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讀詩: |
詩中頭項多,一項是音韻,一項是訓詁名件,一項是文體。若逐一根究,然後討得些道理,則殊不濟事,須是通悟者方看得。方子。以下總論讀詩之方。 |
| 論讀詩: |
聖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書禮是也,一字皆有理。如詩亦要逐字將理去讀,便都礙了。 |
| 論讀詩: |
問:「聖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書與周禮,字較實。詩無理會,只是看大意。若要將理去讀,便礙了。」問:「變風變雅如何?」曰:「也是後人恁地說,今也只依他恁地說。如漢廣汝墳皆是說婦人。如此,則是文王之化只及婦人,不及男子!只看他大意,恁地拘不得。」 |
| 論讀詩: |
公不會看詩。須是看他詩人意思好處是如何,不好處是如何。看他風土,看他風俗,又看他人情、物態。只看伐檀詩,便見得他一箇清高底意思;看碩鼠詩,便見他一箇暴歛底意思。好底意思是如此,不好底是如彼。好底意思,令自家善意油然感動而興起。看他不好底,自家心下如著槍相似。如此看,方得詩意。 |
| 論讀詩: |
詩有說得曲折後好底,有只恁平直說後自好底。如燕燕末後一章,這不要看上文,考下章,便知得是恁地,意思自是高遠,自是說得那人著。 |
| 論讀詩: |
林子武說詩。曰:「不消得恁地求之太深。他當初只是平說,橫看也好,豎看也好。今若要討箇路頭去裏面,尋卻怕迫窄了。」 |
| 論讀詩: |
讀詩之法,且如「白華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遠,俾我獨兮」!蓋言白華與茅尚能相依,而我與子乃相去如此之遠,何哉?又如「倬彼雲漢,為章于天;周王壽考,遐不作人」!只是說雲漢恁地為章于天,周王壽考,豈不能作人也!上兩句皆是引起下面說,略有些意思傍著,不須深求,只此讀過便得。 |
| 論讀詩: |
看詩,且看他大意。如衛諸詩,其中有說時事者,固當細考。如鄭之淫亂底詩,若苦搜求他,有甚意思?一日看五六篇可也。 |
| 論讀詩: |
看詩,義理外更好看他文章。且如谷風,他只是如此說出來,然而敘得事曲折先後,皆有次序。而今人費盡氣力去做後,尚做得不好。 |
| 論讀詩: |
讀詩,且只將做今人做底詩看。或每日令人誦讀,卻從旁聽之。其話有未通者,略檢注解看,卻時時誦其本文,便見其語脈所在。又曰:「念此一詩,既已記得其語,卻逐箇字將前後一樣字通訓之。今注解中有一字而兩三義者,如『假』字,有云『大』者,有云『至』者,只是隨處旋扭掜耳,非通訓也。」 |
| 論讀詩: |
先生因言,看詩,須并協韻讀,便見得他語自整齊。又更略知協韻所由來,甚善。又曰:「伊川有詩解數篇,說到小雅以後極好。蓋是王公大人好生地做,都是識道理人言語,故它裏面說得儘有道理,好子細看。非如國風或出於婦人小夫之口,但可觀其大概也」。 |
| 論讀詩: |
問:「以詩觀之,雖千百載之遠,人之情偽只此而已,更無兩般。」曰:「以某看來,須是別換過天地,方別換一樣人情。釋氏之說固不足據,然其書說盡百千萬劫,其事情亦只如此而已,況天地無終窮,人情安得有異!」 |
| 論讀詩: |
看詩,不要死殺看了,見得無所不包。今人看詩,無興底意思。節。以下論讀詩在興起。 |
| 論讀詩: |
讀詩便長人一格。如今人讀詩,何緣會長一格?詩之興,最不緊要。然興起人意處,正在興。會得詩人之興,便有一格長。「豐水有虯,武王豈不仕!」蓋曰,豐水且有虯,武王豈不有事乎!此亦興之一體,不必更注解。如龜山說關雎處意亦好,然終是說死了,如此便詩眼不活。 |
| 論讀詩: |
問:「向見呂丈,問讀詩之法。呂丈舉橫渠『置心平易』之說見教。某遵用其說去誦味來,固有箇涵泳情性底道理,然終不能有所啟發。程子謂:『「興於詩」,便知有著力處。』今讀之,止見其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而已,不知其他如何著力?」曰:「善可為法,惡可為戒,不特詩也,他書皆然。古人獨以為『興於詩』者,詩便有感發人底意思。今讀之無所感發者,正是被諸儒解殺了,死著詩義,興起人善意不得。如南山有臺序云:『得賢,則能為邦家立太平之基。』蓋為見詩中有『邦家之基』字,故如此解。此序自是好句,但纔如此說定,便局了一詩之意。若果先得其本意,雖如此說亦不妨。正如易解,若得聖人繫辭之意,便橫說豎說都得。今斷以一義解定,易便不活。詩所以能興起人處,全在興。如『山有樞,隰有榆』,別無意義,只是興起下面『子有車馬』,『子有衣裳』耳。小雅諸篇皆君臣燕飲之詩,道主人之意以譽賓,如今人宴飲有『致語』之類,亦間有敘賓客答辭者。漢書載客歌驪駒,主人歌客毋庸歸,亦是此意。古人以魚為重,故魚麗南有嘉魚,皆特舉以歌之。儀禮載『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本一套事。後人移魚麗附於鹿鳴之什,截以嘉魚以下為成王詩,遂失當時用詩之意,故胡亂解。今觀魚麗嘉魚南山有臺等篇,辭意皆同。菁莪湛露蓼蕭皆燕飲之詩。詩中所謂『君子』,皆稱賓客,後人卻以言人君,正顛倒了。如以湛露為恩澤,皆非詩義。故『野有蔓草,零露湑兮』,亦以為君之澤不下流,皆局於一箇死例,所以如此。周禮以六詩教國子,當時未有注解,不過教之曰,此興也,此比也,此賦也。興者,人便自作興看;比者,人便自作比看。興只是興起,謂下句直說不起,故將上句帶起來說,如何去上討義理?今欲觀詩,不若且置小序及舊說,只將元詩虛心熟讀,徐徐玩味。候彷彿見箇詩人本意,卻從此推尋將去,方有感發。如人拾得一箇無題目詩,再三熟看,亦須辨得出來。若被舊說一局局定,便看不出。今雖說不用舊說,終被他先入在內,不期依舊從它去。某向作詩解,文字初用小序,至解不行處,亦曲為之說。後來覺得不安,第二次解者,雖存小序,間為辨破,然終是不見詩人本意。後來方知,只盡去小序,便自可通。於是盡滌舊說,詩意方活。」又曰:「變風中固多好詩,雖其間有沒意思者,然亦須得其命辭遣意處,方可觀。後人便自做箇道理解說,於其造意下語處,元不及究。只後代文集中詩,亦多不解其辭意者。樂府中羅敷行,羅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羅敷之夫。其曰『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正相戲之辭。」又曰:「『夫婿從東來,千騎居上頭』,觀其氣象,即使君也。後人亦錯解了。須得其辭意,方見好笑處。」 |
| 論讀詩: |
學者當「興於詩」。須先去了小序,只將本文熟讀玩味,仍不可先看諸家注解。看得久之,自然認得此詩是說箇甚事。謂如拾得箇無題目詩,說此花既白又香,是盛寒開,必是梅花詩也。卷阿,召康公戒成王,其始只說箇好意思,如「豈弟君子」,皆指成王。「純嘏」、「爾壽」之類,皆說優游享福之事,至「有馮有翼」以下,方說用賢。大抵告人之法亦當如此,須先令人歆慕此事,則其肯從吾言,必樂為之矣。 |
| 論讀詩: |
讀詩正在於吟詠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今公讀詩,只是將己意去包籠他,如做時文相似。中間委曲周旋之意,盡不曾理會得,濟得甚事?若如此看,只一日便可看盡,何用逐日只捱得數章,而又不曾透徹耶?且如人入城郭,須是逐街坊里巷,屋廬臺榭,車馬人物,一一看過,方是。今公等只是外面望見城是如此,便說我都知得了。如鄭詩雖淫亂,然出其東門一詩,卻如此好。女曰雞鳴一詩,意思亦好。讀之,真箇有不知手之舞、足之蹈者!僩。以下論詩在熟讀玩味。 |
| 論讀詩: |
詩,如今恁地注解了,自是分曉,易理會。但須是沉潛諷誦,玩味義理,咀嚼滋味,方有所益。若是草草看過一部詩,只兩三日可了。但不得滋味,也記不得,全不濟事。古人說「詩可以興」,須是讀了有興起處,方是讀詩。若不能興起,便不是讀詩。因說,永嘉之學,只是要立新巧之說,少間指摘東西,鬥湊零碎,便立說去。縱說得是,也只無益,莫道又未是。 |
| 論讀詩: |
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務自立說,只恁平讀著,意思自足。須是打疊得這心光蕩蕩地,不立一箇字,只管虛心讀他,少間推來推去,自然推出那箇道理。所以說「以此洗心」,便是以這道理盡洗出那心裏物事,渾然都是道理。上蔡曰:「學詩,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味以得之。」此是讀詩之要法。看來書只是要讀,讀得熟時,道理自見,切忌先自布置立說! |
| 論讀詩: |
問學者:「誦詩,每篇誦得幾遍?」曰:「也不曾記,只覺得熟便止。」曰:「便是不得。須是讀熟了,文義都曉得了,涵泳讀取百來遍,方見得那好處,那好處方出,方見得精怪。見公每日說得來乾燥,元來不曾熟讀。若讀到精熟時,意思自說不得。如人下種子,既下得種了,須是討水去灌溉他,討糞去培擁他,與他耘鋤,方是下工夫養他處。今卻只下得箇種子了便休,都無耘治培養工夫。如人相見,纔見了,便散去,都不曾交一談,如此何益!所以意思都不生,與自家都不相入,都恁地乾燥。這箇貪多不得。讀得這一篇,恨不得常熟讀此篇,如無那第二篇方好。而今只是貪多,讀第一篇了,便要讀第二篇;讀第二篇了,便要讀第三篇。恁地不成讀書,此便是大不敬!此句厲聲說。須是殺了那走作底心,方可讀書。」 |
| 論讀詩: |
「大凡讀書,先曉得文義了,只是常常熟讀。如看詩,不須得著意去裏面訓解,但只平平地涵泳自好。」因舉「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四句,吟詠者久之。又曰:「大雅中如烝民板抑等詩,自有好底。董氏舉侯苞言,衛武公作抑詩,使人日誦於其側,不知此出在何處。他讀書多,想見是如此。」又曰:「如孟子,也大故分曉,也不用解他,熟讀滋味自出。」 |
| 論讀詩: |
先生問林武子:「看詩何處?」曰:「至大雅。」大聲曰:「公前日方看節南山,如何恁地快!恁地不得!而今人看文字,敏底一揭開板便曉,但於意味卻不曾得。便只管看時,也只是恁地。但百遍自是強五十遍時,二百遍自是強一百遍時。『題彼脊鴒,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這箇看時,也只是恁地,但裏面意思卻有說不得底。解不得底意思,卻在說不得底裏面。」又曰:「生民等篇,也可見祭祀次第,此與儀禮正相合。」 |
| 論讀詩: |
問時舉:「看文字如何?」曰:「詩傳今日方看得綱領。要之,緊要是要識得六義頭面分明,則詩亦無難看者。」曰:「讀詩全在諷詠得熟,則六義將自分明。須使篇篇有箇下落,始得。且如子善向看易傳,往往畢竟不曾熟。如此,則何緣會浹洽!橫渠云:『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今學者看文字,若記不得,則何緣貫通!」時舉曰:「緣資性魯鈍,全記不起。」曰:「只是貪多,故記不得。福州陳止之極魯鈍,每讀書,只讀五十字,必三二百遍而後能熟;精習讀去,後來卻赴賢良。要知人只是不會耐苦耳。凡學者要須做得人難做底事,方好。若見做不得,便不去做,要任其自然,何緣做得事成?切宜勉之!」 |
| 論讀詩: |
問:「看詩如何?」曰:「方看得關雎一篇,未有疑處。」曰:「未要去討疑處,只熟看。某注得訓詁字字分明,卻便玩索涵泳,方有所得。若便要立議論,往往裏面曲折,其實未曉,只髣彿見得,便自虛說耳,恐不濟事。此是三百篇之首,可更熟看。」 |
| 論讀詩: |
先生謂學者曰:「公看詩,只看集傳,全不看古注。」曰:「某意欲先看了先生集傳,卻看諸家解。」曰:「便是不如此,無卻看底道理。才說卻理會,便是悠悠語。今見看詩,不從頭看一過,云,且等我看了一箇了,卻看那箇,幾時得再看?如冢殺相似,只是殺一陣便了。不成說今夜且如此冢殺,明日重新又殺一番!」 |
| 論讀詩: |
文蔚泛看諸家詩說。先生曰:「某有集傳。」後只看集傳,先生又曰:「曾參看諸家否?」曰:「不曾。」曰:「卻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