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初,帝親任中書令溫嶠,敦惡之,請嶠為左司馬。嶠乃繆為勤敬,綜其府事,時進密謀以附其欲。深結錢鳳,為之聲譽,每曰:「錢世儀精神滿腹。」嶠素有藻鑑之名,鳳甚悅,深與嶠結好。會丹楊尹缺,嶠言於敦曰;「京尹咽喉之地,公宜自選其才,恐朝廷用人,或不盡理。」敦然之,問嶠:「誰可者?」嶠曰:「愚謂無如錢鳳。」鳳亦推嶠,嶠僞辭之;敦不聽,六月,表嶠為丹楊尹,且使覘伺朝廷。嶠恐旣去而錢鳳於後間止之,因敦餞別,嶠起行酒,至鳳,鳳未及飲;嶠僞醉,以手版擊鳳幘墜,作色曰:「錢鳳何人,溫太眞行酒而敢不飲!」敦以為醉,兩釋之。嶠臨去,與敦別,涕泗橫流,出閣復入者再三。行後,鳳謂敦曰:「嶠於朝廷甚密,而與庾亮深交,未可信也。」敦曰:「太眞昨醉,小加聲色,何得便爾相讒!」嶠至建康,盡以敦逆謀告帝,請先為之備,又與庾亮共畫討敦之謀。敦聞之,大怒曰:「吾乃為小物所欺!」與司徒導書曰:「太眞別來幾日,作如此事!當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 |
12 | 帝將討敦,以問光祿勳應詹,詹勸成之,帝意遂決。丁卯,加司徒導大都督、領揚州刺史,以溫嶠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應詹為護軍將軍、都督前鋒及朱雀橋南諸軍事,郗鑒行衞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庾亮領左衞將軍,以吏部尚書卞壼行中軍將軍。郗鑒以為軍號無益事實,固辭不受;請召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同討敦。詔徵峻、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約、廣陵太守陶瞻等入衞京師。帝屯于中堂。 |
14 | 敦見詔,甚怒;而病轉篤,不能自將。將舉兵伐京師,使記室郭璞筮之,璞曰:「無成。」敦素疑璞助溫嶠、庾亮,及聞卦凶,乃問璞曰:「卿更筮吾壽幾何?」璞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禍不久;若往武昌,壽不可測。」敦大怒曰:「卿壽幾何?」曰:「命盡今日日中。」敦乃收璞,斬之。 |
23 | 丙申,王含等燒營夜遁。丁酉,帝還宮,大赦,惟敦黨不原。命庾亮督蘇峻等追沈充於吳興,溫嶠督劉遐等追王含、錢鳳於江寧,分命諸將追其黨與。劉遐軍人頗縱虜掠,嶠責之曰:「天道助順,故王含勦絕,豈可因亂為亂也!」遐惶恐拜謝。 |
30 | 冬十月,以司徒導為太保、領司徒,加殊禮,西陽王羕領太尉,應詹為江州刺史,劉遐為徐州刺史,代王邃鎭淮陰,蘇峻為歷陽內史,加庾亮護軍將軍,溫嶠前將軍。導固辭不受。應詹至江州,吏民未安,詹撫而懷之,莫不悅服。 |
50 | 右衞將軍虞胤,元敬皇后之弟也,與左衞將軍南頓王宗俱為帝所親任,典禁兵,直殿內,多聚勇士以為羽翼;王導、庾亮皆忌之,頗以為言,帝待之愈厚,宮門管鑰,皆以委之。帝寢疾,亮夜有所表,從宗求鑰;宗不與,叱亮使曰:「此汝家門戶邪!」亮益忿之。及帝疾篤,不欲見人,羣臣無得進者。亮疑宗、胤及宗兄西陽王羕有異謀,排闥入升御床,見帝流涕,言羕與宗等謀廢大臣,自求輔政,請黜之;帝不納。壬午,帝引太宰羕、司徒導、尚書令卞壼、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並受遺詔輔太子,更入殿將兵直宿;復拜壼右將軍,亮中書令,曄錄尚書事。丁亥,降遺詔;戊子,帝崩。帝明敏有機斷,故能以弱制彊,誅翦逆臣,克復大業。 |
52 | 羣臣以帝幼沖,奏請太后依漢和熹皇后故事;太后辭讓數四,乃從之。秋九月癸卯,太后臨朝稱制。以司徒導錄尚書事,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壼參輔朝政,然事之大要皆決於亮。加郗鑒車騎將軍,陸曄左光祿大夫,皆開府儀同三司。以南頓王宗為驃騎將軍,虞胤為大宗正。 |
65 | 司徒導稱疾不朝,而私送郗鑒。卞壼奏「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請免官。」雖事寢不行,舉朝憚之。壼儉素廉絜,裁斷切直,當官幹實,性不弘裕,不肯苟同時好,故為諸名士所少。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閒泰,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壼曰:「諸君子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吝者,非壼而誰!」時貴游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放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敎,罪莫大焉;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王導、庾亮不聽,乃止。 |
68 | 初,王導輔政,以寬和得衆。及庾亮用事,任法裁物,頗失人心。豫州刺史祖約,自以名輩不後郗、卞,而不豫顧命,又望開府復不得,及諸表請多不見許,遂懷怨望。及遺詔褒進大臣,又不及約與陶侃,二人皆疑庾亮刪之。歷陽內史蘇峻,有功於國,威望漸著,有銳卒萬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頗懷驕溢,有輕朝廷之志,招納亡命,衆力日多,皆仰食縣官,運漕相屬,稍不如意,輒肆忿言。亮旣疑浚、約,又畏侃之得衆,八月,以丹楊尹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鎭武昌;尚書僕射王舒為會稽內史,以廣聲援;又修石頭以備之。 |
69 | 丹楊尹阮孚以太后臨朝,政出舅族,謂所親曰:「今江東創業尚淺,主幼,時艱,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亂將作矣。」遂求出為廣州刺史。孚,咸之子也。 |
71 | 南頓王宗自以失職怨望,又素與蘇峻善;庾亮欲誅之,宗亦欲廢執政。御史中丞鍾雅劾宗謀反,亮使右衞將軍趙胤收之。宗以兵拒戰,為胤所殺,貶其族為馬氏,三子綽、超、演皆廢為庶人。免太宰西陽王羕,降封弋陽縣王,大宗正虞胤左遷桂陽太守。宗,宗室近屬;羕,先帝保傅,亮一旦翦黜,由是愈失遠近之心。宗黨卞闡亡奔蘇峻,亮符峻送闡,峻保匿不與。宗之死也,帝不之知,久之,帝問亮曰:「常日白頭公何在?」亮對以謀反伏誅。帝泣曰:「舅言人作賊,便殺之;人言舅作賊,當如何?」亮懼,變色。 |
82 | 庾亮以蘇峻在歷陽,終為禍亂,欲下詔徵之;訪於司徒導,導曰:「峻猜險,必不奉詔,不若且苞容之。」亮言於朝曰:「峻狼子野心,終必為亂。今日徵之,縱不順命,為禍猶淺;若復經年,不可復制,猶七國之於漢也。」朝臣無敢難者,獨光祿大夫卞壼爭之曰:「峻擁彊兵,逼近京邑,路不終朝,一旦有變,易為蹉跌,宜深思之!」亮不從。壼知必敗,與溫嶠書曰:「元規召峻意定,此國之大事。峻已出狂意,而召之,是更速其禍也,必縱毒蠚以向朝廷。朝廷威力雖盛,不知果可擒不;王公亦同此情。吾與之爭甚懇切,不能如之何。本出足下以為外援,而今更恨足下在外,不得相與共諫止之,或當相從耳。」嶠亦累書止亮。舉朝以為不可,亮皆不聽。 |
84 | 溫嶠聞之,卽欲帥衆下衞建康,三吳亦欲起義兵;亮並不聽,而報嶠書曰:「吾憂西陲,過於歷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朝廷遣使諭峻,峻曰:「臺下云我欲反,豈得活邪!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往者國家危如累卵,非我不濟;狡兔旣死,獵犬宜烹。但當死報造謀者耳!」 |
85 | 峻知祖約怨朝廷,乃遣參軍徐會推崇約,請共討庾亮。約大喜,其從子智、衍並勸成之。譙國內史桓宣謂智曰:「本以彊胡未滅,將勠力討之。使君若欲為雄霸,何不助國討峻,則威名自舉。今乃與峻俱反,此安得久乎!」智不從。宣詣約請見,約知其欲諫,拒而不內。宣遂絕約,不與之同。十一月,約遣兄子沛內史渙、女壻淮南太守許柳以兵會峻。逖妻,柳之姊也,固諫不從。詔復以卞壼為尚書令、領右衞將軍,以鄶稽內史王舒行揚州刺史事,吳興太守虞潭督三吳等諸郡軍事。 |
86 | 尚書左丞孔坦、司徒司馬丹楊陶回言於王導,請「及峻未至,急斷阜陵,守江西當利諸口,彼少我衆,一戰決矣。若峻未來,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至,峻至則人心危駭,難與戰矣。此時不可失也。」導然之,庾亮不從。十二月辛亥,蘇峻使其將韓晃、張健等襲陷姑孰,取鹽米,亮方悔之。 |
88 | 庚申,京師戒嚴,假庾亮節,都督征討諸軍事;以左衞將軍趙胤為歷陽太守,使左將軍司馬流將兵據慈湖以拒峻;以前射聲校尉劉超為左衞將軍,侍中褚翜典征討軍事。亮使弟翼以白衣領數百人備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