞詐也易為而難成者亊也難成而易敗者名也此四䇿者聖人之所獨見而留意也誳寸而伸尺聖人為之小枉而大直君子行之周公有殺弟之累齊植有爭囯之名然而周公以義補缺桓公以功滅醜而皆為賢今以人之小過揜其大美則天下无聖王賢相矣故目中有疵不害於視不可灼也喉中有病无害於息不可鑿也河上之丘冢不可勝数猶之為易也水激興波髙下相臨差以尋常猶之為平昔者曹子為魯將兵三𢧐不勝亡地千里使曹子計不顧後尺不旋踵刎頸於陳中則終身為破軍擒將矣然而曹子不羞其敗恥死而无功柯之盟榆三尺之刃造桓公之胷三𢧐所亡一朝而反之勇聞于天下功立於鲁囯管仲輔公子糺而不能遂不可謂智遁逃奔走不死其難不可謂勇束縛桎梏不諱其恥不可謂貞當此三行者布衣弗友人君弗臣然而管仲免於束縛之中立齊囯之政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使管仲出死捐󠄂軀不顧後圖豈有此霸功哉今人君論其臣也不計其大功揔其略行而求小善則失賢之数也故人有厚德無問其小節而有大譽无疵其小故夫牛蹏之涔不能生鱣鮪而蜂房不容鵠卵小形不足以包大躰也夫人之情莫不有所短誠其大略是也雖有小過不足以為累若其大略非也雖有閭里之行未足大㪯夫顔喙聚梁父之大盗也而為齊忠臣段干木晉囯之大駔也而為文侯師孟卯妻其㛐有五子焉然而相魏寧其危解其患景陽滛酒被髪而御於婦人威服諸侯此四人者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滅者其略得也季襄陣仲子立節抗行不入洿君之朝不食亂丗之食遂餓而死不能存亡接絶者何小節伸而大略屈故小謹者无成功訾行者不容於衆躰大者節䟽蹠距者㪯逺自古及今五帝三王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易》曰:小過亨利貞言人莫不有過而不欲其大也夫堯舜湯武丗主之隆也齊桓晉文五霸之豪英也然堯有不慈之名舜有卑父之謗湯武有放弑之亊伍伯有暴亂之謀是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方正而不以割廉直而不以切博通而不以訾文武而不以責求於一人則任以人力自脩則以道德責人以人力易償也自脩以道德難為也難為則行髙矣易償則求贍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考明月之珠不能无纇然而天下寳之者何也其小惡不足妨大美也今志人之所短而忘人之所脩而求得其賢乎天下則難矣夫百里奚之飯牛伊尹之負鼎太公之鼓刀𡩋戚之商歌其美有存焉者矣衆人見其位之卑賤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以為不肖及其為天子三公而立為諸侯賢相乃始信於異衆也夫發于鼎爼之閒出于屠酤之肆解于累紲之中興于牛頷之下洗之以湯沐祓之以爟火立之于夲朝之上倚之于三公之位內不慙於囯家外不愧於諸侯符勢有以內合故未有功而知其賢者堯之知舜功成亊立而知其賢者市人之知舜也為是釋度数而求之於朝肆草莽之中其失人也必多矣何則能効其求而不知其所以取人也夫物之相𩔖者丗主之所亂惑也嫌疑肖象者衆人之所眩耀故很者𩔖知而非知愚者𩔖仁而非仁戇者𩔖勇而非勇也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與石美之與惡則論人易矣夫亂人者芎藭之与藁夲也虵牀之与麋蕪也此皆相似者故劔工或劒之似莫邪者唯歐冶能名其種玉工眩王之似碧盧者唯猗頓不失其情闇主亂于姦臣小人之疑君子者唯聖人能見微以知明故虵㪯首尺而脩短可知也象見其牙而大小可論也薛燭庸子見若狐甲於劒而利鈍識矣㬰兒易牙淄澠之水合者甞一哈水如甘苦知矣故聖人之論䝨也見其一行而䝨不肖分也孔子辭廩丘終不盗刀鉤許由讓天子終不利封侯故未甞灼而不敢握火者見其有所燒也未甞傷而不敢握刀者見其有所害也由此𮗚之見者可以論未發也而𮗚小節足以知大躰矣故論人之道貴則𮗚其所㪯富則𮗚其所施窮則𮗚其所不受賤則𮗚其所不為貧則觀其所不取視其更難以知其勇動以喜樂以觀其守委以貨財以論其人振以恐懼以知其節則人情備矣古之善賞者費少而𭄿衆善罰者刑省而姦禁善予者用約而為德善取者入多而无怨趙㐮子圍於晉陽罷圍而賞有功者五人髙赫為賞首左右曰晉陽之難赫无大功今為賞首何也𮖠子曰晉陽之圍寡人社稷危囯家殆羣臣无不有驕侮之心唯赫不失君臣之礼故賞一人而天下為忠之臣者莫不終忠扵其君此賞少而𭄿善者衆也齊威王設大鼎於庭中而数瓦塩今曰子之譽曰聞吾耳察子之亊田野蕪倉廩虚囹圄實子以姦亊我者也乃烹之齊以此三十二歳道路不拾遺此刑省姦禁者也秦穆公出遊而車敗右服失馬野人得之穆公追而及之𡵨山之陽野人方屠而食之穆公曰夫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酒者傷人吾恐其傷汝等徧飲而去之処一年与晉惠公為韓之𢧐晉師圍穆公之車梁由靡扣穆公之驂獲之食馬肉者三百餘人皆出死為穆公𢧐於車下遂克晉虜惠公以歸此用約而為得者也齊桓公將欲征伐甲兵不足令有重罪者出犀甲一㦸有輕罪者贖以金分訟而不勝者出一束箭百姓皆說乃矯箭為矢鑄金而為刃以伐不義而征无道遂霸天下此入多而无怨者也故聖人因民之所喜而𭄿善因民之所惡以禁姦故賞一人而天下譽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故至賞不費至刑不濫孔子誅少正卯而魯囯之邪塞子産誅鄧析而鄭囯之姦禁也以近論逺以小知大也故聖人守約而治廣者此之謂天下莫易於為善而莫難於為不善也所謂為善者静而无為也所謂為不善者蹂而多欲也適情辭无所誘或循性保眞无変於已故曰為善易越城郭踰險塞姦符節盜管金簒弑矯誣非人之性也故曰為不善難今人所以犯囹圄之罪而䧟於刑戮之患者由嗜慾无厭不循度量之故也何以知其然天下縣官法曰發墓者誅竊盗者刑此執政之所司也夫法令者罔其姦邪勤率隨其蹤跡无愚夫惷婦皆知為姦之无脫也犯禁之不得免也然而不材子不勝其欲蒙死亡之罪而被刑戮之羞然而立秋之後司㓂之徒継踵於門不死市之人血流於路何則惑於財利之得而蔽於死亡之患也夫今陳卒設兵兩軍相當將施令曰斬首拜爵而屈撓者要斬然而隊階之卒皆不能前遂斬首之功而後被要斬之罪是去恐死而就必死也故利害之反禍福之接不可不審也事或欲之適足以失之或避之適足以就之楚人有乗船而遇大風者波至而自投於水非不貪生而畏死也或於恐死而反忘生也故人之嗜慾亦猶此也齊人有盗金者當市繁之時至掇而走勒問其故曰而盗金於市中何也對曰吾不見人徒見金耳志所欲則忘其為矣是故聖人審動靜之変而適受與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節夫動靜得則患弗過也受與適則罪弗累也好憎理則憂弗近也喜怒莭則怨弗犯也故達道之人不茍得不譲福其有弗棄非其有弗索常滿而不溢恒虚而易足今夫霤水足以溢壺榼而江河不能實漏巵故人心猶是也自當以道術度量食充虚衣御寒則足以養七尺之形矣若无道術度量而以自儉約則万乗之勢不足以為尊天下之富不足以為樂矣孫叔敖三去令尹而无憂色爵禄不能累也荆佽非兩蛟夾繞其船而志不動怪物不能驚也聖人心平志易精神內守物莫足以惑之夫酔者俛入城門以為七尺之閨也超江淮以為尋常之溝也酒濁其神也法者夜見立表以為鬼也見寢石以為虎也懼揜其氣也又況无天地之怪物乎夫雌雄相接隂陽相薄羽者為雛𪅏毛者為駒犢柔者為皮肉堅者為齒角人弗怪也水生蛖蜄山生金王人弗怪也老槐生火乆血為燐人弗怪也山出嘄陽水生罔象木生畢方井生墳羊人怪之聞見鮮而識物淺也天下之怪物聖人之所獨見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獨明逹也同異嫌疑者丗俗之所眩惑也夫見不可布於海內聞不可明於百姓是故因鬼神禨祥而為之立禁㧾形推𩔖而為之変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饗大髙者而彘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戲以刃者太祖軵其肘枕户橉而卧者鬼神蹠其首此皆不著於法令而聖人之所不口傳也夫饗大髙而彘為上性者非彘能賢於野獸麋鹿也而神明獨饗之何也以為彘者家人所當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綈綿曼帛温煖扵身也丗以為裘者難得貴賈之物也而可傳於後丗无益於死者而足以養生故因其資以讋之相戲以刃太祖軵其肘者夫以刃相戲必為過失過失相傷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爭忿𨷖而以小事自內於刑戮愚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橉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𤣥化則不待户牖之行若循虚而出入則亦无能履也夫户牖者風氣之所從徃來而風氣者隂陽粗捔者也離者必病故託鬼神以申誡之也凡此之屬皆不可勝著於書䇿竹帛而藏扵宫府者也故以禨祥明之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威以聲其教所由來者逺矣而愚者以為禨祥而很者以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今丗之𥙊井竈門戸箕箒曰杵者非以其神為能饗之也恃頼其德煩若之无已也是故以時見其德所以不忘其功也觸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唯太山赤地三年而不絶流澤及百里而潤草木者唯江河也是以天子祑而𥙊之故馬免人扵難者其死也葬之牛其死也葬以大車為薦牛馬有功猶不可忘又況人乎此聖人所以重仁襲恩故炎帝扵火死而為竈禹勞天下死為社后稷作稼穡而死為稷羿除天下之害死而為宗布此鬼神之所以立北楚有任俠者其子孫數諫而止之不聽也縣有賊大搜其廬事果發覺夜驚而走追道及之其所施德者皆為之戰得免而遂反語其子曰汝數止吾為俠今有難果賴而免身而諫我不可用也所以知免於難而不知所以無難論事如此豈不惑哉宋人有嫁子者告其子曰嫁未必成也有如出不可不私藏私藏而富其於以復嫁易其子聽父之計竊而藏之君公之其盜也逐而去之其父不自非也而反得其計知為出藏財而不知藏財所以出也為論如此豈不勃哉今夫僦載者救一車之任極一牛之力為軸之折也有如轅軸其上以為造不知軸轅之趣軸折也楚王之佩玦而遂莬為走而破其玦也因珮兩玦以為之豫兩玦相觸破乃逾疾乱囯之治有似於此夫鴟目大而睡不若䑕蚈足衆而走不若虵物固有大不若小衆不若少者及至夫彊之弱弱之彊危之安在之亡也非聖人孰能𮗚之大小尊卑未足以論也唯道之在者為貴何以明之天子處於郊亭則九卿趨大夫走坐者伏𠋣者斉當此之時明堂太廟懸冠解劎緩帶而寝非郊亭大而廟堂狹小也至尊居之也天道之貴也非特天子之為尊也所在而衆仰之夫蟄蟲鵲巢皆嚮天一者至和在焉爾帝者誠能包稟道合至和則禽獸草木莫不被其澤矣而況兆民乎 |
7 | 《淮南鴻烈解》卷第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