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Simplified Chinese version
-> -> -> -> 史记下

《史记下》

Library Resources

列传

Library Resources
1 列传:
旧无史记列传四字,加之。

2 列传: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壹匡天下,管仲之谋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常为名大夫,世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3 列传:
晏平仲婴者,莱人也。莱者,今东莱地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其在朝,君语及之,则危言,语不及,则危行,国有道,则顺命,无道,则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太史公曰:吾读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

4 列传: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作孤愤,五螙,内外储,说林,说难,十馀万言,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之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秦因急攻韩,韩王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使早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王后悔,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5 列传: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景公以为将军,将兵捍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于是景公使庄贾往,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且日日中,会于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

6 列传:
贾素骄贵,亲戚左右送之,留饮,夕时乃至。穰苴曰:何后期为。贾谢曰: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旧无寝字,补之不安席,食不甘味旧无食不甘味四字,补之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之士皆振栗,然后行,士卒次舍井竈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平分粮食,冣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病者求行,争奋赴战,晋师闻之,为罢去,燕师闻之,渡易水而解,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故境而归,立本书立作尊为大司马。

7 列传:
孙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则视左手,右则视右手,后则视背。妇人曰:诺,乃设鈇钺,三令而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而五申之,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已受命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者。于是孙子使使报曰:兵已整,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旧无用兵二字,补之也。卒以为将,西破楚入郢,北威齐旧无齐字,补之晋,显名诸侯。

8 列传:
吴起者,衞人也。魏文侯以为将,与士卒冣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粮与士卒分劳,卒有病疽者,吴起为吮之,卒母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不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而遂死于敌,今又吮此子,妾不知其死处矣。是以哭之,文侯既卒,事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而右彭蠡,德义不修,而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太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羊肠阪在大原。修政不仁,而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船中之人尽敌国也。武侯曰:善。

9 列传:
甘茂者,下蔡人也。秦武王以为左丞相。谓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河河作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茂曰:请之魏约以伐韩,而令向寿辅行,茂谓向寿。子归言之于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也。寿归以告王,王迎茂于息壤,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虽名曰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攻之,难,昔曾参之处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顷然然作之一人又告,其母尚织自若也。顷然然作之一人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今臣之贤不若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曾参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开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张子而贤先王,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樗里子,公孙奭,二人者挟韩而议,王必听之,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卒使茂将兵伐宜阳,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孙奭果争之,武王召茂,欲罢兵。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大悉起兵使茂击之,遂拔宜阳,韩襄王使公仲侈入谢。

10 列传: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使白起为上将军,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馀城,南定鄢郢,汉中,北禽赵括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人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几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于是应侯言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皆罢兵,武安君由是与应侯有隙。

11 列传:
秦复发兵,使王陵攻赵,陵战少利,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君言曰: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亦过半,国内空,遂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秦王强起武安君,武安君遂无遂字,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于是免为士伍,迁之阴密,属安定。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羣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遂自杀,秦人怜之,鄕邑皆祭祀焉。

12 列传:
乐毅闻燕昭王屈身下士,先礼郭隗以招贤者,毅为魏使燕,遂委质为臣,昭王以为亚卿,时齐泯王强,自矜,百姓弗堪,于是昭王使毅约赵,楚,魏以伐齐,昭王悉起兵,使毅为上将军,并护赵,楚,韩,魏,燕之兵以伐齐,破之济西,诸侯兵罢归,而毅独追入临灾,尽取齐宝财物输之燕,昭王大悦,封乐毅于昌国,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以属燕,唯独莒,即墨未服,会燕昭王卒,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毅,及即位,齐之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曰:齐城不下者两城耳,然所以不早下者,闻乐毅与燕新王有隙,欲连兵,且留齐,南面而王齐,齐之所患,唯恐他将之来,惠王固已疑毅,得齐间,乃使骑劫代将而召毅,毅知惠王之弗善代之,遂西降赵,齐田单遂破骑劫,尽复得齐城。

13 列传: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蔺相如者,赵人也。赵王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某月,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以相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壹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月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羣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

14 列传: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每朝,常称病,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君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相如固固旧作故,改之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虽驽,独何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先公家之急而后私雠也。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15 列传:
赵奢者,赵之田部吏也。收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因说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治,民富而府库实。

16 列传:
秦伐韩,军阏与,王乃令奢将救之,大破秦军,惠文王赐奢爵号为马服君,孝成王立,秦与赵兵相距长平,使廉颇将,固壁不战。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之善,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17 列传:
及括将行。其母上书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终遣之,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射杀括,数十万之衆遂降秦,秦悉坑之。

18 列传:
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日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牧,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馀,匈奴每来,出战,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牧,牧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赐而不用,皆愿得一战,于是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衆来入,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馀万骑,破东胡,单于奔走,匈奴不敢近赵边。

19 列传: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平造为宪令,平属草藳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衆莫弗知,每一令出,屈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平,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平既绌,其后秦大破楚师,怀王入秦而不反,平虽放流,睠顾楚国,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令尹子兰卒使上官大夫短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迁于江南。遂自投汨罗以死,汨水在罗,故曰汨罗。原既死之后,楚日以削,竟为秦所灭。

20 列传: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三分其地,襄子漆智伯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变名易姓为刑人,入宫涂厕,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雠,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释去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以子之材,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也。顷之,襄之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赵襄子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衆人遇我,我故衆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21 列传: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为丞相,始皇出游会稽,斯及中车府令赵高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少子胡亥从,始皇帝至沙丘,疾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于是斯,高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剑以自裁,将军恬赐死,至咸阳发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22 列传: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谓高曰:夫人生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谋,诸公子至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羣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羣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治之,诛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23 列传: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高曰:人臣当忧死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叛者衆,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

24 列传:
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于韩子也。曰:尧之有天下,堂高三尺,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粢粝之食,藜藿之羹,饭土匦,啜土鉶,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禹凿龙门,疏九河,手足胼胝,面目黎黑,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夫所谓贤人者,必将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也。今身且弗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肆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

25 列传:
斯子由为三川守,羣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李斯恐惧,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邪。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旧无梏字,补之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

26 列传:
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谓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夫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知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轻罪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弗敢犯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弗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

27 列传:
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摩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掩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辨,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有也。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羣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弗能加也。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责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衆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矣。

28 列传: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衆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羣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于高。

29 列传:
高闻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羣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所欲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宴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宴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且固我哉。赵高因曰: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30 列传:
斯闻之。因上书言高短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循循作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识,不习治,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民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餍,求利不止,烈势次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

31 列传:
二世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欲为田常所为,于是二世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有功,实无反心,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高使吏弃去弗奏。曰:囚安得上书,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遂夷三族,李斯已死,二世拜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

32 列传:
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庿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二世自射杀之,高乃谏二世,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留三日,高劫令自杀也。

33 列传:
田叔者,赵人也。赵王张敖以为郎中,高祖过赵,贯高等谋弑上,发觉,诏捕赵王,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自髠钳随王至长安,敖得出,叔为汉中守。文帝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叔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上曰:先帝置舒云中十馀年矣。虏曾一入,舒不能坚守,无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叔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汉与楚相距,士卒疲弊,匈奴冒顿新服,北夷,来为边害,孟舒知士卒疲弊,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驱战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于是上曰:贤哉孟舒,复以为云中守,景帝以田叔为鲁相,鲁王好猎,相常从入苑中,王辄休相就馆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曰: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出游。

循吏传

Library Resources
1 循吏传: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尝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公仪休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客有遗相鱼者,不受也。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酷吏传

Library Resources
1 酷吏传: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格,正,老氏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僞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于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圆,觚,方,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在道德不在严酷也。

滑稽传

Library Resources
1 滑稽传:
优孟者,楚优人也。庄王之时有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以大夫礼葬之,下令有谏者死。优孟入门大哭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发卒穿圹,老弱负土,庙食太牢,奉以万户,诸侯闻之,皆知大王旧无大王二字,补之贱人而贵马。王曰:寡人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大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2 滑稽传:
楚相孙叔敖死,其子穷困负薪,孟即为敖衣冠,抵掌谈语,抵掌谈说之容则也。岁馀,像孙叔敖,王大惊,以为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孟曰: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楚相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叔敖子封之寝丘。

3 滑稽传: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大道,秦始皇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糜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4 滑稽传: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旧无其字,补之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人家有好女者,持女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旧无以故城中益空无七字,补之人,又困贫。俗曰: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至为河伯娶妇,送女河上,豹往会之。曰:是女不好,烦大巫妪旧无妪字,补之入报,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旧无妪字,补之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投之,凡投三弟子也。豹曰:巫妪,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豹曰:巫妪三老不来奈何,欲复使掾趣之,皆叩头破额血流。豹曰:若皆旧无豹曰若皆四字,补之罢归去,吏民大惊恐,从是已后,不敢言为河伯娶妇,豹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田,民烦苦不欲。豹曰: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今虽患苦,然期令子孙思我,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故豹为邺令,泽流后世无绝已时。

5 滑稽传:
子産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人不忍欺,西门豹治邺,人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冣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魏文帝问羣臣三不欺于君德孰优,大尉钟繇,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对曰:臣以为君任德则臣感义而不忍欺,君任察则臣畏觉而不能欺,君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义与夫导德齐礼有耻且格等,同归者也。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考以斯言,论以斯义,臣等以为不忍欺不能欺,优劣之县,在权衡非徙低昂之差,乃钧铢之觉也。且前志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强仁,校其仁者,功则无以殊,核其为仁者,则不得不异,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三仁相比,则安者优矣。易称神而化,使民宜之,若君化然也。然则安仁之化,与夫强仁之化,优劣亦不得不相悬绝也。然则三臣之不欺虽同,所以不欺异,则纯以恩义崇不欺,与以威察成不欺,既不得同槪而比量,又不得错综而易处。

URN: ctp:n278855